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江寒枫的剧本

“当日是怎么回事?你说仔细些。”

江寒枫虽然不在意凌云的过去,但不代表他能容忍自己与凌云相识之后,别人当着他的面欺负凌云。

如果祝让真的做了那种事情,江寒枫绝不会放过他!

诸成玉于是把那天的情景,详细说了一遍,都说“眼见为实”,诸成玉连眼睛都看不到,描述起来更有诸多不明,江寒枫听着皱眉,料想那天夜里,祝让应该没有欺负沈映雪。

可是他与沈映雪睡在一处,就很让人遐想了。

“我知道了。”江寒枫说,“多谢你告知,从今以后,我定好好守着凌云,不让他离开视线。”

诸成玉问:“那你打算怎么对付祝让?”

江寒枫想了想:“现在还要仰仗祝让和忠信王府,不好与他们翻脸。就算我有心给凌云报仇,也不能不顾大局,只好暂且忍耐。如果祝让往后不做那些混账事情,就等回簪花巷之后,看看花主的意思。如果让我遇到祝让图谋不轨,只能带凌云暂且离开,独自回去。”

诸成玉觉得江寒枫的处理办法很妥当。

“你们在聊什么?为什么要避着我?”沈映雪看他俩低声叽叽咕咕了半天,走到两人中间,一手揽着一个,问道。

诸成玉说:“没什么,哥哥好好休息吧,我这就去那边睡了。”

沈映雪看着他离开,又扒着江寒枫恳求,“告诉我吧。”

他觉得这两个人可能又创造出了新的剧本,也不知道需不需要他配合。

江寒枫怕那种事情刺激到他,凌云出来之后就病得厉害,很难说不是祝让做了什么。偏偏在那之后,凌云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这肯定跟他的病情有关系。既然凌云选择了遗忘,他又何必再提?

江寒枫拉着他的手,对他说:“你还记得之前那个蜂蜜丸子吗?等到了下一个城镇,再去买一些好不好?有没有想吃的东西?”

沈映雪摇头,他根本不知道古代有什么小吃。倒是很想吃芒果慕斯和肉松小贝,这里大概率是没有的。

江寒枫带他进了马车,“今日你睡在旁边,我在左侧。如果有什么动静,我都会发现。你如果想喝水起夜,也可以喊我。”

沈映雪看到他隔开了自己和祝让,笑着抱住他,下巴垫在江寒枫的肩膀上,“我都听你的。”

江寒枫越看越喜欢他,给沈映雪脱掉外衣,拿来被子把他包裹住。这时候祝让从外面进来,“今天夜里有些冷了,再下几场雨,天气就凉下来,转眼快到冬天了。”

江寒枫淡淡地“嗯”了一声。

祝让来到沈映雪跟前,“凌云……”

还不等他把话说完,江寒枫侧了下身,把沈映雪挡住了。他把沈映雪的头发从被子里撩出来,简单地打理一下,扎得高高的在头顶,睡觉不会硌到。

沈映雪侧目看祝让。

“我还想着,这些事情我来做就好。”祝让说,“我有个弟弟,名叫祝凌,是忠信王的小儿子。凌云也认得他。他从小娇气,小时候就爱缠着我,许多事情都是我亲自照顾他的。”

他知道花主把江寒枫当做外人,除了贴身伺候的荀炎和兰锦之外,其他人都不知道他们和凌云的真实关系,就连诸成玉都不知道,更何况江寒枫?

江寒枫爱慕凌云,是整个江湖都知道的事情。凌云不是花主的亲生儿子,花主对这个并不上心,说不定还想借着玉鼎山庄的实力来扩充簪花巷。

但是祝让不能不在意。

沈映雪是他叔叔的亲儿子,花主不在乎他姻缘,叔叔肯定不会那样。他既然奉了叔叔的命来照顾弟弟,就应该各方面都顾及到。

江寒枫总是与沈映雪这么亲昵,祝让都看不下去了。

他们两个一没有父母之命,二没有媒妁之言,而且没有成亲,就算是两个男人,也不该如此亲密!这种事情,他这个当哥哥的来做就好了,哪能轮得到别的臭男人占弟弟便宜?

