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风雨同舟,齐心合力

夏末,江南逢大雨,狂风呜啸,大水漫延,水积甚高。

花满楼的小楼上,二楼的整片区域都挤满了人。

被从大雨大水中带出来的姑娘们,浑身上下不可避免地被淋湿了,此时只好簇拥到一块,相互取暖。

“阿嚏!”蜜枣没忍住打了个喷嚏,把正对面抱着湿淋淋大黑猫、自己也湿漉漉的涟漪妹妹惊得一哆嗦,更是抱紧了怀中的深渊大人。

身侧的吉光连忙关切地揽住蜜枣,眉头微蹙:“这样下去可不行,姐妹们怕是要生病。”

只是……干净的衣物从哪里来呢?

楼梯处“噔噔噔”跑上来一个活泼机灵的小女孩,正是上官雪儿。她凭着娇小的身躯被朱停用被褥裹起抱来小楼,是以身上湿的地方不多,只一双脚丫子湿透了。

上官雪儿L一上到二楼,眼见入目的都是姑娘家家们,立刻一脚一踢,把两只湿漉漉的鞋子丢开。

太难受了,还不如光着脚丫呢。

她赤足跑在地板上,冲向主卧房间的方向,一边还道:“姐姐们,倘若你们不介意男人用过的衣物,花七哥哥说这座小楼里所有布料被褥衣物都可以随意使用!”

这话一出,有的姑娘们心念一动,有的姑娘们却有些犹豫。

岚烟迟疑道:“会不会不太好?”会不会太给好心的花公子添乱了?

“这有什么?”满天星理解有误,满不在乎地挥挥手,就要循着小女孩的声音去房里,“男人的衣物又如何?我们曾经连用过的布条都穿不上。”反正也不是什么贞烈小姐,只为康健不添病,穿呗!

岚烟无奈笑笑,知道两人这说的没对上,却也没再说什么,任由她领着几个姐妹去房里找干衣服换去。

可惜只有主卧有好几身可换的衣服,亵裤是真的不好叫她们穿。

摸索出来手上那件东西其实是什么的瞬间,满天星如碰烫手山芋一般将之丢回去,脸上不住发烫。

“里头还有吗?找着没?”

满天星慌慌张张合上衣橱:“没了没了,就那些!”

吉光叹了口气。

就这么几件衣服,不够这么多姐妹们分。

花公子分明是富贵人家出身,不想生活用度竟然如此节俭。

换下湿衣物的姑娘们把衣物上的水拧干,四处找地方晾起来。

“哎呀,这边都是花花草草,花公子养的花怕不是娇贵得很,可小心别伤着!”

“花公子精心养的花确实得仔细着点。不过花伯伯先前有说过,其实花公子的花草都好养活着呢!”

花满楼近年来并不养太过娇贵的花卉,因为它们几乎时时刻刻离不得人。

而他却有自己的生活,可能会偶尔出一趟远门,或是访亲,或是访友,或是游赏风土人文。

他还因自小长在南地,好奇诗词中的冬雪,而曾千里迢迢北上,亲临感受雪花飘落到那片土地上时,寂静天地之间轻灵美好的声音。每一次感动于万物万灵生息,都使他愈发珍惜生命、热爱生活。

独居小楼后,无养花好手帮着照看,只怕出门一趟回来,娇贵的小生命们都要枯萎死绝了。

他哪里能忍心呢?

但是比起人的性命,花满楼又能狠得下心了。

“不必有什么顾忌,事急从权!”

堆满花草的架子所在的那扇大窗户是距离陆家最近的口子。

所以翻墙翻窗比走大门还利索的几位江湖人士都往那扇窗去了。

毕竟真的赶速度。

密布的花草枝叶忽的被两个堆叠在一起的大木盆分开或压下,露出窗口一张男人的脸来。

“让让,让让!”陆小凤并未把视线落进屋中的姑娘们身上,只是快速把大木盆往里头空余出的地方一抛,沉沉砸到地面上,“你们的干净衣物,身子骨弱的先换上,后面还有。”

