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抱住了不住发着抖的白鹭。
白鹭从柜中取出三个瓷碗,正要给钟樾递过去,忽然感受到一阵难以言说的头疼。
这种头痛感来得极其突然,仿佛有一根紧绷的钢弦忽然被扯断,深深刺入皮肉中。
与此同时,白鹭听见一个沙哑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
那个声音用充满蛊惑性的腔调说着:“杀,杀,杀,杀,杀,杀……”
这其中的每一个字都在刺激着他的神经,仔细辨认起来…这竟然是他自己的声音。
白鹭顿时惊慌,人不受控制地发起了抖来,一股强大的压迫感从身体两侧袭来,人就像被四周围的空气挤压着,难以挣脱。
不…他一点儿都不想杀,他不想。
他不断抗拒着脑子里的这个声音,回过神来时,手中瓷碗已被狠狠摔碎在地——
瓷器破碎发出巨响,帮助他从压抑的状态中抽了身。
“白鹭?”钟樾皱了眉,他很少在白鹭身上看到这样的异样。
“我…没事。”白鹭摆了摆手,随后勉强露出笑来:“不好意思,我把碗摔碎了。”
他说着就要弯下身去清理,钟樾怕他把手割破了,便拦下他:“我来。”
这套碗具不是什么精细工艺品,钟樾只需稍微动用法力,便将它们统统恢复原状。
饭桌上,三人各自分得一碗鱼汤,煎好的鱼条条置于正中央。
老人喝下一口滚烫的鱼汤,咂了咂嘴,胡须微微抖动:“哎,若是能加点白豆腐,味道就更加鲜甜了。”
按理说,许多年老者延长寿命的秘诀,就是严格控制自己的食量,每顿只吃一点点儿。
但眼前的老人俨然一副胃口大开的模样,牙口也好得很,稀里哗啦一碗汤下肚,再去舀锅里的,配着煎得酥脆的小鱼大口大口吃起来。
转眼,一锅汤就见了底,白鹭伸着大勺去舀,锅里只剩被煮得如同豆渣一般的鱼肉。
钟樾对上白鹭饥饿的视线,在心底叹口气,将碗里剩的一条香煎小鱼夹进他碗里,心里盘算着,看来这深山是不能长住了。
再住下去孩子该饿瘦了。
邱煜醒来时,睁眼看见的是病房雪白的天花板,窗外天色已大亮。
他下意识要坐起身,却感觉有什么压在了自己身上,低眼一看,正好是那白猫妖,此刻眼睛闭着,明显是睡着了。
昨晚发生的一切正快速地回到他的脑海中,他下意识摸向左肩,那儿已经被缠上了好几圈绷带,疼痛感还有,但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邱煜皱了皱眉,看向趴在他身上的白淼,目光落在他漂亮得雌雄莫辨的脸庞上。
窗外明亮的太阳光勾勒他面容的轮廓,照得他纤长的眼睫毛呈现出好看的淡金色。
邱煜直到现在,还会有难以适应的时候:怎么会有人用漂亮来形容一个男人呢。
正这么想着的间隙,白淼的长睫毛颤了颤,迷蒙中睁开了那双杏核状的猫眼,太阳光晃了他的眼睛,他便下意识伸手去遮。
在这时,他从手指的缝隙间,看见了这个让他心动的男人。
“真好。”白淼移开手,看着他,“一睁眼就能看见你。”
邱煜愣了愣,此刻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个人欺骗过他,却又吸引着他,时常让他觉得混乱。
他有过不少伴侣,却从未投入地爱过谁,在最开始,他也不过是为这人的外貌所吸引。
面对着白淼,他是不愿让自己投入进去的,因为对方是狡猾又变幻莫测的猫儿,他怕自己投入进去便要吃亏。
大白虎几何尝过爱情的苦头。
“你还好吧?”见他不说话,白淼不由得担心起来,“伤口是不是还很疼?”
邱煜还是不愿说话,仿佛自己一开口就要输了,于是便只摇了摇头。
“那个张居安…我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白淼怒气冲冲地说,“我明明跟他说过,让他不要干涉我…”
“这有什么。”邱煜突然开了口,“他那样的人伤不了我,你没必要动怒。”
白淼听见这话,顿时露出没有办法理解的表情来:“他在我眼皮子底下伤了你,我当然生气。”
邱煜笑起来,表面不动声色道:“看来白玫瑰小姐对每一段感情都很认真,我感到荣幸。”
此言一出,白淼便愣住了,然而目光还是执拗地紧盯着他。
良久,白淼竟然胡乱发起脾气来,锤起他的身体:“我没有,我是有过很多床伴…但你很不一样,你是我遇到过最性感的男人,我很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吗?”
邱煜看着他,一副“你完全没有说服力”的表情。
白淼顿时像泄了气,收回拳脚,在思考了好大半天后,最后红着脸说:“我…我愿意。”
“愿意什么?”邱煜只感觉没头没脑的。
“你那四个孩子…我愿意和你一起养。”白淼这回是彻底豁出去了,这是他自己也完全没想到的。
这凡人吸引着他,已经让他脑袋变得不太清醒了。
邱煜光是坐在他面前,于他而言就是一块美味的糕点,促使他不顾一切地想要拥有他。
此刻,白淼的眼神坚决而认真,直直地望进邱煜眼底。
邱煜从没想过对方会做如此决定,一时半会有些招架不住。
难道…这猫妖对他真是认真的?