就算祝让不喜欢沈映雪,单凭沈映雪是他堂弟,也决不能让他受辱。

江寒枫欺负沈映雪,丢的是皇家人的脸面!

祝让道:“江二庄主的手是用来练剑的,哪里能来伺候人?”

江寒枫面容冰冷:“难道世子就是来伺候人的?”

“不怕你笑话,确实如此。叔叔让我过来,就是为了照顾凌云的。”祝让说,“况且我和凌云的关系,也不是普通人能比的。江二庄主如果知道了真情,想来也不会太过在意。只是未经叔叔的准许,我是不敢说出来的,江二庄主如果想知道,不如回去之后问问花主,以你的身份,花主肯定会将真相告知。”

江寒枫越听越生气,手骨捏得咯咯响,沈映雪听到那个声音,就想起自己可怜的右手,也跟着疼了起来,他把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放到嘴边吹了吹。

“不要吃手,脏。”江寒枫立刻发现,按住他的手腕,又塞了回去。

沈映雪:“……”谁他妈吃手了!

江寒枫强忍着愤怒,没有牵连沈映雪,他转过脸来之后,愈发阴沉:“花主也知道?”

祝让说:“这是自然。”

祝让也是有妻子孩子的人,府上的妾室不在少数,闲来无事也会跟着狐朋狗友一起出去玩,对那些事情并不陌生。他很快明白了自己话中的歧义,知道江寒枫把他当成了同一类人。

祝让一点都不觉得心虚,反倒想着,他是沈映雪的哥哥,也算是江寒枫的大舅子,如果江寒枫想和沈映雪在一起,他自然有资格把关。就这么误会着,并没有什么不好。

如果江寒枫能知难而退,那就更好了,他不为沈映雪留在簪花巷,回他的玉鼎山庄去,沈映雪跟他没了牵扯,自然该回王府了。

江寒枫低下头,想了很多。

他以为花主准许凌云出来找他,是同意了他们两个的婚事。可如果真的像祝让说的那样,凌云一路上都与祝让同甘共苦,生出感情来,江寒枫自然要往后排。

难道花主中意的人选真的是祝让?

绝不可能,单凭祝让的叔叔和堂弟把凌云逼疯,花主就不可能原谅他们。

莫非这是花主给他们设下的圈套,给祝让虚假的希望,让他对凌云情根深种,再挑唆他与忠信王反目?

古有貂蝉一女二嫁,如今花主计谋更胜一筹,他什么都没有明说,凌云有他护着,也不会受伤,还达到了目的,让祝让和忠信王父子彼此怨恨,实在高明。

江寒枫心想,恐怕花主把他此刻的反应也算计进去了,知道他能参透花主的想法。

不然他极度愤怒之下,把祝让给杀了,或是打成重伤,这个计划就没有办法实施了。

江寒枫平静下来,望了祝让一眼,接着和衣而睡,躺在凌云旁边。

祝让知道,江寒枫为人沉默寡言,不擅长与人争辩,他这是在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己绝不会退缩。

祝让笑了笑:“现在说再多都是徒然,不如你我公平一些,看看凌云最后会跟谁走。”

江寒枫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这句话错了。”

“哪里错了?”

“凌云只属于簪花巷,无论是你还是我,都没有资格娶他。”江寒枫声音很平静,就像当初花主对他讲话时一样平静,“如果你也爱他,我们可以一起嫁给他,共同侍奉,岂不是两全其美?”

祝让笑容渐渐凝滞。

他看了看缩在被子里,只露出眼睛来,怯怯看着他的沈映雪,又看了看已经闭上眼的,冷漠强大的江寒枫。

他是在做梦吗?

江寒枫要嫁给沈映雪?

