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们赶回分局后,分局长连夜召开了紧急案审会。

由于案件本身比较诡异,死的是初中生,又是被全身绑起来吊在天花板上而死,这让人联想到了前年发生在重庆山城的红衣男孩事件,有人提出将这两起案子结合到一起。

与此同时,老迟也送来了简单的尸检报告,王哲死于悬吊导致的脑充血。

俞队提议将这起案子同红衣男孩事件并到一起分析,它们确实有很多相似之处:

1.死法相同,都是被捆绑后吊死在天花板上的。

2.都是12~13岁的年纪,反抗能力较弱,估计凶手本身有恋童癖。

3.案发现场都有其私密性,就算死者大声喊叫也未必有人能听得见。

4.熟人作案可能性很高,凶手熟悉现场地形和情况,估计平时两名死者与凶手有过接触和交往,也就是说凶手都是被受害人主动放进来的。

当然,两件案件也有不同点:

首先,重庆男孩事件的案官方结论是性窒息,但这起案件却没这些特征。

其次,重庆男孩身外面穿的是表姐的红裙和游泳衣,并戴上假乳,脚下还挂了一个大称坨,但这起案子里的死者只是被绑好吊了起来。

虽然两起案子有相似之处,但通哥还是主张具体案子具体分析,不能草率认定两个案子有内在关联,关于这起案子,通哥给出了他的观点:“根据我们的调查,死者被害的时候,应该是单独在家,他爸妈和哥哥都不在家,应该是他认识或熟识的人敲开了门。对方袭击了他,将他绑好吊起来,造成死亡,从绑绳结方式上来看,凶手性格沉稳冷静,否则不会那么有耐心的打绳结,每个绳结都整齐规矩。那个时间段,死者的哥哥可能回来,他却如此胆大,说明他算准了不会发生意外。至于他将死者绑好吊起来,除了像红衣男孩事件的宗教仪式外,我暂时还没有其他想法。”

有人问:“根据你们对死者家属和邻居所做的询问笔录,死者和他哥哥的关系不太好,有没有可能是……”

通哥说:“你是说哥哥杀了弟弟吗,我认为不可能,首先,动机,就算兄弟关系不和,哥哥也不会到动手杀人的地步,其次,就算真是哥哥杀了弟弟,他也无法如此细致且怪异的处理弟弟的尸体。或许,他连红衣男孩事件是什么都不清楚,最后,也是最重要一点,当时他在朋友家,朋友杨雷和李哲平可以作证,所以我认为凶手不会是死者的哥哥,但绝对是他熟识或亲近的人,家人、邻居、老师等等,都有可能。”

有人问:“已经调取了死者家附近的监控的吗?”

通哥说:“死者家是平房,那里的住户基本不安装监控,我想还是依靠走访调查吧!”

分局长听了通哥的说法后,也很赞同,说:“这案子和红衣男孩事件很相似,估计今天的晨报就会报道,到时候肯定会引来大批媒体关注,也会有人将这件事同红衣男孩事件扯上关系,希望在座每位对案子侦破进度和细节保密,千万不能外泄。”

他转头对通哥说:“老李啊,刚才我已经向上头汇报过情况了,总局那边也很关注,说要派专案组过来,让我挡下来了,这案子就交给你们小组,一组也全力配合你们,尽快破案。”

通哥点点头,说:“我们尽力。”

我们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天色已经亮了起来,忙碌了一晚上,我竟然一点不困,通哥说:“你小子精神头很足啊!”

我摆出大力水手的姿势,说:“难得碰到诡异的案子,我哪有时间犯困!”

陈刚问:“通哥,这案子这么古怪,你打算怎么查?”

通哥说:“这案子乍看起来很诡异,其实并没那么复杂,我总跟你们说什么来着?”

大龙接话接得很快:“事出有因。”

通哥说:“就是事出有因,没有无缘无故的杀人,也没有无缘无故的被杀,这一家人看上去老实巴交,为什么凶手偏偏选中他们的儿子呢。”

这时候,通哥接到了老迟的电话,说让他过去一趟,通哥带我过去了,他跟陈刚说:“你分配一下,你们和一组的人就负责走访死者的亲戚邻居,至于死者老师同学就交给我了。”

我们径直去了一楼的技术中队,进了解剖室,老迟见我们来了,说:“等你们半天了。”

通哥问:“有新发现吗?”

