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等到陆知意手臂的伤口开始结痂时,他们终于踏上回京的路途。来时,陆知意又怕跟丢,又怕被发现,不敢有片刻放松,一路上风餐露宿,人也消瘦不少。如今回去,他心安理得赖在洛擎远做工精良的马车里,比谁都会享受。

洪水已经褪去,河道两边冲毁的田地也被重新整理,撒上了新种,远远望过去已是一片青绿。

“河州的风景原来这么好。”陆知意趴在窗户边吹风,过了会,他回过头看洛擎远,“擎远哥,你来的时候有想过我吗?”

“没有。”洛擎远没好气道,“来的路上,我只想知道跟在身后那个讨人厌的小尾巴究竟是谁?必须要捉出来揍一顿。”

“洛擎远!”陆知意猛地站起来,结果头撞上马车顶,痛得眼泪汪汪。

洛擎远哭笑不得,给人揉了两下:“赶紧坐好,不准再闹了,不然就把你丢下去跟着跑。”

“狠心的男人!”陆知意撇撇嘴。

洛擎远和来时一样,大部分时间都靠在那儿看书,不过马车里多了一人,乐趣很显然增添不少。陆知意像模像样拿起话本,没一会就开始一字一顿念里面的情话。

“看书时安静一点。”

“哦。”

陆知意安分不到一刻钟,立马又开始闹腾,然后这样的对话又会重复,每天都要来许多遍。

陆知意总是不经意就会咬着下唇,牙齿松开时,嘴唇会缓慢充血,变得嫣红,让人很想咬一口,再亲一亲。洛擎远盯着陆知意,吞咽一下口水,他是疯了吗,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

洛擎远往旁边挪了挪,马车颠簸,阳光透过窗纱洒下暖意,让人昏昏欲睡。梦里一片旖旎,醒来之后唇上似乎还带着某种柔软的触感。他看向陆知意,那人头埋在被子里睡得正沉,脸被闷得有些红。

眼前的文字模糊扭曲,一个字也看不进脑子,洛擎远轻轻叹了一口气,闭上眼试图驱散心头的那些杂念。他只是被前世的记忆迷了眼,好不容易重来一世,他怎么能重蹈覆辙。

洛擎远心心念念想让陆知意回到正途,所以他更不能让自己深陷其中。

而睡着的陆知意却悄悄睁开眼,看向洛擎远的唇,心如擂鼓,他刚才竟然这样大胆,还敢去偷亲洛擎远。可惜和话本里描述的一点也不一样,陆知意抿了下唇,心道,洛擎远就是个木头,比话本里不解风情的书生还要过分。

“看什么?”

“没看你。”陆知意咕哝一句。

日夜赶路,就算一路上好吃好喝养着,他们都还是瘦了不少。陆知意是偷跑出京,自然不敢明目张胆进城,在路口就与洛擎远他们分别,回到京郊的庄子。

荣王与齐霜已经准备好马车在门口等着,陆知意喊了好几声也没人理他,耷拉着脑袋爬上马车。

数月未归,陆知意刚回家就被齐霜抓住好一顿教训,齐霜那样好脾气的人都被气得想要脱鞋揍孩子。

“你怎么和我说的?”

“爹,我只是晚回来了几天。”

荣王在旁边添油加醋:“是几个月,你这孩子一点都不懂事,知不知道你爹因为担心你吃不下睡不着,人都瘦了。”

齐霜白了荣王一眼,皱眉看向陆知意:“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进京的难民,把自己折腾成这幅样子,值得吗?”