说完,也不等姑娘们回应,他便返身回陆家去。

当时陆炤把厅堂的大门打开,里头高涨的水面上赫然悠悠漂浮着那些装着衣物的大木盆。

虽然不是很干,但好在洁净,半干的衣物也比湿透的更容易晾干。

除了他陆小凤猜拳失败,被安排了给姑娘们送衣物的活计,其余几人里,有去陆家厨房抢救粮食的,有去小楼厨房抢救食物的,花满楼还去花家新院落查看情况了。

好在花六哥能顶事,一个人也把二老与侄女侄子照料好了。

花满楼去的时候,刚好帮忙抢救搬运食水,到院落里安置了花家几人的那栋二层的小楼阁。

小楼阁内,分到其他任务的几位不多时也都回来了。

楚留香虽然风雨里走过一遭,但丝毫不损其风姿,言辞精简地讲述方才出去粗略探查的当前现况:“风雨之势都不小,水位还在上涨,只怕这场大水,损害不小。”

“农人今年可要惨了!地里夏播的那些小苗,经水一过,活不成了!”胡铁花拉起衣摆、袖子,到处都能拧出水来。

姬冰雁沉声道:“不只农人要惨。粮食歉收,粮价不稳,影响的是各行各业,方方面面的。”

“这也就是新皇登基几年,照往日来看,朝廷必然会派人来赈灾抚民。”花老爷苦涩中还带些乐观,“总归是比先皇时候的不管不顾好吧?”

花老夫人提醒道:“眼下可等不及朝廷来人。”

闻言,妙手朱停往场中铺开几张大纸,拼接成一副城中建筑大致的分布情况。上面已经将所有层高为二层及以上的建筑都圈出来。

老弱妇孺最好尽量都塞进那些二楼。不过由于还需要救粮,高层的空间肯定不够。身体健壮的与男人们都只能留在各家房顶直面风雨了。

在场的诸位开始商量计划,分配任务,安排人手,展开救援。

城内一处普普通通的市民家中。

“这样真的有用吗?”老翁把一袋稻米放在木板上的大盆中,看着这扇拆下来的门板漂浮在水面沉沉浮浮、摇摇晃晃。

少女动作飞快地将用来遮风挡雨的蓑衣盖在稻米上,信誓旦旦道:“肯定啊!这可是斗篷生说的,好多江湖人都夸他不简单,就连隔壁那条街的读书人也爱去他那听书呢!”

老妪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连读书郎都觉得那个、那个斗篷生好,那肯定好得很。”她看了眼留下的那些粮食,由于放在地上,许多菜蔬、瓜果、豆薯都被飞速上涨的污水浸染,少女说洪水沾上的好些都不能吃了,只能放弃。

唉,都是吃的,多可惜啊……

老妪感到很舍不得,还在用手挑拣着或许还能入口的东西。

行走时腿脚划开水的“哗哗”声靠近,汉子出现在厨房门口,催促道:“好了没?还没好?拿上了就赶紧走!”

少女看他双手空空:“哥,你怎么没去找木棍竹竿?”

“找什么找?这鬼天气谁找得到东西?有种你自己去大水里捞。”汉子不耐烦挥手,“赶紧地!”

少女不吭声了,拿过剩下一个小点的木盆浮在水面,与老妪互相搀扶着从木盆上借力,跟着扶在门板上的老翁与汉子,艰难在水中迈开腿走动。

大风吹刮着厚重的雨水,击打在人的身上如同木矢一般。

前头的汉子走得急,催得也急,催得让人难免心焦,后头的老妪原本就勉强才稳住的步子也逐渐乱了。

路过院落中间的时候,少女本来还想开口提醒小心脚下,到底还是被汉子的大嗓门凶回去了。

忽然间,走在前头的老翁脚下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腿一歪,人差点滑倒,好在汉子手疾眼快扶了一把,老翁自己也成功扒住了门板。

这一突发状况惊到后面跟着的两人。

正当少女的注意被老爹的滑倒吸引过去时,老妪被这一惊吓唬得本就紊乱的脚步更是混乱,脚下一绊,错过少女伸出来拉她的手,摔到浑浊的水里头。

几人都急迫地想凑上来拉起她,却发现老妪根本腾不出手来,挣扎着扒着水里什么东西,不住地惊恐挣扎求救:“井!井!救、救我——”

少女一手抓着浮在水面的木盆,俯身用另一只手去抓老妪的手臂,却差点把自己也跌入井中,情急之下,她也扒到了滑溜溜的井口边沿。

老翁和汉子都焦心不已。

暴雨如帘幕,遮挡着每个人的视线。潮湿的水汽顺着鼻腔进入肺腑,凉透心房。

“阿爹你抓牢!”汉子一咬牙,松开门板,迈开沉重的腿,在越发高涨的水中顶着阻力走动,“阿娘,阿妹,你俩抓牢!俺这就来——”