老迟带我们走到解剖台前,那个曾经鲜活的生命此刻就安静**地躺在台子上,因为被麻绳捆绑吊在天花板上的缘故,尸体的双臂、胸部、腹部还有小腿及手腕脚腕处都有淤痕。老迟指着旁边帖子盘里的麻绳,说:“绑住死者的麻绳共19.32米,规格是12mm,就是普通的黄麻绳,五金店基本都有卖,没什么特殊。”

通哥说:“估计从麻绳上找不到什么线索了。”

老迟说:“说说死者吧,他的直接死因是长时间悬吊造成的脑充血导致死亡,具体情况我会在征得家属同意后进行解剖,不过我在进行尸表检查时,发现在死者双臂,前胸和腹部有很多细小的结痂。”

这时候,老迟戴上手套,特意指给我们看,在白炽灯下,我们确实看到王哲尸体上有很多细小,不起眼的伤口。

通哥问:“这是怎么造成的?”

老迟说:“应该是针。”

我不由地追问:“你是说有人用针扎过王哲吗?”

这让我想到《还珠格格》里面容嬷嬷扎紫薇的情节,难道凶手是容嬷嬷死忠粉吗?

老迟说:“死者在死前应该遭受过反针扎的折磨,但都不是致命的。”

我低声道:“我记得红衣男孩事件里面,死者额头上也有一个小孔,这两个案子的相似点越来越多了。”

通哥说:“别随便联想。”

离开解剖室,通哥带我去了街口的天山小吃,他惯例地喝了一碗羊汤,配两个烧饼。

通哥见我不吃饭,问:“你怎么不吃?”

我瘪了瘪嘴,说:“吃不下。”

通哥倒是吃得欢畅:“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没有充沛的体力,光靠着一股子热劲是破不了案的。”

我还是不肯吃。

吃了早饭,我们直接开车去了王哲就读的曙光中学。

我们找到了值班人员,随后见到校长,校长在听说他们学校初一三班的王哲被杀后,也是一脸惊讶,在他的协助下,我们联系到了王哲的班主任刘英。

在刘英的办公室,我们为他做了一份询问笔录。

以下为笔录内容:

通哥问:请说一下王哲的日常表现?

刘英答:王哲比较内向,不太喜欢说话,也不喜欢和其他同学在一起,比较独来独往,但他成绩很好,几个任课老师对他印象还不错。

通哥问:他和班上哪些同学有矛盾?

刘英答:学生之间没有大矛盾,就算有争吵,基本过几天就忘记了。

通哥问:周五放学的时候,王哲有什么异常举止吗?

刘英答:周五最后一节课是自习,当时我在班上,他们都在写作业,没什么异常,我也没有刻意注意他。

通哥问: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吗?

刘英答:没有了。

随后通过校长和刘英的协调,我们见到了平常和王哲交流较多的几位同学,在他们口中,也没获得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回去的路上,通哥见我有些泄气,问:“怎么了,跟蔫黄瓜似的?”

我说:“如果死者是成年人,不是情杀就是仇杀,但这次被杀的是学生,谁会下那么狠手,要置一个初中生于死地啊!”

通哥说:“你在问我吗?”

我瞄了他一眼,说:“这车里就我们俩,我当然是问您了!”

通哥说:“破案讲证据,没有切实证据,我不会随便下定论。”

我问:“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通哥说:“当然是再回现场看看了。”

通哥买了一些吃的,又给陈刚打电话,问他们那边的进展,陈刚说,王哲的亲友也没有提供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他们说得最多的一句就是,王哲是一个好孩子。

在回案发现场前,通哥找到了王旭的两个朋友,杨雷和李哲平,他们证实昨天上午至晚上,王旭确实和他们在一起打游戏,关于王旭和王哲的关系,他们的说法是不太好。

离开杨雷家,我问通哥:“你是不是在怀疑王旭?”

通哥说:“没有,我只是听到他们这么说,忽然想到了我哥。”

我问:“你哥怎么了?”

通哥说:“小时候,我和我哥关系也不好,他大我五岁,经常和大孩子一起玩,我就一直着他,让他带着我,他不肯,还经常打我。”

我说:“你哥真是明眼人。”

我们达到王金海家时,负责轮值的巡警大哥们还没吃饭,见通哥带来了吃的,都一个一个地打招呼。

通哥问王金海一家三口去了哪里,轮值巡警说他们暂时住到了离这里不远的亲戚家。

我们进了案发的东屋,可能是没了那个悬在天花板上的死人,也可能是白天的关系,我没了之前的心酸感。

通哥再次打开了王哲和王旭的抽屉,还是昨天晚上那些东西。

通哥拿起一本漫画书,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自己隐私的?”