如果是以前没有疯癫的沈映雪,祝让还会觉得可信,沈映雪都这个样子了,江寒枫并不知道他从前的身份,竟然甘愿嫁给他?

江寒枫很欣慰,这几句话把祝让堵得哑口无言。

只是这么一来,花主的计划,恐怕会有一点小曲折。不过没有关系,除了深爱着凌云的他之外,安忠王世子、忠信郡王父子,都是地位超然的皇室中人,他们必定不可能愿意委身于江湖草莽。

依照他们的权势,还是会想着把凌云占为己有的。

江寒枫刚才那句话,倒是把自己从爱情战场中撇干净了。如果那些王爷世子知道,他甘愿做小,对沈映雪没有那种占有私人物品的想法,应该不会对他那么警惕。

江寒枫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再想起来花主对他说的那些嫁给凌云的话,又觉得似乎也带着深意。

如果不是花主,江寒枫今日未必会想到这些言辞。

多亏了花主点醒。

原来花主从那个时候开始,就料到今天了吗?

沈映雪躲在被子里看了场热闹,非常满意江寒枫的脑洞。这个人真的总是会给他带来惊喜,看似严肃刻板,其实比谁都思维活络。

要是放在现代,江寒枫完全可以从事传媒行业,就算做不了编剧导演,自己搞个垃圾营销号也能吃饱饭。

祝让气呼呼地睡在江寒枫旁边。

他一点都不想睡在江寒枫旁边!一想到他,祝让脑子里就突然冒出了“姐妹”这个词。

他分明是江寒枫的大舅哥,谁会跟他做姐妹?还共侍一夫,呸!

祝让翻来覆去,怎样都不得劲,最后带着东西,跑到马车外面睡了一夜。

江寒枫很满意他的识相,立刻占据了那边的空位置,哄着沈映雪说:“凌云,你过来些,不必这么挤了。”

沈映雪睡得迷迷糊糊,在被子里扑腾一下,往旁边翻了个身。江寒枫看他快把自己缠住了,无奈地把他整理了一下被子,给脖子的位置松了松,好叫他能喘过气。

沈映雪睡得很沉,隐约感觉到有人在照顾他,低低得喊了一声疼。

“哪里疼?”江寒枫问。

沈映雪略蜷缩身体,含糊不清道:“手疼呜呜。”

江寒枫拿过他的手来,轻轻揉了一下手腕:“是这里吗?”

沈映雪没有再出声,江寒枫慢慢给他揉着,大概过了半个时辰才放下,望着沈映雪的睡颜,他心中十分安稳,“凌云,明日见。”

沈映雪睡醒之后,旁边的位置已经空了,他定定地醒了会儿神,车帘打开,江寒枫拿了水进来,“快些洗脸漱口,出来吃东西了。”

他给沈映雪洗完脸,接了漱口的水倒在外面,又给他梳头。

一开始江寒枫做这些都很生疏,这几天倒是练出来了,做的越来越熟练。

经过祝让这么一闹,江寒枫此刻觉得,就算是贴身伺候沈映雪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只有与他最亲近的人,才有这个资格。

沈映雪下来马车,江寒枫走到他左边,牵住了他的左手。

沈映雪看了下右手,还以为他嫌弃自己,“我没有吃手指。”

“我知道,是我错怪你了,还疼吗?”江寒枫说。

沈映雪有点奇怪,他昨天也没说什么,江寒枫怎么突然就理解了?可能是在玉鼎山庄的时候,江寒枫给他做体检也检查到了,记起来他的伤了吧。

沈映雪说,“不疼了。”

祝让呆坐在火堆旁边烤馒头,整个人都恹恹的,看起来很没有精神。

沈映雪问:“那个人怎么了?”

江寒枫说:“不用管他,他昨夜没睡好,过会儿再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祝让闻言,看向他们两个,怎么看怎么别扭。

以前他怎么就没发现?江寒枫的所作所为,分明就是贤妻良母的架势。前几天,是什么让他觉得,这个人是强势的那一方?