突然从天而降一道人影“哗”地落到水面,溅起的污水蒙头浇了汉子一脸。

待汉子粗糙的大掌往脸上一抹,抹去满脸的水,再睁眼时,老娘和小妹都不见了。

还不等他心慌意乱地喊叫起来,一道人影闪到他身后,下一刻身体腾空而起。

“啊啊啊……”半空中响起吱哇乱叫声被放到屋顶上时,绵软的双腿根本站不稳,他软倒在茅屋顶上。

“阿娘,你怎么样?”小妹的声音传来,汉子瞬间从恍惚中惊醒。

一家四口人,都在自家这房屋顶上了,看起来四肢俱全、安然无恙。

那道奇异的人影又落到屋顶上来,放下一个木盆,又放下那扇运着他们家粮食的门板。

这时才看清援救之人的样貌——

身着伤风败俗、露这露那的古怪异族服侍,到处都能看到的金饰哪怕在这昏沉的风雨中也灿灿生辉,紧实的肌肉展现此人不凡的武力,一头长长的白发已经在雨中完全打湿,几缕贴在脸颊和脖颈处,垂落的发梢滴淌着水,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金蓝异色、不似凡人的眼瞳!

“妖怪啊——”汉子脑瓜嗡鸣,空空****,猛然间发出一声凄厉地惨叫。

下一刻就被后脑勺的巴掌扇到正脸糊“地”,惨叫声顿时停歇。

老翁颤颤巍巍地赔笑:“大人、大人见谅……”

“大仙呐!”老妪忽然跪下来就要磕头,“多些大仙相救,多些大仙保佑!”

“大仙”似乎被这接连的几番反应变化惊到,后退两步,眼看少女也要跪下来拜他,转身便逃也似的飞走了。

风雨中只留下一句话:“小心注意地面,等会儿L有人来接。”

眼见那道身影消失无踪,老翁又给了趴在地上的汉子背上一巴掌:“叫你乱说话!再如何,那般风里来雨里去,还能在天上飞的,是你能瞎招惹的吗?”

“大仙救人,对我们有恩,那就该好好敬重!”老妪严肃着脸教训不懂事的儿L子。

怎么能不感激救命恩人呢?

顺从娘的话老老实实跪拜的少女直起身来,犹豫着开口道:“那声音……好像、我好像听过……斗篷生?”

“你没听错?”

“什么斗篷生?”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汉子又被糊了一掌,老实闭嘴安静地蹲到一边。

少女把刚刚那人留下的声音与记忆中那位神通广大的说书先生的声音相对照后,坚定地重重点头:“没记错,我都偷听过好几回了!就是斗篷生的声音。”

老翁颤抖着手指向大仙离开的方向:“他、他,斗篷生是不是你说的那个,前几日讲过发大水的故事的?”

见少女又是重重点头,老妪喘着气,呼吸都急促起来,说话也颠三倒四、语无伦次:“大仙是怜悯我们小民……大仙比那些算卦的老神仙还准!那是活神仙呐!”说着,她冲着大仙离去的方向又跪拜磕头起来。

老翁也登时要烧香求个保佑,只可惜当下没有香烛,也没有点火的条件。

汉子此刻也反应过来了,情绪从起初的惶恐到现在的感激涕零,更有种对亲眼所见活神仙一事的恍若梦中,深觉虚幻。

老天爷……他居然见到活神仙了,还靠得那么近!

果然大仙看起来就和凡人不同!

汉子突然想起什么,懊恼自责道:“小妹也提醒过,要先去找根棍棒在前头探探路;斗篷大仙也讲过,要小心留意地上。都怪俺脑瓜转不灵!差点害了阿娘。”

老翁支起老腰,安慰地拍拍儿子。

“哎——上面的!有没有老小女人?”下头传来喊话。

汉子探头往下看去,是三艘小舟,舟上除了撑船的船夫,满满两船的老弱妇孺。

每艘船头都立着人,喊话的正是领头那艘小船船头站着的男人:“老子是本地丐帮长老,与斗篷生合作救助,只接老弱妇孺去遮风挡雨,没空地儿L给汉子,大男人自个儿也能撑着!”

那个身上挂着好几个袋子的男人,汉子平日里也是见过的,就在街头讨钱讨饭的那些乞丐堆里。

“丐帮,还是长老!”少女凑近汉子,“哥,他们是江湖人。茶馆里的江湖人都说,丐帮是天下第一帮派!”

