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归雾 我要追你

驱车回谢宅路上,瓢泼大雨转为小雨,路口有骑电动车的人摔倒,谢淮京靠边停车上前将其把车扶起来。

“谢谢,太谢谢你了。”穿着雨衣的男人不断跟他道谢,招呼站在一边的女儿过来,“童童快来,谢谢这位哥哥。”

被唤作童童的小女孩扎着两根羊尾辫,穿着七彩雨衣,只露出一双大大的眼睛。

“谢谢大哥哥。”童童伸出小手,“哥哥你的手脏了,擦擦。”

谢淮京有瞬间恍然。

以前迟雾也是这样的,不管发生什么,第一时间都会注意到他身上的情况,那时她还不会掩饰情绪,担忧关切写在脸上。

长大后……

长大后也是一样。

她多年如一日的善良,每次他打架,尽管害怕但就是不肯自己跑开,还会想办法帮他,然后两人一起坐在街头给他处理脸上的伤,愁眉苦脸的想等会回去怎么编理由骗过老爷子。

她总是护着他。

难怪老爷子也说就是仗着她心软,让她帮忙撒谎。

谢淮京低笑一声,接过童童递来的纸巾,“谢谢。”

童童眨了眨大眼,“不客气,哥哥再见。”

目送男人载着童童远去,谢淮京这才转身坐回车里。

正式接手谢家后,他回来的时间屈指可数,每次打电话让他回来不外乎有新的事情需要他去做,也跟以前一样。

管家等在门口,见他回来侯在一旁的保镖上前给他开门。

“小少爷,夫人和董事长在等你。”

谢淮京没什么反应,踏进这个根本不算家的地方。

一如每次,谢正明和安华溪坐在沙发上各做各的事,谁也不跟谁交流。管家汇报了一声,谢正明摆摆手,管家便颔首站在一侧。

“终止和远晨的合作。”谢正明也没抬眼,命令道。

谢淮京嗤笑一声,“说完了?”

谢正明合上手里的杂志,隔着镜片看他,“谢家的脸面,不是你丢得起的。”

谢淮京没有再继续听下去的心思,“说完我走了。”

安华溪缓缓开口:“你跟远晨合作,是因为迟雾吧。”

谢淮京脚步一顿,他回身看向施施然品茶的人,神色不明。

安华溪搁下茶杯,很有雅兴的摆弄着差距,也不急,仿佛就在等着谢淮京沉不住气。谢淮京面色淡淡,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你觉得是就是。”

安华溪也不恼,“觉得自己翅膀硬了,是吗?”

话落,两侧的保镖将谢淮京团团围住,只要安华溪和谢正明示意就立刻将他制服。

谢淮京瞥了眼保镖,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要不要提醒一下两位,现在谢家的掌权人是我。”

安华溪这才终于将目光看向他,笑得端庄,“所以呢?”

谢淮京也笑着,“这些年,你觉得我只是在忙着怎么将谢家做强?”

原本围着他的保镖,登时自动往两侧退开。

安华溪眼底闪过一丝愕然,但很快便消失不见,依旧端庄优雅,“倒是小瞧你了。”

谢淮京单手揣兜,视线冷冷落在这个自己该叫做母亲的人身上,“当年,你去找了迟雾是吗?”

从陈知楠那些话,到迟雾忽然的转变,其中的原因并不难想。

在迟雾离开这些日子,他隐隐猜到其中有隐情,只是他羽翼并未丰满,也无法与谢家和安家抗衡,如今远晨的事被放到桌面来讲,自己的一举一动仍在他们眼皮底下。

安华溪倒也承认得很直接,“不错,我是去找过她,给了她一千万,让她离开你。”她捋了捋腿上的披肩,将其叠好挂在手腕,“就算你知道了,她也不会跟你复合。”

像他们这样的家世,从小混迹在尔虞我诈之中,最擅长的就是利用攻心达成自己的目的,安华溪早已拿住了迟雾的命脉和性格。

安华溪起身,笑道:“既然知道了,还不快去告诉她,看能不能解决你们之间的问题。”

谢淮京眼底一片冰冷。

心知当年的条件并不止一千万这么简单,就算自己跟迟雾说了,她也会承认不讳,这个结仍解不开。

“我记得,从小就教过你要听话,看看,这就是不听话的下场。”安华溪轻笑,拢了拢披肩转身上楼。

谢淮京跟着转身,一秒也不愿多待。

院子里灯火通明,假山池旁被改造成花圃,五颜六色的花争奇斗艳开得正好,谢淮京扫了眼其中一个地方,像是觉得好笑,从烟盒里磕出一支烟点燃。

仍在下雨,管家撑了伞过来。

谢淮京沉默的抽着烟,到一根快抽完才道:“当年您也在是吗?”

管家叹了口气,“是。”

谢淮京冷笑,“知道分手那天,她跟我说什么吗?”他偏头看着从小到大对自己有几分温暖和帮助的人,“她说我脏。”

管家面有不忍,从临江回来时的谢淮京什么样他一清二楚,如同被生生掏空了灵魂,只剩躯壳。

“当初分开,对少爷你和迟小姐是最好的。”

谢淮京垂眼,将燃尽的烟头扔到地上,碾灭。

“谢家和她之间,我只会选择她。”

……

从ours出来,迟雾去了医院看望林亦琛。

谢淮京下手极重,林亦琛一张脸已经几乎不能看,做了个全身检查,还好都是些皮外伤。迟雾拎着东西到时,林亦琛正和女生讲话,瞧见她过来,女生拎起水壶。

“你们聊,我去接热水。”

病房门打开又关上,迟雾将带来的东西放在床头柜,“师兄,你怎么样?”

