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天下大才

李妍一滞。

屋外曹切叮当的手停了。

满院子霎时安静。

秦辰疑惑不解,目光在两人身上打了好几个来回。

李妍心已经提到嗓子眼。

她不能自乱阵脚,仍旧慵懒地摇着手里的团扇,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沈寒舟端起茶润了口嗓子,放下茶盏后才看着秦辰,冷冷扔出一句:“秦大人,如今连喝口茶也要管?”

秦辰霎时僵住。

他忙拱手,白着脸道:“也就是随口一问。”

沈寒舟微微眯眼,像是在思索什么一般,手轻轻点了几下桌子,轻声道:“青州山好水好,许久不曾难以入睡。”

秦辰这才松口气:“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秦大人有话直言,大小姐不是外人。”沈寒舟添了半盏茶,“你什么时候回京?”

这话问得太有水平,一下就吸引了李妍的注意力。

秦辰可能也被这太有水平所震撼,“啊”了半天,才给了个准确的时间:“大概三日之后吧。”

说完,他还解释下:“主要是黎家一案,秦尚不在京城,送大理寺的案宗暂时放在家里,我悄悄过了两眼。”他道,“虽然上面是写‘青州知州林建安鬼斧神工般破案’,但这件事牵扯户部黎安……一个比黎安官位低得多的知州,他怎么敢动手?”

“虽黎家家丑早已闹得京城人尽皆知,但在青州,知道的还是少数。”秦辰颔首,“左思右想,我觉得当中有假,这才从京城过来,亲眼瞧瞧。”

他目光这才又落在李妍身上:“只是没想到,不仅遇上藤州案,还半路就听说藏在黎家的杀人凶手,死了一个,另一个至今还没抓到。”

他说得缓慢而深沉,眼神又盯着李妍,很难让人不理解为埋怨。将他和同朝为官的林建安对比一下,李妍心头骂了他八遍。

林建安是个老狐狸,但他见什么人说什么话,说出来的东西中听。

秦辰就不一样了,官腔深重,字字句句里面藏着话中话,是自幼被京城世家熏陶出来的,骨子里的上位者模样。

简而言之,欠揍。

李妍“嘶”一声,不惯着他,慵懒直言:“怎么,飞龙山庄将沈账房从死牢里救出来,破了本该官府破的案子,之后这抓凶手也成了我们的事情了?”

她摇着手中团扇,毫不客气地撇嘴:“秦大人,我们就是个商团,五湖四海做买卖的,说起来算是三教九流之辈里垫底的,您怎么能对我们抱有这么奇怪的期待呢?”

一串话砸下来,秦辰“啊”了一声,了然点头:“是李庄主误会了。”他微笑,“那般境况,还能分神保护沈……沈账房,该道谢的人是我。”

呸!

这话她一个字都不信。

“既然是道谢,我倒确有一事想要请教秦大人。”李妍顺水推舟问,“青州曲楼的大掌柜到底是何人?”

自从曲楼抛尸一案至今,李妍一直被这个问题困扰。

能够先于沈俊得到她要调查命案的消息,还能将自己从抛尸一事里悄无声息摘出去的人。

以及能够配合秦辰在曲楼玩这么一出戏,曲楼大掌柜的身份也不一般。

本身李妍参加那晚的宴会就是为了搞清楚到底谁是大掌柜,没想到一不小心,进了秦辰的局。

秦辰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神情有些诧异,先看看沈寒舟,见他没有反应,这才思考片刻,又看向李妍:“原本,大晋曲楼皆由李丞相管辖,李丞相辞官后,由陈宰执代为管理,但上月末,这管辖权落在了再度出山的裴太师手中。”

“不知为何,裴太师没对青州曲楼动手,目前,这边依然是由林建安在直接管理。”

原来如此!

难怪沿着曲楼往上查的时候,一路上七拐八拐,经过无数道人的手,过了无数个环节,像是一头钻进了迷宫,扯着李妍在里面绕圈子。

原来又是林建安这个老狐狸。

知道他是真正的大掌柜之后,很多不得解的问题,忽然就有答案。

因为和曲楼相关的事,都得由圣人裁断,而皇帝这两年身体大不如前,若是等他裁决,事情一定会变得冗长繁琐,不知何时才能结案。

所以曲楼抛尸一案,尸体必须从其他地方掉下去。

可以是隔壁胭脂楼,可以是对面的海西楼,但独独不能是曲楼。

“看李庄主的表情,已经明白大部分牵扯。”秦辰笑了,“原本就只有这一件事想来亲眼确认,但路上遇到藤州一案,想要确认的事情便又多了一件。”

他笑而不语,眼含期待地注视着李妍。

还能有什么事……

李妍没接话,但心中清楚,他是在说黑市对欧阳家秘册的邪门悬赏。

“秦大人还有事?”忽然,沈寒舟掌着茶,面色不悦,冷冷问。

秦辰一滞。

“没有就回去吧,三日太久,即刻起程也不错。”

秦辰起身拱手行礼:“那……告辞?”

沈寒舟注视着他。

秦辰干笑一声,赶忙提着衣摆转身走了。

那样子分明是害怕沈寒舟,这让李妍有些惊讶。

天不怕地不怕,领兵打仗甚至说得出“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的秦辰,居然会怕一个书生?

她指着那背影,“哈哈”笑出声。

海西楼外,秦辰站在阳光下,他长出一口气,像是放松不少。

“秦大人且慢。”曹切喊住他。

他怀中抱着一只木盒子,两手奉上:“我家小姐让我将此物赠予秦老将军。”

听是送父亲的,秦辰探头望去,盒子里躺着一只比曲楼金花更漂亮美观的花。

精雕细琢之中,已然褪去俗气,不论花朵还是花瓣的雕琢都颇为精美,非常出众。

他双手接过,颔首道:“多谢李姑娘。”

曹切颔首微笑,又问:“老奴还有一事,斗胆问秦大人。我家小姐六年之前,与秦大人争夺一根人参,大人可还记得?”

秦辰蹙眉:“记得。”

“那……老奴斗胆替小姐问一句,那根人参,当时到底是大人要,还是大人的主子要?”

阳光之下,秦辰站在原地迟疑片刻。

他转身将木盒递给随行之人,这才开口:“秦家虽然世代为官,但大晋重文轻武,武将俸禄只有同级文官的三分之一,再加那时战事未停,家里银两大多冲抵军饷去了……当时在钱庄,大小姐一口就开出百两黄金,着实把我吓坏了。”

忆起往事,他微微笑起:“好在有个人,也铁了心要拿到那根人参去救李家沈氏的命。”

言外之意,那天他只不过是替人办事,顺便让京城传出秦李两家不合的传言。

“原来如此。”曹切拱手行礼,“多谢秦大人答疑解惑。”

“哪里的话。”秦辰一手负在身后,“李丞相对秦家的恩情深重,当时我秦家只恨自己这身子骨不值钱,纵然将全部家当都变卖,也换不到买一根良药的钱,何其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