第十六章 夜歌豪,乘年少
初试高中第一名,陈恒反倒拉着陈启躲在房内,安心看起书。
只有客栈的店家知道他们父子住在那间屋,晚饭时命小二多送了两道菜以示祝贺。其他住在此的学子,只知道本次案首在客栈内,相互一打听却发现谁也不是。
连保的四位书生中到有嘴快的,说了些陈恒的底细。众人一听案首是个七八岁的孩童,那里还能忍得住。
自古文人相轻,谁不是寒窗苦读出来,怎么能容忍一个孩童爬到自己头上。是故,在参加第二场考试时,大家都早早等在客栈大堂内,想看看这个案首是何许人物。
照例是四更灰蒙蒙的天,陈启护送着陈恒走下木梯。前者看到堂下满座的书生,十几双眼睛通通瞧向自己,一时也慌了心神。
“爹,继续走便可。”
“啊……诶,是是是。”
从陈启身后传来儿子的声音,让紧张的庄稼汉回过神。强压着心中不适,走下楼梯后,下意识往边上一退,把陈恒的身影让出来。他不动还好,他这一动到让书生们将自家儿子瞧个明明白白。
嘿,你这个傻汉做的什么事,这是你儿子啊。陈启刚刚让开,就在心中连连懊恼。怪自己的糊涂举动,让陈恒成了‘出头鸟’。
陈恒自己呢?
他只是神态放松的朝着众人笑一笑,算是对他们的回礼,便昂首阔步的朝着客栈外走去。县试第二场在即,料这些书生也不敢做出什么事来。
案首,是靠自己真才实学得来,旁人的目光又有何惧。
陈恒走在大街上,凉风一动,吹动着他的青色衣袍。
那十几名学子眼见案首都出门了,那有不跟上的道理。也不知出于什么目的,这帮人就老老实实走在陈恒的身后,好像群星捧月般‘护送’着他来到县衙。
这样的出场,自然引起其他学子的注意。
众人在等待入场之际,相互交头接耳,述说关于陈恒的消息,目光时不时落在被大家围在中心的陈恒。
“这次的案首……怎么会是他?”
“羞煞我矣,羞煞我诶。”
一个考生抱脸而去,显然是不准备考了。
“哼,再过两日,等他试卷张贴出来,我倒要看看他有何等能耐做这个案首。”
人群的议论,陈恒不会放在心上。他等待着入场的信号,恰好此时有官差出来,喊出允许入场的话来。
陈恒顺势迈开步,他只是案首又不是县官,本没有优先入场的权力。可也不知何故,他才一迈步,前排的人群如潮水般向两侧散开,反倒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陈恒不禁莞尔一笑,也不在意。坦然的走完流程,施施然迈进县衙。上一次的座位是‘乙十三’,这一次他的座位到成了‘甲一’。
位置更是好找,就在县令的眼皮底下。在他位置略靠后一点,便是‘甲二’‘甲三’的考桌。
待所有考生坐定,依旧是分发试卷、亮考题的过程,不用多做讲述。只是陈恒在答题时,能感觉到县令的步伐常常落在身侧。但他一心作答,也能做到视之如无物。
许县令的行为,自然是为了检查他亲手挑中的学子,是否有作弊的嫌疑。在几次看过陈恒的文章后,他终于点头放心,回到自己座位上开始得意。
许县令在得意什么呢?
哈哈,这还要从改卷那晚开始。
……
……
厚厚的试卷叠放在公案上,许平之一人揽下改卷的重任。按制,县中的教谕也可以参与阅卷。很多县令图省事,也会让县丞参与进来。
天下那么大,县令那么多。只要没人知道,也不会被人特意追究什么。可许平之是何等小心谨慎的人物,扬州知府又是赏识他的东翁。
许平之唯恐会给对方惹出祸来,自然不肯假手于人。陈恒知道的那个写李唐被免格的学子,跟许平之正是同一届参加的乡试。
亲自改卷的许平之,一直看到陈恒的试卷,才连声说道‘案首当是此人’,可调来陈恒的籍贯生平一看,又有些犯难。
这陈恒,怎么才七岁。
真的要让他,当这个案首吗?