林亦琛笑了下,“没事,你们说开了?”

迟雾看着他满是淤青的脸,下颌破了一大块皮,没回答这个问题,“师兄你们呢?说开了?”

林亦琛回过头,“我和青竹的问题和你们不同。”

迟雾点点头。

在病房坐了会儿,等段青竹回来迟雾便起身离开,临走时段轻竹温声叫住她,“请等一下。”

迟雾不解的回头,段青竹放下手里的东西过来,笑得温婉,“可以单独聊聊吗?”

“好。”

两人到走廊尽头,段青竹抬手勾了下头发,“抱歉,耽误你的时间了。”

迟雾:“没事,段小姐想跟我聊什么?”

“今天那个人,是你男朋友吗?”

迟雾怔了怔,“不是。”

段青竹轻笑,“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说,他很爱你。他动手的原因是因为你,误会你和亦……林教授结婚了,而林教授背叛了你,他觉得林教授对你不好。”

迟雾没明白,“谢谢你告诉我,只是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段青竹看着住院部东南方向那片郁郁葱葱的青竹,“因为我看得出来,你也很爱他,既然如此相爱,又何必这样折磨彼此。”

迟雾心下一颤。

仅见过一面的人都看得出来他们的问题。

“那段小姐和林师兄呢?”迟雾问,“你们明明也互相喜欢。”

段青竹眼里闪过一丝黯淡,随后笑道,“因为,我们还不够相爱。”

从医院出来的路上,迟雾脑海一直在回想段青竹说的话。

她想起药店里谢淮京沉着脸问她“他呢?大半夜让你自己出来买药?”还有她拎着两个袋子走不动道,他态度嘲讽但替她拎着走了很远。以及他沉默着替她吹干头发,要买最近的机票回临江拿户口本让她离婚。

他觉得林亦琛对自己不好。

垂在身侧的手握成拳,看着手机锁屏两人的合照,忍住鼻头发酸想哭的情绪,可还是没忍住,“啪嗒”一滴眼泪砸在屏幕上。

她慌乱的想抬手抹,但另一双手快一步。

“哭什么?”

温柔至极的声音响在耳彻,迟雾怔愣一下,怀疑自己出现幻觉。但指腹的温度贴上脸颊,鼻间是好闻的冷杉,两个小时前被拒绝的人此时站在面前,温柔的替她拭去脸上的泪。

骨节分明的手捧着她脸,温热指腹拂过她眼角。昏黄的路灯落在他头顶,好似笼了一层橙色滤镜。

谢淮京用纸巾擦拭她的泪痕,一点一滴,十分耐心。确认她没有再哭,改握住她手,迟雾手下意识的要缩,怕他看见锁屏壁纸,好在屏幕已经进入自动休眠时间。

将纸巾揉成一团扔进路边垃圾桶,两人间陷入沉默。迟雾垂着眼,压制住想要不管不顾扑到他怀里的冲动,但有时候越压制越想要冲破禁制,指甲嵌进肉里,她深吸口气,想开口告别,谢淮京率先一步开口—

“先去吃点东西。”

他不提还不觉得,一提迟雾才想起自己没吃晚饭。

“我—”

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谢淮京淡淡道:“只是吃顿饭,以未来合作伙伴的身份。”

话已至此,迟雾无法再继续找理由拒绝。点了点头,“那我请客。”

谢淮京没跟她抢这个,“车在那边。”

医院周围停车位难抢,谢淮京停在临时停靠点,打着双闪。迟雾撑着伞,瞧见他肩头被淋湿,将伞往他那边移了点。

谢淮京眉骨微抬,配合的微微弯腰。

她的伞有点小,遮两人略显困难,两人不得不靠得有些进,肩膀时不时碰到几次后,谢淮京微微往后拉了点距离,但这样像是她依偎在他怀里。

好在停车位置不远,到达车旁迟雾暗暗松了口气,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谢淮京跟着在驾驶座坐下,将车驶入主干道。

“你想吃什么?”她问,

谢淮京握着方向盘,“都可以。”

迟雾在手机上看着附近的美食,找寻着“都可以”的最佳标准。到红绿灯口,谢淮京停车,偏头看低头认真筛选食物的人,“你师兄怎么样?”

“医生说都是皮外伤。”

谢淮京应了声,话题到这里再次终止。

迟雾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满意的,直到车子减速缓缓停下,抬头,发现到了一家江南菜餐厅前。

“江南菜不辣。”她说。

“嗯。”谢淮京解开安全带下车,从车头绕过俯身,头挡在车顶,避免她撞到。

“这几年,我把辣椒戒掉了。”他说。

迟雾步子微顿,佯装没什么反应的继续迈上台阶。

餐厅装修极具江南风格,亭台楼榭,琵琶与古筝合奏,两艘船舫停靠水池边,工作人员穿着漂亮的汉服,头上发钗流苏随着走路轻轻晃动。

有人迎上来,瞧见谢淮京正要说话接受他眼神的示意又将视线落在前面的迟雾身上。

“您好,请问几位?”

“两位。”

“这边请。”

店员带着他们上楼,二楼比一楼更加清幽静雅,她们的位置在包厢,桌案花瓶里碎冰蓝养得极好,楠木圆桌是尤加利叶。

点完菜,迟雾接过谢淮京递来的茶,余光撇向旁边的碎冰蓝。

无需她问,谢淮京主动道:“这个包厢,我常年包了下来,碎冰蓝和尤加利叶是我定期买的。”

迟雾眼睫颤了颤,说不触动是假的。手指虚虚描绘杯上花纹,问,“为什么?”

谢淮京看着她,声音低沉认真,“迟雾,我要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