诸成玉远远地听到江寒枫的话,猜测祝让可能真的做了些什么,被江寒枫收拾了。他来到沈映雪旁边,递给沈映雪一个橙色的圆圆的珠子,“哥哥,你吃这个。”

“这是什么?”

“外面摘的野橘子,我尝过了,不太酸,已经熟透了。”

沈映雪看着这个马赛克很可爱,不忍心吃,就拿着它当玻璃珠子玩了一会儿。

他们整顿好之后,继续赶路,等去了下一座城镇后,江寒枫去买了玫瑰花露和酥油泡螺。花露滴在水里,清水也会变得芳香四溢,沈映雪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觉得跟上辈子的玫瑰味道有些许不同。

他怀疑这是系统打的马赛克,又问江寒枫:“这是什么?”

“玫瑰花蒸制之后,收集了精华做的甘露。”

江寒枫给他解释了一下,沈映雪才知道,原来古代的玫瑰花并不是像现代的月季那么大,而是小小的一朵,像野花一样,一般没人用来观赏,摘下之后全是拿来做吃的。

沈映雪又尝了一口他买的点心,惊讶地发现这里竟然有奶油。他简直感动哭了,抱着那包甜品非常爱惜,不太舍得吃,每天扣扣索索地吃一点。

江寒枫发现他这样,心疼地想,凌云小时候过的应该也不好,这些点心虽说不便宜,但是都很常见,以簪花巷的实力,不可能买不起,就算天天吃十斤也能供得上。

但是凌云年幼时……江寒枫想到那个瘦瘦小小的乞丐,连件完整的衣服都没有,整个人都脏兮兮的,还被那么一群人追杀。

凌云才是应该锦衣玉食的那个人,却连他这个孤儿都不如。

江寒枫说:“喜欢你尽管吃,吃完我再去买。”

沈映雪感动道:“谢谢你!”

马车驶向江南,从另外一个方向进了淮城,最前面就是安忠王府,祝让便让马车直接从后门行驶进去,众人下车之后,祝让道:“簪花巷附近大概还有人盯着,凌云手无缚鸡之力,就别过去涉险了,让他留在王府中,我自会好生招待。”

诸成玉也是个没什么用的人,他也一样留在王府中。

江寒枫怕祝让欺负凌云,诸成玉的眼睛看不到,武功低微,身体也不好,帮不上忙。江寒枫便也自愿请求留下来。

祝让却说:“花主那边正是危急关头,江二庄主真的什么都不管吗?”

兰锦道:“有我和荀炎在,自然能解决,况且簪花巷里也不是没人了,七哥晶儿他们都在呢,江寒枫留下来照顾凌云最好不过。”

他不喜欢任何人和沈映雪走得近了,这次把江寒枫留下来,也是万不得已。

花主就是凌云,沈映雪留在安忠王府,簪花巷当然没有花主。江寒枫过去一看,就要露馅了。

现在不知道真相的只有诸成玉和江寒枫,把他俩留在这里,既可以照顾沈映雪,也能遮掩事实,这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沈映雪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抱住江寒枫的手臂,“去买点心。”

江寒枫目光柔和地看向他:“好。”

祝让见他们都想让江寒枫留下,只好妥协。所幸安忠王府和忠信王府离得并不远,比距离簪花巷近多了。而且王府里都是自己人,叔叔想过来也很方便。

祝让便道:“那就留下来吧。”

他送走了簪花巷其他人,给沈映雪、江寒枫和诸成玉安排住处。

因为怕祝清仪过来的时候被江寒枫发现,祝让特意没把他们两个安排在一起。江寒枫自然是不愿意的,但是知道他的住处和祝让的房间离得很近,稍稍放心一些。

江寒枫跟着沈映雪去了那边,看到一应物品都很齐全,对沈映雪说:“你暂且住在这里,有什么事情尽管喊人,诸成玉就住在你的隔壁。”

沈映雪点头。

江寒枫问:“你现在能看到路吗?这里的路,好不好走?”