许平之有些犹疑不定,便喊来自己的师爷,只命他在堂下答话。师爷听完县令的顾虑,却不以为然,笑道:“大人,这有何难。其他县里又不是没有十岁中案首的,上头都将年号改成文和……
我们这边出一名七岁案首,正显得大人你这几年治理有方,有功于朝廷。
再说他这个年纪,就能高中案首,将来指不定还有一番造化,到那时在回来看我们大人,谁不得评一句你慧眼识珠。”
许平之闻言不禁暗喜,是极是极,这不就是送上门的政绩嘛。再看向手中的试卷,本就极好的文章更是添上几分少年意气。
“善。”
许平之微微点头,提笔选中。
……
……
往后的三场考试里,一场赛过一场简单。陈恒不出意料的通通拿下第一,至于学子中的那些猜疑,在陈恒的文章被县衙贴出来后,也没人能说出半个‘不’字来。
文人会相轻,可也知道文章的好坏。纵有存心找茬的书生,看过之后也得摇摇头,扫兴而去。
等到所有考试结束,陈恒就是名副其实的县试案首了。
一个名头罢了,陈恒心中高兴过几日,也就抛之身后踏上归程。不过在陈恒离开的当日,到发生一件趣事。
有些落第的考生堵住父子二人去路,也没有动手动脚,只开口问道:“不知案首是在何处治学,也好让我们也沾沾令夫子的光。我们一心向学,就缺个名师指点迷津,还望案首成全。”
本不欲出风头的陈恒闻言,立马停住离开的脚步。他知道,这是他回报恩师的机会,岂能错过。
陈恒清一清嗓子,拱起双手朝着山溪村的方向拜了拜,朗声道:“家师王先明,原在县里教书。因听闻山溪村有个小子好学,便不辞辛劳的赶来悉心教授两年。这小子……”
陈恒露出一口白牙,指向自己,“正是在下。”
有现任案首的亲自背书,众人一时都露出惊疑状,有人道:“两年就成了案首?这位夫子,莫不是有点石成金的本事?”
“我好像听过他的名声……”
“啊,父母误我!!”有一个学子抱头痛呼,大家看到自然追问几句。学子才道出,他原先也曾在王先明下面求学。
众人唏嘘,亦有嘲弄者。陈恒看在眼里,也不多说什么。
又有人追问道:“那王夫子还收学生吗?”
“家师择徒甚严,若没有肯吃苦的心思,他连见都不会见。”陈恒好似二叔附体,开始胡吹法螺,也不知道王先明看到,会不会打他十个手板。“可要碰到真心求学之人,自然会像教我一样,倾囊相授,不舍昼夜,就怕你们吃不下这份苦。”
“那可太好了。”
“我平生自问最能吃苦,王夫子看到我,一定喜欢的很。学兄,到时候还请替我多多美言,也好成全你我的同窗之谊。”
话不可说尽,陈恒只是笑,拱拱手,示意自己要告辞离去。
众人见之,起身行礼道:“送案首。”
陈恒离开后,他在客栈内的言语,自然在县内开始传播。那李公明听到考中案首的人,正是王先明带来的孩童,气的好几日都没出门。
等他养好精神,将此次县试落榜的学生召来,准备为下次好好努力时。
学堂内的人数,已然少了一半。
气的他又病了过去,真叫一个造化弄人。
……
……
陈恒归家后,就特意叮嘱家人不要出门宣扬。他接下来要专心准备四月的府试。
在大雍朝,县试跟府试合一起,称为‘童生试’,要都通过才能算作正式的童生。前面说过,一般各县的案首,都可以算作通过府试。这是官场的潜规则,基本没有人打破。
可陈恒还是希望自己能竭尽全力,考出自己的极限。
眼见陈恒自己越发争气,一家人也开始重视起他的意见,只准备等夫子回来后,关上门摆一桌酒,算作庆祝。
可陈家人老实下去,陈恒在客栈内的吹嘘却带来影响,还真有不少学子直接赶到山溪村,对着王先明紧闭的大门长吁短叹,盼着未来恩师早日回来。
村人自然奇怪,这老头回村两年多都相安无事,怎么最近来找他的人这么多。跟着书生们一打听,才知道陈家小子中了这次县试的案首。
这下好,连里正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