我说:“大约是初中吧。”

通哥问:“你有自己的抽屉吗?”

我说:“当然了。”

通哥刻意翻了翻王哲和王旭抽屉的最里面。

我问:“你找什么呢?”

通哥问:“你不觉得很奇怪吗?”

我问:“哪里奇怪?”

通哥问;“你上学的时候,有没有在自己抽屉里藏一些见不得人的东西?”

我问:“比如?”

通哥说:“比如三级片光盘或者某个港台女星的性感写真,比如你们班上同学偷偷传阅的小黄书。”

我说:“没有。”

通哥说:“我又不是你爸妈,问问罢了,你也不用撒谎,青春期的男孩子,谁的抽屉里不会藏点带‘色’的东西!”

我说:“你说的奇怪是他们的抽屉里没有所谓的带‘色’的东西?”

通哥说:“没错,在我们过来之前,这两个抽屉是锁好的,按理说是没动过手脚,但里面却正常得让人觉得古怪,王哲的还可以理解,王旭的让我想不通。”

说完,通哥就坐到**,抬头看挂在天花板上的钩子,接着又站起来,仔细检查了一下。

我问:“有发现吗?”

通哥说:“没有,很普通的钩子,就是挂电扇用的。”

我问:“你怎么还不下来?”

通哥说:“我在想,就算凶手是一个力气很大的人,把一个一百多斤的初中生绑好挂到钩子里,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弄不好还会伤到自己。”

我问:“你什么意思?”

通哥说:“如果凶手是两个人,那么做起来就容易多了。”

我问:“没迹象显示是两人作案啊!”

通哥说:“我只是假设而已。”

接下来,通哥将所有房间都检查了一遍,也没什么新发现。

这时候,他接到了老迟的电话,通哥按下了免提:“有什么进展吗?”

老迟说:“我解剖了王哲的尸体,在他的胃容物里,我找到了还没完全消化的面条。”

通哥点点头,说:“王哲的妈妈说昨天中午,他们确实吃了炸酱面。”

老迟说:“不过我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

通哥立刻来了精神:“什么?”

老迟说:“纸屑!”

纸屑?

这个王哲还有吃纸的癖好?

死者在死前吃过纸,是凶手逼迫他吃的吗,凶手为什么这么做,死者吞吃的纸上面有什么线索吗?

这和红衣男孩事件并不一样。

由于被胃液腐蚀,纸上的字迹已经难以分辨,但看上去像是日记。

我们找到了王哲的爸妈,他们的情绪似乎平复了一些,也接受了自己儿子被害的事实。通哥特意为王旭做了一份笔录。

以下为笔录内容:

通哥问:你知道你弟弟有写日记的习惯吗?

王旭答:不知道,我很少管他的事。

通哥问:我小时候就喜欢日记,我哥知道我写日记,总想要偷看,你不想要偷看吗?

王旭答:我才懒得看,写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无聊。

通哥问:看来你是偷看过了?

王旭答:之前看过一次,被他发现了,他就把日记本藏起来了。

通哥问:你知道他藏在哪里了吗?

王旭答:不知道。

通哥问:他这么做,你不会很生气吗?

王旭答:我也只是好奇看看,他不给看就算了,我生什么气。

通哥点点头,说:“看来你和你弟弟的关系并没那么差,我小时候和我哥的关系就很差,他偷看了我的日记,我不给他看,他就打我,往死里打!”

通哥在最后四个字上加了重音,王旭没说话,王金海觉得通哥话外有音,说:“警察同志,王旭只是一个孩子……”

通哥说:“没什么,青春期的孩子都这样。”

离开的时候,我问通哥:“你是不是怀疑是他?”

通哥说:“或许,我们得找王旭的班主任谈谈。”

在王旭所在高二七班班主任口中,我们得到了这样的描述:王旭性格外向,学习成绩差,经常打架,他爸妈因为他的事情不止一次被叫到学校,王旭经常联合杨雷和李哲平欺负班上一个叫作赵超的同学。

在班主任的帮助下,我们找到了赵超,一个干干瘦瘦,戴着眼镜的男孩,他爸妈听说我们是公安局的,以为孩子犯了事,后来我们解释说只是找他核查一些事情。

以下为笔录内容:

通哥问:听说王旭他们经常欺负你?

