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幕天席地,老夫老妻

在林木稀疏的山体高处有个好处,不太会受到野兽的攻击,但与此同时,如果没有自备干粮,想在这荒凉贫瘠的土地上找到吃的也很困难。

好在才是进山的第一晚,吃的喝的都还充足,雨淋淋漓漓地落下,当务之急是找到适合扎营的地方,在继续下山,寻找有遮蔽可以挡雨的地方,和就在此处扎营的两项选择之中,别冬选了后者,虽然前者运气好的话也许可以找到干燥的山洞之类,但进了林子,就要面对不可控的野兽出没和袭击,太过冒险。

何况这趟还有冷峯的专业设备,夜里雨也不大,露营没什么大问题。

找了一块相对平坦的地方,冷峯和别冬一起用刀清理掉坚硬的灌木和碎石块,先把帐篷支了起来。

还是之前那顶抖一抖就能散开的帐篷,不大,轻便,防潮垫和睡袋都还是以前的,别冬看着就不免想起第一次跟冷峯睡同个帐篷,同个睡袋时的场景。

那夜他们在接近零度的河里游了泳,烤了火,喝了喷香的奶茶,然后近乎**地拥抱着睡去。

别冬想了一会,看着此刻正忙活的男朋友,什么也没说,但脸上不自觉带着笑意。

弄好住的地方,总算可以歇一歇,两人脱了鞋子钻进帐篷,别冬把防水外套脱下来放到角落,周身湿淋淋的热气散开来,冷峯也一样,拿毯子给别冬裹上,说:“我用酒精炉去烧点热水,可以喝,还可以把身上擦下。”

别冬拉住他:“省着点,我们还不知道要在山里待几天,燃料省着点用吧?”

冷峯想了想:“应该够的,只是烧一壶水,不煮饭,用不了多少燃料。”

于是他又穿上防水服出了帐篷,别冬裹着毯子,看不远处在一块简易雨棚下烧水的人,不一会冷峯拎了一小壶热水过来,别冬挪了挪位置,两人坐在帐篷口,交换着喝一只水杯里的热水,冷峯还特意带了蜂蜜,加进了热水中,甜甜的,又拆了两袋面包吃,当了今天的晚餐。

冷峯变魔术一样拿出一只折叠的塑料小盆,把剩余的热水倒进去,用一小块毛巾沾热了,拧干给别冬擦背。

出了一身汗,别冬笑问:“臭不臭?”

冷峯还真凑近闻了,顺势在他肩头亲一口:“很香。”

“乱讲。”别冬笑得停不下来:“我好了,换我来。”

现在两人做这些轻车熟路,还擦出了一股老夫老妻之感,擦完了身体还互相给对方捏了捏腿,今天走了快6个小时的山路,不给肌肉放松下,明天会酸得走不动路。

然后冷峯把炉具收拾好,脱掉衣服一起钻进睡袋。

互相抱着躺下来,感觉很奇特,好像回到天地洪荒时代,寂静中只听得到外面的风雨声,脚下的森林发出深长有节奏的沉重呼吸,像是一个巨人在沉睡。

冷峯问他:“小冬,你老家那儿的森林也是这样的吗?”

黑暗中别冬睁着眼睛,认真想了想,发现记忆竟然有些模糊了,但有一些特定的事物仍旧鲜明,他说:“一样,也不一样,我们那儿的森林很干燥,植物的种类不一样,秋天都有很厚的落叶,是金黄色的,冬天有很厚很厚的雪,摔一跤下去能把人都埋了的那么厚。”

说起这些别冬是高兴的,跟森林有关的日子都跟父亲交叠在一起,那时他还小,人生中残酷而痛苦的一面都还没开始。

他长到十九岁,然而心理上从来没走出过那片森林,午夜梦回,总是在林子里徘徊,找回家的路,找父亲。

现在睡在隔了两千多公里外的南方森林,即便不同,也让他宛如睡在父亲的怀里,母亲的襁褓中,心里是安稳的。

冷峯也喜欢听他说这些,想的却是,以后不管他们住在哪,在哪工作,都必须得有个离山近一些的房子,当别冬想念大山时,随时都可以靠近。

“小冬,你想回去看看吗?”冷峯问他,如果别冬想,他会陪他回去走一趟。

但别冬摇头:“不用了。”

