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学习摹写拓片

“想学好古文字,一定要打下多方面的基础。”

“首先是学古代汉语,熟练掌握繁体字,多读整部的古书原典。也要熟悉《说文解字》和段玉裁《说文解字注》,结合出土文献材料辩证地看待。除了我发给你们的参考书《文字学概要》和黄德宽《古文字学》外,你们还可以去买《商周古文字读本》,里面有比较经典的古文字材料和注解。”

“古文字是很典型的交叉学科,历史、考古等学科的知识也要了解的越多越好。”

导师葛荣静专业课上所讲内容,范慈恩听得很认真。

来学校的这几个月,她已经非常适应了。

几天前,学校开了研究生双选会,对于像她这种提早联系好导师的学生而言,双选会就是走个形式,根本没有什么压力。

按照学分高低选了选修课,正常上课就好了。

“上次留的作业你们都发给我了吗?”

古文字最好的实践就是拓片摹写,摹写也是最能发现问题的手段,葛荣静很喜欢给学生布置这项作业。

骨文是用契刀刻成,而刀有锐有钝,骨质有硬有软,因此刻出的笔画粗细不一,甚至有的纤细如发,笔画的连接处又有剥落,浑厚粗重。

范慈恩之前是学工笔画的,画画的手都很稳,而甲骨文笔画只有直画和弯画两种,没有特殊方法,对于她而言,摹写并不算难事。

“慈恩,你在摹写的时候用的是‘卧笔’的笔法,这种笔法确实能使某些笔画显得凌厉,但因为笔是卧的,当笔向坐下抹的时候,整个笔肚都跟纸面接触,留下的磨痕就比较粗。当改向右下行时,只有笔尖与纸面接触,所以笔画才能变细。以后摹写时可以多注意一下细节。”

葛荣静又调出甲骨文拓片和范慈恩交的摹本作比较,评讲道:“这个几片叶子下垂,而穗子直挺的甲骨文‘来’,是麦的象形字,在记录夏朝农事的《夏校正》中出现农作物‘来’,当文字‘来’作其他意义后,加上一个‘止’,新造一个‘麦’字,代表麦子。”

“我发现你们都只摹兆序(商人占卜时,每灼龟或骨一次,便会在龟腹甲和骨的正面的兆纹上方记下占卜的次数),卜兆的凶吉信息也要摹出来才行。”

“楚煜,你的字形摹得不够准确,毛笔字还得再多练练。‘伐’字这里没有横画,是龟甲裂纹产生的。”葛荣静吐槽道:“这个字是戈从人的头上砍下去,而不是戈砍断了,被砍头的人还带着半截戈跑。”

“老师,拓片不是很清晰,我才看错了的。”楚煜为自己辩解道,摹写甲骨文听起来简单,其实不然,要从一大堆线条中辨认出哪些是笔画,对他而言是很有挑战性的任务。

葛荣静扫了他一眼:“我给你们挑的工具都是好工具,你们摹得也都是上品甲骨,写不好就是你们的问题。”

好吧……

楚煜感觉自己膝盖中了一箭。

没想到提前学习摹写拓片,一点儿用也没有。

下课后,楚煜刻意留下等范慈恩,他向来说话直接,毫不婉转地问道:“你摹写时用的什么毛笔?”

有人觉得写甲骨文要有契刀的凌厉,应该选用狼毫笔,也有人根据古人说的‘唯笔软奇怪生焉’主张用纯羊毫。

范慈恩觉得毛笔本身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平时使用什么笔,掌握了这种笔性,使用起来方可得心应手。

但若是这样说出来,未免让人觉得她在敷衍。

“我用兼毫或者加健的羊毫比较多。”

“兼毫吗?”楚煜低声喃喃,兼毫是用狼毫(黄鼠狼毛)或者紫毫(紫色兔毛)与羊毫合制成的毛笔,这种毛笔中和了狼毫的硬和羊毫的软。

他倒是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看来跨学科还是有跨学科的好处。

楚煜帮她把课本收在帆布包内,挂在轮椅的一侧,推着她往教室外走去,“对了,我看师兄他们都在忙着校重,我们要去帮忙吗?”

甲骨文研究是一项极度耗费人力的工作。

从甲骨文首次被发现至今,出土的甲骨实物约有15万片。这些甲骨在不同人手中辗转,留下了多张拓本图片,这些对同一片甲骨的不同拓片被称为“重片”,是解读甲骨文的重要材料。

甲骨重片数量多如繁星,质量也参差不齐,不同时期的拓片差距很大,整理和校对重片成了一项重要的基础工作,被称作“校重”。校重主要是依靠学者的肉眼和经验来一一对照,其繁琐、费工是局外人难以想象的。

目前全世界已发现的殷商甲骨文不到5000字,真正被释读出来的字数仅在1500-2000字之间。像唐梵他们这些熟悉甲骨文的专业人士,一年只能更新几十组的甲骨文校重、缀合结果。

范慈恩反问他:“你觉得依照咱俩目前的实力,能胜任这个工作吗?”

楚煜想了一下。

“算了,去食堂吃饭吧。”

范慈恩能理解楚煜想为大家出份力的心情,但是这份工作不是他想象的那样简单,明知道差人手,导师还没叫他们去帮忙,肯定是水平不够。

为了避免出错,还是再积累一下。

——

处理完学业上的事情,范慈恩抽空去美术学院找人,对方是陆舟行给她介绍的一个艺术鉴藏系的研究生。

“她学的是文物保护与修复,平时修复的古籍比较多,对古籍的装帧技法应该很了解,你可以去找她问问。”

范慈恩挺赞同陆舟行的这个观点。

没想到约定时间过了,人还没到,她估摸着是被事情耽搁了,便给女生发消息,又多等了会儿。

对方姗姗来迟,一脸歉意道:“不好意思,刚才在修复一本明代的书籍《六书通》,所以耽误了一会儿。”

“没关系,我也才到。”

沈黎修复的这本书,全书纸张老化、脆化严重,纸质较弱,封面缺失有水渍、虫咬,前几页破损最为严重,有大面积缺失。

难度越大,她越兴奋,一开始工作就不舍得丢手,这才来迟了。

“听陆舟行说,你是想做一本昙页装书?”

“对!”

范慈恩两眼亮晶晶。

“他还真是不太靠谱……”沈黎撩了下头发,找了个附近的奶茶店,和范慈恩坐下聊天,“昙页装只在书上出现过,到底是匠人的构思还是真实存在,尚未可知呢。”

“那你的意思是?”范慈恩眼里的光芒一点点消失。

沈黎道:“说实话,我也看过《四合艺文志》上面的文字,如果只从字意分析,感觉昙页装的某些具体细节和现代的立体书有异曲同工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