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只身赴宴
白芷略显狂妄的话，让顾菘蓝的心如同被重锤敲击，大受震动。
他死死闭住了双眼，挡住眼底翻涌而上的潮湿，脑海中走马灯般闪过一张张熟悉的脸，最后定格在一张干瘦苍白的面容上。
信儿……
如果当初自己能像芷儿这般看得通透，流徙路上是不是就能护住自己的儿子，南星是不是从小就能拥有父亲的陪伴？
良久，顾菘蓝才重重吐出一口浊气，缓缓睁开双眼，目光中透露着白芷看不懂的悲苦和释然。
他从供奉的观音像后的密格中，颤颤巍巍取出一个被包裹严实的东西，小心的打开，露出里面的蓝色封皮。
“毒经！”
看到封皮的名字，顾南星倒吸一口凉气，顾家真的有这种禁书！
“这本毒经和顾氏医法两本书均是顾家老祖所创，一本讲治病救人，安身立命；另一本却截然相反，讲杀人无形，自立强大。然而顾氏一族生性善良懦弱，历朝历代只知救死扶伤，将毒经视作洪水猛兽，于是刻意遗忘它的存在，却忘了只有自身强大，医术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顾菘蓝将毒经郑重的放到白芷手中，难过之余又有些欣慰。
“之前的我不懂得这个道理，所以上天让我白发人送黑发人，用一辈子的痛苦与懊悔来明白。好在祖宗庇佑，为顾家留下你们两个根苗，不至于让顾氏一族的心血葬送在我的手中！”
他慈爱的看着白芷，语气畅快莫名又略带压抑。
“好啊！真是好！芷儿，从现在起，这本毒经便属于你了，但你一定要坚守住本心，不要让顾氏荣光沾上无辜者的血才是。”
白芷双手托举毒经，恭恭敬敬的对顾菘蓝磕了三个头。
“芷儿谨记外祖教诲！”
“南星，你的性格不适合霸道奇诡的毒经，却和顾家绝学顾氏医法不谋而合。今日，我便将它传给你，希望你以后能够真正将其发扬光大。”
顾菘蓝将一本青色封皮的册子交给顾南星。
自此，顾南星成为了顾氏医术的第十二代传人。
而获得了毒经的白芷，才算得上真正意义上的顾氏双绝传承人。
“芷儿，你现在身份与之前不同，是陛下亲封的乐安县主，也是大圣朝唯一的外姓县主，这必然会引起一些人的不满。明日你要进宫谢恩，最好的结果是谢恩之后就能立即出宫，而最差的结果就是你被后宫传召。记住，不论哪一种境遇，你一定要谨言慎行，低调行事，能忍则忍，出头的椽子先烂……”
顾菘蓝絮絮叨叨的嘱咐，让白芷心中划过一阵暖流，只有家人才会如此为自己牵挂担忧，细细嘱托。
“放心吧，外祖父，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对了，有一个人，就算得罪了所有人，也不要得罪于他。”
突然顾菘蓝想到什么般，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那人是谁？”白芷好奇。
“当今陛下唯一活在世上的兄弟——容王厉容与。”
容王？那尊“杀神”？
厉晟清的皇叔？！
白芷心中微颤。
在前世的记忆中翻找许久，才扒拉出一点有关容王的可怜记忆。
当今圣上原本有八个兄弟，当年先皇驾崩，大圣朝陷入九子夺嫡的乱流之中，年仅十八岁的厉容与异军突起，凭一己之力连斩七王。
那一战，整个京都尸横遍地，血流漂橹。
即便过了三个月，京都的空气中还残留着浓重的血腥味。
同样也是那一战，厉容与被冠上“杀神”之称。
他的名字响遍大江南北，凶戾程度不啻于传言中最恐怖的恶鬼，只消一个名字，便可止小儿夜啼。
而就在大家以为他会登基称帝时，他却转身将当今圣上推上皇位，随即便带着十万大军潇洒离京，镇守西南，一去就是十年。