陆知意瞥了一眼荣王,转头对着齐霜笑嘻嘻道:“爹,我知错了,接下来我从早到晚都陪在您身边,寸步不离,好不好?把父王赶去书房睡。”

荣王眼角抽了抽,这小兔崽子是想要上天。他揽过齐霜的肩膀,把人禁锢在怀里:“回头我亲自教训小混球,孩子可以慢慢教,你要是气坏身体就得不偿失了。”

“你就惯着他,就差没闹着要上天摘星星了。”齐霜怒道。

趁着陆知意没看见,荣王在齐霜嘴角亲了一口:“我可没惯着他,只是不想让小混球霸占你。孩子大了,就应该丢出家门,让他自生自灭。”

“不要脸。”齐霜一巴掌把人拍开,轻声说了句。

“爹,父王,你们俩慢慢恩爱,我不打扰了!”陆知意说完像个兔子一样,嗖得一下蹿走了,不愧是暗卫司最会逃跑的人。

齐霜气得把怒火全都发泄到荣王身上。

而跑走的陆知意熟练地跳过墙头往洛府的方向去,王府的侍卫们对此见怪不怪,他们的世子从来都不走寻常路。

洛擎远院子里一派生机勃勃,只是那些名贵的花花草草都种的极没规律,这边一棵,那边一从,若是让擅长此道的人看见,大约会气骂一句暴殄天物。

陆知意从墙头跳下来,洛擎远正坐在窗边,自己跟自己下棋。

“又离家出走了?”

“什么叫又,我是光明正大,翻的墙!”

洛擎远失笑:“就你最有理。”

陆知意忽然道:“父王和爹爹说,太后打算为我议亲。”

洛擎远手上的棋子轻轻落下,棋路乱了,陆知意没看出来,死死盯着洛擎远的眼睛,那里依旧毫无波动。

“擎远哥?”

“嗯。”洛擎远道,“这是好事,你年纪不小了,早日成家立业也能少闯点祸。”

陆知意气得磨牙,却笑道:“太后如今身体不好,太医说顶多再能撑一年半载,所以她想看着我成婚才能安心。”

“不错。”

“洛擎远,你个傻子!”陆知意丢下这么一句话,气得也不装了,翻墙的动作比谁都熟练。

洛擎远无奈地笑,笑容很快僵在脸上,手中的棋子终于落下,是一局死棋。

又过几日,两人与陆恪行见了一面,谁都没提起这天的事情,心照不宣维持着平和的假象。

因洛擎远在河州的事件中有功,晏帝论功行赏,封他做了京中禁军的副统领。不知又有多少人红眼,还有酸腐书生写了话本讽刺抢人功劳的世家子弟。

离开京城前,洛擎远在家里留了替身,是他一个十分擅长易容的手下。洛家一众人都以为他老实待在家里,谁知道这人不仅偷跑出去,还干了件大事。圣旨到门口时,差点把这家人气死,也就洛鹏程提前被晏帝通知,但看着也被气得够呛。

陆知意站在洛擎远身边,小声问:“擎远哥,看他们的脸色,你家是快要办丧事吗?你爹,你奶奶,还是恶毒后娘?”

“没有。”洛擎远无奈道,“安静一点,正宣旨呢。”

“没事,不用这么拘谨,宣道圣旨而已,对吧,延福?”

延福笑眯眯的:“世子说的对。”

等回了院子里,洛擎远卷起圣旨,敲了一下陆知意:“哪有你这样光明正大得罪人的?”

“谁让他们总欺负你,活该!”一提到洛家人,陆知意就生气,要不是洛家祖宗争气,给后人留下了免死金牌,这群人早就被他丢出京城,“洛将军前几日见皇上,提了句你十岁时的事情,那时发生了什么?”

“不是什么好事,没必要知道。”

在洛擎远十岁那年,继母挪用霍翎珠的嫁妆,洛擎远逮着洛述一顿揍,差点把人胳膊腿全打断。结果,继母发疯,差点毁了霍翎珠的牌位。洛鹏程与老夫人,都只知道责怪洛擎远,罚人去祠堂跪了一夜。只有周姨娘,让洛瑜给他送了件披风。

当晚,洛擎远在洛家的井水中下了毒,还将洛述吊在井里,逼得洛家人在他面前发誓从此以后不再动坏心思,才将解药分给他们。

解毒之后,洛鹏程气得要打死他,然而那时,他已经将母亲留下的暗卫调到身边,洛鹏程只得灰头土脸离开。

那段日子,洛家没一个人敢惹他,就连下人看见他,都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也就是近几年,他不愿浪费时间与那些人一般见识,表现得脾气太好,才使得他们愈发明目张胆,忘了当初受过的教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