有些想念留在心里就好。

第二天大清早别冬就起了床,今天又是7到8个小时的徒步,争取在天光暗下去之前赶到河谷,他还能查看下周围的情况,看看能否找到人活动过的痕迹。

天亮之后雨仍在下,看来今天得冒雨下山,起床后两人又烧了热水,早上吃得很饱,因为要抵抗一天的体力消耗,而后收拾好行装就继续前行,下山的路并不好走,湿滑泥泞,脚下膈着坚硬的碎石,比上山要更加小心。

这是冷峯很陌生的体验,虽然他也曾去“转山”,跟江沅一起骑着昂贵的摩托,带着精良的装备沿着盘山公路骑行,那跟现在用脚来丈量大山是完全不同的。

两个小时后,四周的景象渐渐变化,树木再次生长了出来,越来越高,越来越粗壮,也越来越遮蔽天光。

树干枝丫上都裹着厚厚的暗绿色苔藓,脚下也是,树木与树木之间错落交织,如果不是别冬带路,冷峯已经没法辨别方向。

他们沉默地行走,自己的呼吸跟森林的呼吸交叠在一起,很快被吞没,因为下雨又是下坡路,不知道哪里来的浅浅的水流一直浸泡着双脚,即便穿了户外鞋仍然被浸湿,但这里是美的。

如果不是因为正在救援任务中,冷峯会更有心情来仔细体会这不同寻常的一路,森林是活的,雨水,风声,植物与动物,都让这里充满了鲜活,有时它平静,有时却凶险,像一个脾性分明的生灵。

他们越走越进入密林深处,眼前一切都重叠起来,有时候眼前的景象让冷峯觉得,这里可能从未被阳光照射过,无穷无尽的潮湿,幽暗,白天或黑夜对这里毫无分别,风雨跟密林共振,发出听起来令人心悸的声响。

渐渐听到了水声,仿佛有一条河在森林的另一侧,别冬朝着水声的方向前进,终于穿过密不透风的密林,两人站在一处悬崖边,看到了汹涌奔腾的一条大河。

青白色的大河,在悬崖处形成一条怒吼的瀑布,而后蜿蜒向前,冲刷出一条河谷,别冬指着河谷的方向,说:“那里就是我们今天要抵达的地方。”

“走吧。”别冬简单地说,他们不能停下来,长途徒步的时候,没有抵达目的地就停下是危险的,有可能就再也不想走,虽说别冬觉得他自己和冷峯并不至于如此,但还是想尽快抵达目的地。

跟昨天一样的汗如雨下,今天一直在下雨,温度更低,去河谷的路只能又折返密林,从没有路的地方硬生生趟出一条路,到下午五点多的时候,终于抵达植物学家最后一次发出定位讯息的地方。

从密林里出来的时候,发现雨已经停了,他们站在大河的边上,河流已经距离瀑布很远,水面宽阔平缓,别冬和冷峯在这里卸下带着的装备,四处查探。

首先要探查植物学家是不是已经意外身亡,别冬跟冷峯分头行事,在河岸的一侧往两头去搜寻,约好一个小时候回原地汇合。

别冬在搜寻的过程中,发现了人行走过的脚印,已经不甚清晰,这几天被雨水冲刷过,只保留了大致的形状和轮廓,别冬初步判断这应该是植物学家留下的。

他给冷峯发了信息,而后在原地等他过来,两人一起在附近地毯式搜索。

这些脚印往密林深处去了,奇特的是,跟脚印一起的,还有一些很巨大的动物脚印,别冬心中有个判断,但他需要验证。

天色暗下来,已经没办法继续往前,冷峯询问别冬的意思,两人决定回到河谷旁,找一块开阔的地方就地露营,至少可以确定植物学家没有在信号丢失的地方遇难,别冬把第一步的探查结果发回了总部。

冷峯正在搭帐篷,别冬看着宽阔的河流,和雨停之后夜空高悬的明月,突然灵机一动,问冷峯:“峯哥,想不想吃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