还认得斗篷大仙,大仙方才也说,会有人来接。

那、那就是信得过的人了?

孤零零留在房顶上的汉子看了眼手边丐帮长老给赠送的物资,还有挡雨的斗笠蓑衣,目送随船远去的三个亲人。

丐帮长老带领的三艘小船行驶到下一户人家。

这边的居然都是大老爷们,一个正扒在墙头,一个正躲在树上,还有一个挂在门框上,也不知道怎么上去的。

一看到来船了就嗷嗷叫唤,等到近些看到船上都是些什么人,俩人立马不言语了,还有个傻的多叫唤了两声,结果就被同伴啐了一口,也消声了。

长老看他仨可怜巴巴惨兮兮的样,还是招呼另外两位江湖好友一块,将三个啥也不晓得的汉子丢到房顶上,给留了点物资,以免这三个没想到抢救粮食的愣头们统统饿死。

救援船只继续前行,又救了几个老弱妇孺上船后,长老挠挠脸颊,清点三艘船当前的人数与剩余物资。

差不多,应该可以先回去一趟安置人、补充物资了。

就近的安置点,让老子瞧瞧这周边哪有小二层。

我记得那个方向就有一座酒楼,这边方向是不是还有家大客栈也有二楼的?

随便哪个吧,反正陆小凤说花家那边都提前联络过了。

船开上主支大路的时候,可见同样往来的船只也是时不时路过。

楼宇房屋之间出现的灵动身形,显然是正在用轻功飞檐走壁的江湖众人。

长老揉揉鼻头:“嘿,陆小凤他们,小子们干得不错啊。这满城能找着的武林中人,八成都给他敲开门咯。”

另一支满载而归的小队横插一着,越到丐帮长老这队的前头,领头的不知道是哪来的呆子,中气十足地带着满船的人喊口号:“同舟共——济!”

“同舟共——济!”

丐帮长老脸皮直抽抽。

什么愣子,还玩这个……

“来,岂有此理,你们也跟老子喊:同生共死!”

“咳咳!长老,这不大妥当吧。”

“凭啥人家就能喊?”

“那要不,同心协力怎么样?”

“不都差不多……换就换,喊!”

“同心协——力!”

前面那队的船上,渔夫听到后面突兀响起的相似口号,不禁绽开一个欣慰的笑容,满是老茧的手里提着渔网。今晚他用一辈子练出来的老道撒网技巧,从水中捞上来好几条性命了。

这比捞上大鱼,还能叫他高兴。

单凭这一晚的成果,他余生得意吹嘘的料是够够的了!

半晚上的忙碌过后,雨势渐缓,救援船队再出来搜寻遗漏时,道路两旁的房顶上或多或少都呆着人,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甚或裹着油布油纸勉强挡雨,一看到底下路过的救援义士,立刻朝底下忙碌的好心人们喝彩、表达感谢。

等到晨光初晓,终于风停雨歇,洪水虽然还未退去,但最危险的时刻仿佛已经过去。

整整一夜的大雨耗干后的薄云飘飘悠悠地浮在天穹。

东方而来的曙光如无数神光宝剑,劈开迷蒙的云雾。

新的一天终于等到。

人们在官府派出的衙役们、各大户人家、各文士的指挥下,处理洪水中的脏污、尸体,获取干净清水、领取食粮,时刻监控自己身体是否产生异状,并在第一时刻去医者们那里免费接受治疗。

这一整夜消耗的物资是绝不算少的,接下来所需更是庞大。

除了募集捐赠,陆炤打开自家小库房的门,一箱箱浮在水面上的木箱悠悠然从屋子里漂出。

这些轻便的木箱里装着的,全是字画古籍、孤本抄本一类值钱的打赏。

陆炤想到自己房中沉甸甸的箱子里那些金银珠宝。

那些金银珠宝只怕也不够用。

要不把冒险纪念品出手掉?

珠帘应该不难卖,就是石观音那面镶嵌满珠宝的镜子不知道谁肯打包要去……

陆炤像赶羊、放排一样驱赶着这些木箱子往前漂移。

说到放排,放排是一种通过水流运送木材的方式,适用于通航的河流。

刚好这几日就有放排人带着无数木材顺着河流而来,恰好途径此地。

昨晚那些被放出来的木材捆成的筏子也着实帮上大忙了。

“六哥,给估个价呗!”

“行,我这就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