沈映雪说:“这里很好啊,比簪花巷还要清楚。就是看不到那些人的脸,像鬼一样,有些可怕。”

江寒枫突然记起来,凌云有那样的过往,对两个王府应该并不陌生。他从前或许来过这里,对这里的布局都很清楚,也可能认识这边的下人们。

他从前经历了那么多事情,王府里的人,对他来说,可不是比鬼怪更可怖?

江寒枫有些懊恼,答应祝让住的那么远了。他怕凌云夜半惊醒,无人安慰,也怕他突然喊痛,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江寒枫说:“忍一忍吧,等过去这几天,我们就可以回簪花巷见你父亲了。”

沈映雪一想到回去之后,还要两个身份换着来,还得解释花主为什么不见凌云,就有点头疼。

沈映雪吃过饭,喝完药睡下了,江寒枫也回他那边,临行前叮嘱了诸成玉,让他好好照顾沈映雪,千万防备着半夜有人偷偷过来。

诸成玉谨慎地应下。

祝让在饭菜里下了一点助眠的药,又准备了一些熏香,再加上舟车劳顿,大家都疲乏得很,一夜好睡,给忠信王的到来创造出了良好的条件。

祝让按照他们约定好的时间,偷偷溜出去,没有惊扰江寒枫。

他来到沈映雪那边,站在院外等了一会儿,祝清仪姗姗来迟。

“你做的不错。”祝清仪说。

祝让道:“都是叔叔教得好。”

祝清仪详细问了沈映雪一路上的经历,听祝让说了,稍稍安心,又见祝让欲言又止,便道:“有什么事情,直言就好。”

“江寒枫对弟弟的情谊,您应该听说过。他大约是误会了我,以为我同他一样,对弟弟不怀好意。我顺势而为,并没有否认,谁知道他竟然说,可以与他一起嫁给弟弟,共同侍奉他。”

祝让说完,看到他向来老练的叔叔表情也茫然了。

但是祝清仪并没有失神太久,他接受得很快,甚至还轻轻叹气:“这么说江寒枫倒是个好孩子。”

祝让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叔,这怎么就是好孩子了?您老就这么容易满足吗?江寒枫和沈映雪的婚事,是在花主的掌握之中的,您就不再好好想想吗?

祝清仪见他不明白,并没有解释的意思,“映雪在屋里?我进去看看他,你也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祝让怀着满腹疑惑回屋,想了一会儿才明白叔叔的心情。

谁都知道,被男人**是个很侮辱人的事情。被欺负的那个,不知不觉就低人一等。叔叔那么疼爱弟弟,可是他和江寒枫两情相悦,也不好棒打鸳鸯。如今知道,江寒枫才是下面那个,他儿子倒是占了便宜,所以才会觉得欣慰吧。

祝清仪进了屋,看到沈映雪侧身而睡,并没有被吵醒。

祝让知道今夜他们父子相见,没有给沈映雪弄那些安眠的东西,沈映雪是真的身体不好,在外面呆了这些日子也累到了。

祝清仪走过来,点燃蜡烛,在床边坐下,静静看着他的睡颜。

沈映雪两岁之前,都是他亲自抚养的,可惜没能防住后宅阴私手段,还是让他被丢出王府,几经倒手,不知卖到了哪里。那段日子,他痛苦极了,整日以泪洗面,幸好后来想通了,打起精神来,给儿子报了仇。

只是沈映雪疯了,他也不知道,该用怎样的态度去面对他。

如果沈映雪没有疯,他或许根本不会挑明身份。

他一直觉得自己对儿子的保护很周全,有他在,即便沈映雪不是王府世子,也可以活的很快活。

三年前那场灾祸,狠狠地给了他一巴掌。

那个时候他才发现,不止皇室的斗争会死人,外面也会。

这世间,本来就是吃人的地方。无论在何处,都要尔虞我诈,争权夺利。

祝清仪伸手,摸了摸沈映雪的发丝:“等我杀了花主,带你回家。等我大业有成,再无人敢欺负你。”

