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孺子可教也
辛槐内心忐忑。
之前他和颜少卿的几次接触都不怎么美好，再加上，高高在上的大理寺寺正竟然抓不到凶手，却总听人提起他这个断案天才。
而偏偏他这个断案天才还是个轻易就能捏死的小蚂蚁。
若按他去过的文明世界里看过的小说的发展，像颜少卿这样的官二代，必定会对他嫉妒无比，怀恨在心，然后，像捏只蚂蚁一样弄死他。
就算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看低颜少卿了。
颜少卿其实并不是睚眦必报之人，反而是心胸宽广之人，为了破案，不耻下问。
但颜少卿高大健壮，一看便知力气不小。这厮拿着石头，万一失手，就算没砸死他，轻轻砸一下，他这具虚弱的身体也受不了啊！
辛槐沉默着。
但他的沉默就是默认。
颜少卿再次哼了一声，扔了手中巴掌大的石头，从地上捡了颗小鹅卵石，盯着辛槐的俊脸，似笑非笑道：
“现在放心了吧？”
鹅卵石也能砸死人呢！尤其是他这样的弱鸡。但辛槐不好再叽歪，道：
“可以。”
又道：“我们继续。大人，您清空脑中杂念，将自己代入凶手，若您是盗贼，偷东西被撞见，然后……”
他朝颜少卿走近几步，然后伸手推了一下，一副推门的样子。
颜少卿愣了一下：“这就开始了？”
不怪他反应迟钝，实在是犯罪现场重建这种事，他以前从未见识过，一时有些不适应而已。
辛槐无奈地点了点头：“开始了。”
颜少卿沉默着，想了想，道：“我在偷东西，你推门进来，不就正好看到我了吗？那你必定大喊有贼，然后转身就跑，边跑边等着下人前来抓我。你都跑了，我又怎么会有机会砸到你后脑勺？”
辛槐：“……”
不错，孺子可教也！
“大人，若我跑得慢，而你跑得快呢！您在停尸房也看到了，张大强年纪大了，人还胖，说不定跑上几步，就气喘吁吁。而盗贼，经常翻墙爬壁，年不年轻先不说，至少身体好，追上张大强应该是没问题的。”
颜少卿眼中浮上嘲讽，像是看傻子一般看辛槐：
“再跑不动，也能跑出书房吧？若是这样，我追上去，杀了你，你的尸体就应该在书房外，廊檐下，或是院子里，反正不会在书房里。”
“很好！就是这样。”
辛槐比着大拇指夸了一句，然后，又道：
“我们继续。若我没跑，而是进屋，骂您是贼，然后呵斥你放下东西，再拿上东西，或是赤手空拳打您呢？”
颜少卿点了点头：“很有可能。可厮打的话，必定会弄出大的动静，家具也可能会被撞翻撞移位，衣衫也会弄得凌乱，可你们写的现场勘查报告中提到，你们进入现场，看到的是，书房里只有书籍账本柜子翻得乱七八糟，但家具并不乱。还有你说的，你拿上东西打我，那现场为何没有所谓的打人凶器？而且，张大强衣衫并不凌乱，反而整齐，这说明，并未发生厮打。何况，我们面对面近距离厮打在一起，我怎么可能砸得到你的后脑勺？”
辛槐也点了点头：“很对。不过，也许是我打不赢你，转身想跑呢？这时候我就在你面前，我一转身，后脑勺正对着你，你一砸就中。”
颜少卿：“若你想跑，那我也跑，用不着杀你。盗窃是小罪，可杀人是死罪。不过……”
他突然自言自语起来：“不对。遇上这种情况下，人的反应各不相同。也有可能，我没跑，反而怕你记住了我的样子，以后认出我来报官抓我。我一时惊慌失措下，追上去砸你的后脑勺……”
“可不对！若是你想跑，我追上来，用东西砸你的后脑勺，那你必定是倒在门口附近，而不是像现场，张大强倒在书房中间。而且，你向门口跑，我砸中你后脑勺，你倒下后，必定是头冲门口趴伏着，而不是像现场张大强那样头冲屋里趴伏着。”
“大人真聪明！”辛槐再次竖起大拇指，夸了一句。
颜少卿并不会被他夸一句就轻飘飘，反而剑眉紧皱，道：“所以，根据我们方才的分析，盗贼不是凶手？”
辛槐摇了摇头：“盗贼的嫌疑还未排除，我们继续重建。”
“大人，我们也可以假设，你正翻箱倒柜地找东西，突然听到我的脚步声，然后躲了起来。我进了屋，开始并未看到你，直到看到屋里被翻得乱七八糟……”
他还未说完，颜少卿便冷声打断：“方才已经分析过了，看到屋子里乱七八糟，你转身就跑，我追，砸你的后脑勺，若是这样，那张大强的尸体头应该头朝门口的方向趴着。就算头朝屋里，那也应该是仰躺着，不可能是趴伏，尸体也应该在门口，而不是书房中间。”
辛槐：“大人说得很对。但也有一种情况。凶手穷凶极恶心狠手辣还是个老手。张大强进了书房，发现房间被翻乱，还未意识到有贼，还未转身冲外头喊，就被凶手从后头砸中了后脑。”
颜少卿终于点头了：“凶手这么做是为了安全起见以防万一……若是这样，张大强头冲屋里趴伏就说得过去了。”
辛槐也点头：“那开始吧！”
说完，伸手一推，腿一抬。
做出一副推开门，跨过门槛，进了屋的模样。
可他都进了屋里，颜少卿却手拿着小鹅卵石，站在一旁，看着他，一动不动。
辛槐回头看他，很是无奈：
“大人，您的反应呢？”
“还是说……大人您不愿配合？”
颜少卿沉默着。
也不能说他不愿配合。
只是他性子向来沉稳，分析案情可以，但犯罪现场重建这种事，感觉有些像搭台子唱戏……
他有些放不下身段。
他要配合吗？
昏黄灯光下，辛槐那张俊美的小白脸上带着催促。
想着案件，颜少卿心中暗叹一口气，终究还是动了。
他脑中想象着凶手接下来的动作，轻手轻脚躲到一旁。
辛槐放了心，感慨着：
难为颜少卿了。
堂堂钦差大臣，高高在上的大理寺寺正，为了破案，倒是放得下身段。
能屈能伸，是个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