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不擅长蠢

到此时,事情变得棘手了。

秦辰望着棺材里那具男尸,伸手探了下脖颈,面不改色地摇头:“死了有三个时辰以上,已经硬了。”

“这!这!”金不应跳脚大怒,指着棺材骂道,“什么玩意儿!老子不跟你们在这浪费时间!”

他转身就往楼下走去。

说来奇怪,刚才还守着楼梯口的人,此时不见了踪影,曲楼里安静得可怕。

金不应下楼,白少爷抿着嘴,也扔下一句:“我也不奉陪了!”转身就追着金不应的脚步下楼去了。

沈寒舟低着头,瞧着挡在自己面前的手臂始终没有放下去,半晌才握着扇子,搭在欧阳理的手腕上,将他手臂缓缓压下。

他温声道:“不要紧。”

说完,大步上前,也站在棺材边,望向里面的尸体。

“不止三个时辰。”沈寒舟纠正道,“有几天了。”

“啊?”秦辰大惊,他蹲下身来细细查看。

夜里光线不好,秦辰举着火折子,探着脑袋,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所以然:“怎么就有几天了?”

沈寒舟目不转睛,指着棺材里垫在尸体下的灰色麻布道:“瞧见了么,水银。”

尸体经过水银处理之后能保持长期不腐,模样和生前一样,就是会发白的厉害。

秦辰伸着脑袋,可是他半天也没瞧见。

直到忽然有人递过来一个灯盘。

沈寒舟回头,就见欧阳理冷漠的望着两人,手里灯盘光芒自下而上照着,颇为惊悚。

他悄无声息,俯身将灯盘放在棺材边缘。

光亮大了不少。

秦辰这回确实看清楚了,麻布上有不少豆大的水银珠子。

“应该是头发里稀出来的。”沈寒舟边说边挽起袖子。

正在他准备下手查验时,林建安赶忙上前喊住他:“唉唉唉!不可不可!”他说着,从怀中拿出两对手帕,“戴上戴上。”

那分明就是沈寒舟在殓房常用的那种。

大概是察觉到沈寒舟目光怪异地看着他,林建安干笑两声:“那个……一般有沈账房的地方,多少都会出点事儿……本官就养成习惯了。”

沈寒舟望着他的面颊,半晌才伸手接过来:“这个习惯不好。”

说完,他将另一副手套递给欧阳理。

只是还没伸出去,就被面前的秦辰截胡了。

他很是流畅戴在手上,低着头调整下姿势:“我来打下手。”

沈寒舟望着他,眼眸里有些不解和惊奇,但他没反驳,应了一声好。

“粗略估计死亡时间在十天以上。”沈寒舟解开死者的外衫扣子,衣裳干干净净,里外都没有血迹。

但是贴身的亵衣上,却有几条粉色的血迹。

沈寒舟小心翼翼将亵衣展开。

顷刻间,在场众人无不倒抽一口凉气。

尸身上,像是被弓箭射穿的贯穿伤,密密麻麻布满胸口,足足十几处。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伤口。

“这是被乱箭射死了啊?!”秦辰震惊,“好惨。”

“非也。”沈寒舟摇头,“这些都不是致命伤。”

这下,连林建安和欧阳文都惊讶了,几个人上前几步,伸着脑袋看过去。

沈寒舟不疾不徐解释:“这几处伤痕,虽然疼,但位置确实都不足以要命。”

他手指点着那些小口子,缓缓落在心口处:“这个才是致命伤。”

手指

“为什么呢?”欧阳文问,“这伤口看着和那些也没区别啊?”

沈寒舟思量片刻:“我不知道。也许是遮掩,也许是失误,也许只是我太多疑了。”

此时此刻,金不应和白公子又回来了。

他们两个一人持剑,一人握着根棍子,骂骂咧咧又上来了:“狗日的,这楼邪门了。”

沈寒舟抬头看过去。

“就这棺材落地的一瞬间,这楼不知怎么回事,所有的窗户和门都打不开,楼里也没有人了,就剩下咱们几个。”金不应拿着手里一张纸,“大门上就贴个这玩意,我一把撕下来了。”

纸上写“血债血偿”四个字。

金不应骂骂咧咧将纸揉成一团,扔到地上。

“血个奶奶的债!”他手里握着剑,直奔棺材而来,“狗官,死了也不让人安生!”

“你认得他?”秦辰问。

金不应冷哼一声,指指欧阳文理两兄弟,又指着另两个被沈俊堵在墙角的人:“我们藤州哪有人不认识他啊!他可是藤州通判肖名杰!”

他收了长剑,两手抱胸,不屑道:“谁不知道肖名杰十三日前和欧阳怀在藤州赏花,然后在众人面前,就那么被欧阳怀给乱箭射死了。”

至此,沈寒舟明白了。

他抬起头看着弯腰站在棺材对面的欧阳文,瞧着他面颊上尴尬的笑意,大概知道这场“鸿门宴”是怎么回事了。

他听过沈俊提欧阳家。

下八门里的瀛洲山,机关门欧阳家。

五六年前,家主欧阳仪搬去洛邑修皇陵。

然而机关门虽然人不多,但是物资材料很多,根本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所以整个门派还在隔壁的藤州,没动过。

而下八门大多是由土匪从良后形成的,在朝廷眼里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如今藤州通判死在了藤州欧阳家,朝廷追究起来,一调查,就会变成剿匪。

和机关门有往来的其他山庄和土匪们,谁也别想活下来。

当中就包含本就交好的飞龙山庄。

所以,欧阳文理两兄弟,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藤州通判肖名杰的尸体拉到青州求助。

沈寒舟眯着眼睛看着欧阳文,直到他实在撑不住,承认道:“确实,这宴席是我摆的。”

此话一出,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好哇!原来是你,你是什么意思?”金不应怒气滔滔,说着就要拔剑。

欧阳文忙解释:“虽然宴席是我摆的,但是我没邀请你们几位啊!”他顿了顿,“而且……”

“而且你也没把肖名杰的尸体藏在桌子

欧阳文仿佛见到了救星,连连点头:“正是正是。”

他看着众人:“我确实发了请帖,但我请的是林建安林大人,飞龙山庄的李妍庄主和沈账房,以及这位秦辰兄弟。我是受家兄所托,带着尸体来求助的啊!”

“求助?”金不应显然不信,“求什么助?欧阳怀乱箭杀人,我们几个都是看见了的,难不成他还是无辜的?”

欧阳文也有些来气:“你们看到什么了?家兄手里拿弓箭了?还是欧阳家有弓箭了?凶器至今都没有发现,你们却看到家兄杀人,那倒是说说看,杀人用的是什么武器?”

“这!”金不应又涨红了脸,喘道,“你们欧阳家本来就擅长机巧,连皇陵机关都是你们家做的,谁知道是不是什么新玩意杀人呢!”他指着棺材,“能把棺材藏在桌子

眼瞅欧阳文的手紧了,沈寒舟这才插口:“欧阳家是擅长机关,但不擅长蠢。”

金不应愣了下。

“我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蠢到在自己家的花园里,用自己最擅长的手法,当着一众人的面来杀人?”

金不应显然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愣愣辩驳:“那他说不定就是为了反其道而行之呢?”

沈寒舟摇头:“没必要。”他指着棺材里躺着的肖名杰,“他本就是欧阳家的人,若真要杀他,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解决掉。”

“欧阳家的任何人,都没有任何必要,要冒着自己也一起死的风险,干这种脑子缺根弦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