说完,他没有弄醒沈映雪,便起身离开了。

-

荀炎和兰锦回了簪花巷,发现外面的人手比出来时少了很多,可能青羽宫那边才是主力,他们又在路上做了很多安排,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簪花巷这里就分不出那么多人了。

不知道簪花巷底细的人,可能会觉得花主把江南玩弄于股掌之中,只有荀炎和兰锦他们才知道,要想保持消息灵通,需要花多大的心思。

至于花主……他们只求沈映雪能健健康康的就好了,别的并不强求。

两个人回到簪花巷,与韩敬、曼奴和李百七商议了一下,最终还是决定用武力震慑,外面那些人一个不落,全都留在了簪花巷。

泥土中的血腥气息,胭脂都盖不住,兰锦让人买了些新土,直接翻了一遍,就算这样,依然有淡淡的味道。

“挑几个院子,种上桂花树吧。”兰锦说,“其他的树也要种一些,最好一年四季都有花开。”

鲜花的味道可以遮掩住血腥气息,只是现在栽树太晚了些,幸好时节是对的,兰锦让人在外面直接购买桂花,混着泥土一起铺路。等到明年春天,再来栽树。

荀炎比较担心外面的反应:“死了这么多人,簪花巷的名声要坏了。”

兰锦说:“主人向来不在意这些,若是主人真的在意,从前在魔教时,也不会做出那些事情。”

“倒也是这个理。”荀炎赞同道。

外面那些名门正派,乐得坐山观虎斗,他们也知道,两只猛虎斗完之后,就该收拾他们了。因此无论双方斗争的内情如何,获胜者都会被挑出许多罪名,从道义上讨伐攻讦。

孙子兵法有云:上下同欲者胜。只有在道义上站得住脚,底下的人才会同仇敌忾,联合起来对付他们。

昔日的魔教,就是被这么灭掉的。

荀炎说:“这里味道还是大了些,我怕公子回来,嗅到如此浓重的味道会不安。”

沈映雪杀过很多人,但是都没有三年前那场恶战来的可怕。碎影山上尸山尸海,几乎找不到活人。荀炎害怕沈映雪看到血,会想起过往,再次被魇住。

“难道要让他住在安忠王府吗?”兰锦说,“祝让虽说是主人的堂兄,但是立场不明,我仍旧有些担心。还有忠信王那边,他一直想让主人回去。”

如果沈映雪回去了,他们该怎么办?簪花巷该怎么办?

忠信王会为了沈映雪,得罪整个江湖,给他报仇吗?

谁也说不准。

荀炎和兰锦都不想让沈映雪回去,簪花巷这里,才是他们应该呆的地方。更何况忠信王说他是沈映雪的父亲,至今没有拿出证据。

荀炎说:“把公子接出来,住在客栈里,再派人保护他的安危。”

“就按你说的做吧。”

-

沈映雪在王府中,整天除了吃就是睡,祝让命后厨做了很多糕点,看起来非常精致可爱,闻着也香甜,江寒枫一概不让他碰,只准他吃自己买的。

这个人醋性也太大了。

那天对祝让说,一起嫁给他,果然是为了气祝让。看看这小气的样子,一点机会都不给祝让。

沈映雪眼巴巴地看着糕点被丢给了诸成玉,拽着江寒枫的手,“我也想吃!”