邱煜绷着脸,想要欢喜又不想在对方面前显露心情。
“我…考虑考虑。”最终,邱煜小小声说,“我回去问问孩子们的意见…”
“好,你慢慢考虑。”白淼顿时喜逐颜开,扑上来便直接亲了他嘴一口。
“亲我干什么,我还没答应呢。”邱煜不满道。
白淼则满意地舔了舔自己的唇角,说:“等到你答应的时候,我要你回吻我。”
钟樾从喝鱼汤那天起,就留意到了白鹭的异样。
白鹭向来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有什么都表现在脸上,开心就笑,委屈就要眼泪汪汪。
而最近这两天,白鹭总是不自觉地皱着眉,时常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有好几个夜晚,钟樾都见他裹着被子坐在窗边发呆,不知道心里面想些什么。
显而易见,白鹭瞒了他点儿什么。
钟樾一直没问,想等白鹭主动告诉他,却迟迟没有等到。
不知不觉间,距离他们住进深山,已经过去有半个月…
这天天还未亮,白发老头便来到他们的床铺旁,一脚踹醒了钟樾。
这老头也不知姓甚名啥,一直赖在他们家没走,每天大清早张罗着让他们锻炼身体,习武练拳。
“起床啦年轻人,太阳晒屁股啦…”老头中气十足地喊道,“哎?怎么没看见那个小的?”
钟樾清醒过来,伸手一摸,才发现**没了白鹭的踪影。
他和白鹭一直睡同一张床,平时他起的时候,白鹭都还在睡觉。
这么早,他这是去了哪里?
钟樾起身,绕木屋找了一圈,都没看见白鹭的踪影。
“那小的呢,今天不练拳啦?”老头问道。
“我去找找。”钟樾说着便离开木屋。
沿着池塘向东边找去,钟樾最先是看见了一棵奇怪的树。
夏季正是树木枝叶最为茂盛的季节,这棵树却被拦腰斩断,歪倒在了路中央。
当看见树干崭新的截面时,钟樾顿时反应过来,这是白鹭干的。
从断面来看,这剑下手十分利索,仿佛是在拿树泄愤一般。
钟樾正觉奇怪,就看见了白鹭的身影。对方背对他站在一棵大榕树下,手轻轻抚摸着古树的纹路。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白鹭低着头,很小声地对树说。
“白鹭。”钟樾喊他,“你在这儿做什么?”
白鹭明显背影一僵,许久才回过头来,双眼略微有些湿润:“哥哥…早上好。”
“怎么起这么早?”钟樾走过去。
“没…我就是醒了。”白鹭垂着脑袋,在钟樾靠近的时候往旁边退了退。
钟樾发现了,这人在躲他,仿佛是在害怕什么那般,悄悄看了一眼那棵被斩断的树,眼神又飘回来。
他的眼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愧疚。
钟樾只当没留意到那棵树,说:“老爷爷让你去练拳。”
“我今天不去了。”白鹭往木屋的方向走,“你去吧…我想看会儿书。”
钟樾皱皱眉,终于忍不住问道:“你…最近怎么了?有哪里不舒服吗?”
白鹭看着他,离他有几步距离,刚向他迈了一步,又退了回去,摇头。
“如果有什么事情,你可以跟我说。”钟樾说。
白鹭这回点了头,但还是没有开口说实话的意思。
钟樾见他不说话,心里有了几分不悦,对方说他们是好朋友,这会儿又分明是有心事瞒着他。
“你不说…就算了吧。”钟樾转过身去。
白鹭顿时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眼巴巴地看着钟樾的背影,但还是选择留在原地,深深低下了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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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打猎白鹭也没有参加,他一个人躲在木屋里,透过窗户远远地看钟樾。
钟樾感受到视线,回头的时候,看见白鹭正好缩回脑袋。
这剑到底是怎么了?
钟樾完全想不明白,一下午都心不在焉,反倒是同行的老头打了一串花枝鼠、两只肥野兔。
“你和那个小的闹矛盾啦?”回的路上,老头问道。
先前白鹭总粘着他,这两天不跟了,旁人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
钟樾只轻轻嗯了一声,没说什么,他也不知道这算不算闹矛盾。
白鹭不肯靠近他了,他们仿佛又回到了许久之前——在白鹭担心他会奉旨杀掉他的时候。
“人和人相处,最重要的还是互相信任。”老头说。
这句话让钟樾皱了眉,白鹭不肯和他说,不就是不信任他吗。
老头一看他这副模样,便摇摇头笑了起来。
夏季的太阳落得极晚,两人回到木屋时,天地间还是一片亮堂的模样。
钟樾推开木屋的门,正要搜寻白鹭的踪影,入眼却是一片狼藉——
所有的家具都被打翻,墙壁上划着深深浅浅的剑痕,平时用餐的木桌被劈成了两半。
钟樾即刻心头一紧,冲进木屋里,大声喊道:“白鹭!”
在这一刻,他很怕白鹭已经离开了,但所幸在于,他从已被破坏得不成样的家具中,看见了蜷缩成一团、发着抖的白鹭。
他慢慢靠近,白鹭眼里满是泪水,看见他的那一瞬间,脸上现出深深的恐惧感。
“我不是…”白鹭的嘴唇发着颤,语无伦次地说着连不成一句的话,“我…我不知道,哥哥,我不想这样…”
钟樾知道,只要他此刻显露出些微的震惊与恐慌,白鹭的内心就会崩塌。
白鹭很不想让他看见他这个样子,这就是他这几天来一直隐瞒的事情。
于是,钟樾一句话没说,只是在这时伸出双臂,抱住了不住发着抖的白鹭。
“哥哥…我没有…”白鹭顿时哭得更凶,胡乱解释道,“我一直听见一个声音,那是…是我自己的声音,我好害怕。”
“不怕。”钟樾很轻地揉着他那头卷发,重复地向他说:“我会保护你。”
“我怕我会伤害你。”白鹭啜泣着说。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钟樾说。
*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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