赵超答:他们是我朋友,他们只是喜欢和我一起玩。

我问:打你骂你也是你朋友?

赵超答:他们没有打我骂我,我们是好朋友。

通哥问:我听说你们从初一就是同学,后来又进了同一所高中?

赵超答:是的。

我问:你从初一开始就被他欺负,现在你读高二了,这五年来,你不想摆脱这种悲惨生活吗?

赵超答:他们没有欺负我,他们是我的好朋友!

通哥问:可是有人看到了。

赵超答:那只是我们在一起打闹罢了。

之后,不管通哥和我怎么问,赵超就是不承认自己被欺负的事实,无奈,我们只得先行离开。

案发第三天,我们基本将死者可能接触到人的笔录全部取到了,死者的电脑和手机也都细致检查过了,没有新的发现,案件一时陷入僵局。案发至今,甚至连一个可以怀疑对象都没有,这案子注定要像红衣男孩事件一样成为凶杀悬案吗?

因为案子一直没进展,我们几个也没什么干劲了,大家就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我甚至抱怨通哥说:“你总让我们找相关人取笔录,取这么多笔录有什么用,说得都大同小异。”

通哥并不在意我的抱怨,还在翻看这几天所取的笔录和技术中队发来的现场照片,我一边脱袜子换拖鞋,一边说:“我们应该做的不是在办公室里闭门造车,而是去外面找线索。”

通哥点了一根烟,还是不说话,我也懒得搭理他了,就在沙发上休息,过了半天,他突然开口问我:“你中午吃的什么?”

这问题把我问懵了,我说:“一瓶苏打水,两个面包。”

通哥问:“什么牌子的?”

我想了想,说:“我就是在货架上随便拿的,我记不清了,谁会记这个啊!”

通哥说:“一般情况下,如果有人问你吃了什么,你就会说吃了什么,很少会在前面加上品牌。”

我眨巴眨眼眼睛,问:“你什么意思?”

通哥说:“我看了杨雷和李哲平的询问笔录,和王旭说的没什么出入,但仔细观察会发现,他们都提到了那天晚上吃了什么牌子的零食,吃了多少,这种描述不太像一个中学生的说法方式。”

我反问:“或许他们就喜欢这么描述呢!”

通哥说:“在他们的笔录中,对于案发当天王旭在杨雷家的描述非常详细,但越详细的描述反而越有问题,根据我的办案经验,不管是被害人,证人还是犯罪嫌疑人在接受警方询问或讯问时,他们最常说的就是‘我不知道’和‘我记不清了’,而在他们二人的笔录中,几乎没出现这类回答。”

我说:“会不会王旭当天并没在杨雷家,他们对我们做了伪证。”

通哥说:“这个还不能确定,不过这倒是让我想到了之前的两个细节,一个是王哲胃容物里的纸屑,一个是他身上出现的奇怪针眼。”

我问:“你的意思不会是这些都是王旭做的吧?”

通哥说:“很有可能,我一直很困惑,为什么凶手要让死者吞吃纸屑,还在他身上扎针呢,但我刚才想到,这些行为更像是中学生之间的惩罚。”

我问:“中学生之间的惩罚?”

通哥说:“你上学的时候,班上有没有比较可恶的学生,他们喜欢欺负其他同学,甚至用一些奇怪的方式。”

我点点头,说:“我上初中的时候,班有一个叫大头针的同学,他很壮,总是欺负人,他最喜欢用圆规扎人。”

通哥说:“没错,就是圆规,当时老迟向我提到这个疑点时,我也在纳闷,凶手专门携带针扎人确实很怪,其实能扎人的并不只有针,尖尖的东西就可以了。”

我问:“你是说当时杀人的是中学生,不,就是王旭,他杀人后处理了现场,接着找到两个死党做了伪证?”

通哥说:“就算王旭和弟弟关系不好,也不至于到杀人的地步,毕竟他们是兄弟,而且从现场来看,处处透露出这是一个有条不紊的中年凶手,如果真是王旭杀了人,他不会将现场做得那样。”

我问:“这事就奇怪了,照你所说,这个凶手是同时兼具中学生和成年人的特性了,什么凶手会这么怪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