江寒枫安慰他:“最近不安全,等事情解决后,我带你出去逛逛,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暂且忍一忍吧。”

江寒枫刚来的第一天睡得很沉,醒来后还有些昏昏沉沉,他猜到应该是那个熏香的问题,急忙过去看沈映雪,检查了一边沈映雪的身上,确定沈映雪没事,搜了一遍屋子,把可疑的东西都扔了。

糕点味道重,万一下了药,很难用舌头分辨出来,江寒枫真的怕了。

诸成玉端着盘子吃了两块,觉得哥哥这样实在可怜,“不然就给哥哥吃一点吧,这点心味道比外面卖的都好。”

江寒枫拒绝:“凌云身体弱,又一直在喝药,不能吃太多甜的。”

“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沈映雪觉得他就是吃醋了,唉,可怜那一盘子漂亮的马赛克,他一个都没有尝到。

江寒枫正为难着,兰锦带了人过来,“我已经和祝让打过招呼了,今日离开王府,搬到客栈住。一直留在这里,实在打扰王爷。这就收拾东西搬过去吧。”

沈映雪好几天没见猫猫头,再见到他,发现整个猫头都瘦了。

他来到兰锦旁边,摸了摸猫脑袋,又挠了一下他的下巴,兰锦在下属面前,一直是阴毒柔媚的模样,此时却略抬了抬下巴,半眯起眼睛,配合沈映雪的动作,下属看到之后都震惊不已。

江寒枫也觉得不好,“凌云。”

沈映雪没理他,继续摸猫猫:“要好好吃饭,你都瘦了。”

兰锦说:“是。”

江寒枫把沈映雪拉开:“怎么能对猫大人这般无礼?”

猫是花主的亲信,凌云和花主的关系本身就很复杂,他对花主的人不礼貌,如果惹了猫生气,肯定会对花主说他的坏话。

兰锦冷笑道:“与你何干?我既然是猫,便是主子的猫,凌云也是我的主子,他亲近我,又有什么要紧?”

沈映雪拉着兰锦走:“别理他,他连糕点都不让我吃。”

乱吃飞醋的家伙,真的太讨厌了。偏偏江寒枫每次吃醋,都会找到一个看似合理的理由,沈映雪都不好直接说他。

兰锦被沈映雪拉着离开,转身对江寒枫说:“诸成玉便交给你来照顾了。记得带他去客栈。”

江寒枫回头看一眼端着盘子的诸成玉,不好跟上去,只能看着沈映雪和兰锦一起离开。

沈映雪出了王府,眼里的马赛克又多起来了,但是行人脸上的马赛克没有那么恐怖,他放松很多,眼中也有了笑意,“那边的事情都解决了吗?荀炎呢?”

“还没有全部处理好,大约再过两三日才能接您回去。荀炎大人在和七哥商议着如何应对外界的流言蜚语。”

沈映雪说:“前因后果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爱听什么。我们把道义先占了就好。”

沈映雪多年看电视剧的经验告诉他,如果什么都不说,太容易被人泼脏水了。但是想要解释清楚也很难,放出来的话可能在人传人之下添油加醋,因为杀人是事实,斗争也是事实。

占了道义,把正道的那些词先抢了,占据主动地位,接下来就是打辩论。论点和论据都在他们这里,不愁赢不了。

“你们之前就是太实在了,直接给教派取名字叫魔教,光看这个名,就是人人喊打。细细得论起来,你们做的事情,跟那些名门正派区别也不大。最大的区别应该是,他们干坏事不留名,你们总是留名,还替人背锅。”

兰锦知道沈映雪说的是对的,只是听着他的措辞,十分不舒服,“主人,您是魔教之主。”

“是的。”沈映雪说,“我没有说不是啊。”

那还一口一个“你们”?说得好像从前那些事情,与您无关一样。

沈映雪早就忘记了以前的事,大概在他的认知里,他与那个沈映雪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所以才会这么说吧。

兰锦要带沈映雪去客栈,沈映雪不想直接去,喊着他要买酥油泡螺,还有其他的点心,兰锦只好答应。

兰锦没陪沈映雪出过门,不知道应该注意些什么,沈映雪等了半天,都没见他牵自己的手,主动抓住兰锦的手。

兰锦心里本来就有鬼,见沈映雪握住他的手,连忙挣开,“主人,这样不好。”

“可是人太多了,我所见所闻都是幻觉,记性又差,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丢了,你抓着我,我就丢不了了。”沈映雪把手递过去,兰锦小心翼翼地握好。