这十年中他杀敌无数，“杀神”之名更是被加注了血腥残暴的外衣，南国和西凉的士兵闻其名都心惊胆战，莫不敢来犯。
天下三分，隐隐有以大圣朝为首的姿态。
是以，要说当今圣上最信任的人是谁，除了“杀神”不作他人想。
不仅年年赏赐加封不断，还会三天两头写封信送去西南聊表“心意”，催促容王尽快回京。
只不过这份心意，容王从未回应过。
听闻，若不是这次厉容与身患顽疾需要医治，估计这辈子都不会再踏入京城半步。
确实，“杀神”驾到，宫中那些魑魅魍魉怎么敢在神的面前轻易造次！
白芷干笑两声，外祖真是高看自己了！
这种大人物，先不要说招惹，就算自己舔着脸凑上去套近乎，人家也未必会搭理自己呀！
翌日
白芷按品大妆去宫中叩谢皇恩。
她被一个小公公带到了乾元殿，待大太监高海通传后，白芷独自走进大殿。
“臣女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白芷身姿如松，恭敬的行了三拜九叩之礼，分明是盛夏，凉气却仍旧透过砖石丝丝屡屡钻进膝盖，让人从心底透着寒意。
“承蒙皇上赏赐，得封乐安县主，特来叩谢皇恩！”
“你担得起这个身份，平身吧。”
威严的声音自头顶响起。
“谢皇上。”
白芷眼观鼻鼻观心谢恩起身。
“会下棋吗？陪朕下一局。”
那语气就像路上碰到熟人，随口一句“吃了吗”，那种随意寒暄。
白芷深谙其道，自然听得出，皇上压根没想和她下棋。
“回皇上，臣女棋艺浅薄，恐扫了皇上兴致。”
“也罢，天下能与朕对弈的也就只有容王了。高海，传召容王，让他再来陪朕大战三百回合！”
“启禀皇上，皇后娘娘那边的酒宴已经备好，特让奴婢来请乐安县主入席。“
皇上正在苦思今日的棋局战法，闻言随意摆手，“去吧。”
白芷心道果然，没有那么轻易就能出宫。
她眼观鼻鼻观心的跟着侍女玳瑁穿梭在宫墙之中，玳瑁走的很快，步伐却很稳。
白芷知道这是在宫中当差的必备技能，便没有多想，而是时刻注意着与玳瑁保持一步的距离。
玳瑁在心中暗暗点头，以异姓被加封县主的第一人，果然不简单！
其他官家小姐第一次入宫觐见，早已气喘面白，这位倒是快慢随心、面色如常，甚至有一种闲庭信步的淡然，可见是天生当主子的料。
“县主小心前面台阶。”
一向眼高于顶的玳瑁，突然一反常态，好心提醒自己，白芷心中不免疑惑，脑子却反应很快。
“多谢玳瑁姑姑提醒。一早便听说玳瑁姑姑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第一红人，人美心善，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说着便从小蝶手中接过一个荷包，行云流水般塞进玳瑁的手中。
“小小心意，望玳瑁姑姑不要嫌弃。”
玳瑁不动声色的掂量了一下份量，揣进袖中，脸上的笑容愈加灿烂。
“县主真是折煞奴婢了，都是一些传言不可尽信，哪里比得上县主品性高洁，奴婢来请县主时，还听到姚妃向皇后娘娘夸赞县主，虽然年幼却行事妥帖，智勇过人呢！皇后娘娘也说县主是个难得的明白人，晟王殿下也是有福的，义妹美妾子嗣一下子都齐全了。”
白芷眸光微闪，玳瑁这话暗含三层意思。
一是告诉自己，晟王的生母姚妃正在皇后宫中给自己上眼药，提醒一会儿在宴席上要多加小心。二是自己蒙皇后娘娘看重，以后要时刻谨记娘娘恩情，不要站错了队。三是她玳瑁特意透露出目前局面，想要卖自己一个人情。
“皇后娘娘谬赞了，臣女定不会让娘娘失望。”
看到玳瑁脸上一闪而过的欣慰，白芷知道自己说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