他们来到城里最好的点心铺子,这边的点心都是供给一些达官贵人的,平民百姓鲜少能买得起。

沈映雪一走进来,觉得这边的马赛克都比外面鲜亮很多,空气中弥散着甜甜的蛋奶香气,不比西式的糕点差。

铺子里还有其他人在,多是穿着鲜亮的小厮,店里还有一处地方放了个矩形的花盆,里面种了一排青竹,竹子后面有几张桌椅,一个熟悉的棉花糖插在人类的身体上。

棉花糖见到沈映雪,一下站起来,惊喜地喊道:“凌云!”

沈映雪对这个马赛克印象深刻,但是不记得他叫什么了,看到棉花糖哒哒哒地跑过来,伸手揪了一把,还是像以前那么劲道。

“放、放手……”棉花糖说,“这就是你打招呼的方式吗?我看你的疯病是还没好!”

兰锦沉下了脸。

主人自己思绪不清,被人欺辱了也听不出来,但是他可是明白的。这个忠信王世子,实在太无理了。

幸好主人并不忌讳自己的疯病,否则真的可能被他刺激到。

兰锦也哄着沈映雪松开手,对他说:“这位是忠信王府的二公子,您见过他的父亲,还记得吗?”

沈映雪点头,问棉花糖:“你叫什么?”

“你又忘了,你分明说过,会记得的。我叫祝凌,不许再忘了!”祝凌凶巴巴地说,“你见过我爹爹?什么时候的事?”

看来忠信王爷没有告诉这位二公子沈映雪的身世。

这样一来就更可疑了,兰锦非常怀疑忠信王爷并不是沈映雪的生父。

“不记得了。”沈映雪想了想:“你也是来买点心的吗?哪些好吃?”

他顶着棉花糖马赛克,应该对这些甜点很熟悉吧,看起来就非常靠谱。

祝凌给沈映雪推荐了自己常吃的几样,见到朋友之后他很高兴,替沈映雪结了账,请他吃。

沈映雪记得,上次跟他见面,似乎是用的花主的身份,具体干了什么他已经想不起来了。祝凌行为举止,都很随意,应该没有过度揣度,将他和花主联系到一起。

他接了祝凌送的点心,听到祝凌问:“你怎么突然搬走了?我找了你好久。你如今住在哪里?离这边近不近?”

沈映雪看向兰锦。

兰锦说:“我家公子如今就住在东来客栈。”

“怎么住在客栈?你还要走吗?”祝凌问。

沈映雪点了点头。

祝凌很不舍:“我爹爹还想见你呢,每次都这么仓促。你要在这边呆几天?你家在哪儿?那个荀炎怎么没和你一起?这个人又是谁?跟你是什么关系?”

他一连问了好多问题,沈映雪不知道回答哪个好,兰锦拿到点心,牵着沈映雪的手,带他出了这家铺子。

祝凌也跟着一起出来了,黏着沈映雪问东问西,他那些下人小厮,就在后面跟着,也不阻拦。

沈映雪拥有马赛克之后,非常会装傻,可以自动屏蔽周围人的话,无视了祝凌,只管跟着兰锦走。他现在就想快点回去,看看那些点心有没有马赛克。

有的时候,马赛克会连他的味觉一起改变,如果打了码,他可能就尝不到那个味道了。

正走着,突然前面出现了一个冷肃的白衣人,他扶住沈映雪,“走路也不看着点人。”

沈映雪视线从点心纸包上移开,猜测这人可能是江寒枫。

江寒枫看到了他后面的祝凌,见祝凌只比诸成玉大了没多少,神态之间比诸成玉还要天真,便对他没有多少警惕心,问道:“这个人是谁?”

“我叫祝凌,是凌云的好朋友。”祝凌倨傲道,“你又是哪个?”

江寒枫冷笑一声,暗道果然人不可貌相,“你就是祝凌?”

祝凌愈发骄矜:“正是本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