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出租车在通往高铁站的高速上平稳飞速地行驶。后座载了两个年轻帅气的学生,司机大叔的心情都比平时愉悦了一些。

这两个男生应该是很好的朋友,其中一个性格开朗活泼,上车后嘴就没怎么停过。先是主动和他攀谈闲聊,聊完后又凑到另一个高个子男生身旁。他们贴在一起看同一个手机,不时地点评两句,真是其乐融融,琴瑟和谐啊。

和这样充满活力的男大学生多聊两句,司机大叔觉得自己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好几岁。

突然,那个话很多的男孩子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爆鸣声,把人吓了一大跳。司机大叔赶紧朝后视镜看去,只见那两个男生仿佛被冰冻住了,一动不动地维持着一个诡异的姿势。

高个子的男生还算正常,画面定格在他坐在车上看手机的画面。而话多的男生却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猫科动物,刚要扑出去就被死死捏住了后脖颈,虽然维持着狩猎的动作,但全身上下动不了一点。

几秒钟前还热热闹闹的车厢徒留一片寂静。

司机大叔看不懂现在年轻人玩的把戏,一头雾水地问:“咋了咋了?”

两个男生依旧一动不动,司机大叔眼尖地发现男孩子们虽然没动,但脸上还是有变化的。

首先,是话多的男孩子迅速红了脸,那红脸的速度比他现在开的100公里每小时还快。另一个高个子男生倒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脸也没有红,看上去挺淡定的,但如果多看几眼,就会发现男生的耳朵也在一点一点地变红,最后几乎快红透了。

这两个人之中,到底是话多男孩子的脸更红,还是高个子男生的耳朵更红,视力5.2的司机大叔也判断不出来。

“你们是不是很热啊?”司机大叔关切地问,“我把空调调低一些?”

足足凝固了一分钟的两人终于有了一点反应。

吕儒律动动嘴唇,刚要回答司机大叔的话,就听见段野洲说:“调低一些吧,麻烦了。”

车厢内全封闭着,暖气呼呼地吹,吕儒律特别想从段野洲的包里掏出昨天拿到的战队周边扇对着自己的脸狂扇个百八十下,然后打开车窗,纵身跃下——

就让寒冷的北风把他的骄傲放纵吹走,也把他自己吹走吧!他已经没有在这个星球上继续活下去的意义了。

吕儒律依旧维持着试图去抢段野洲手机的姿势,上半身往人家身上扑,手也伸得老长,段野洲却若无其事地把手机放进口袋里,问他:“律哥你这样不累吗?”

累,当然累,他的腰快要分泌乳酸了。但相比心灵上受到的折磨,一点点乳酸又算得了什么。

吕儒律眼巴巴地瞅着段野洲的口袋,垂死挣扎:“……不能撤回那条视频吗?”

段野洲语气中透着同情:“早过了可以撤回的时间了。”

吕儒律嗓音颤抖:“那个群里有多少人?”

段野洲说:“二十多个吧。”

吕儒律“嗷”了一声,浑身泄力,双手垂下,身上一倒,直接倒在了段野洲腿上,脸也埋进了人家的腹肌里。

他不想见人了。

他无言面对广大直男同胞,也没脸顶着【以不变弯为己任】这七个字要求楚城叫他爷爷。

口误千千万,他为什么偏偏就口误了那两个字呢?

吕儒律隔着几层衣服,在段野洲的腹肌上痛苦自责。让他没想到的是,他都快社死了,段野洲非但没有安慰他,反而问他:“所以,律哥为什么叫我‘老公’啊?”

吕儒律:“……”

他能感觉到段野洲在低头看他,也能听出段野洲气息里的笑意:“你是男同吗?你是不是喜欢我。”

吕儒律:“…………”

你是男同吗?你是不是喜欢我。

草,多么熟悉的疑问句啊,以前是他质问段野洲,现在换段野洲来问他了。

风水轮流转,苍天饶过谁!

“我特么那是口误,是嘴瓢!”吕儒律闷声道,“其他家属团在我耳边一个劲地叫‘老公’,我被她们影响了。”

“这样吗?”段野洲貌似有些迷惑,语调慢吞吞的:“可就算再怎么口误和嘴瓢,一个直男也不会把‘老公’两个字挂在嘴边吧。你以前天天听4721叫1274‘哥哥’,你有口误叫过别人‘哥哥’吗?”

吕儒律:“。”还真没有。

“一般情况下,人只会对经常说的话或者潜意识里想过的事情出现口误的情况。”段野洲说的头头是道,不像体育生倒像个学心理学的高材生,“律哥是在心里叫过我‘老公’吗?”

吕儒律头都大了,脸埋得更紧,试图把自己憋死:“我……没有。”

……他有吗?

段野洲心脏得很,不仅学他问问题,还要阴阳怪气他:“天呐天呐,我要成敏感弟了。”

吕儒律气得连腹肌都不埋了,嗖地直起身,怒视段野洲:“你小子还有心情开玩笑?你不怕别人真觉得我们是男同吗?”

段野洲反问:“律哥怕吗?”

“我……”吕儒律顿了一顿,“反正我不能让别人觉得我是喜欢叫老公的人啊,你别忘了我什么身份!”

段野洲挑了挑眉:“你什么身份?”

吕儒律正色:“我,吕儒律,以不变弯为己任,【4J2Z】中唯二指定直男,S.D.P.A单身狗保护协会003号成员兼荣誉副会长。”

不报不知道,吕儒律报了家门后才发现自己原来坚守了这么多单身直男的荣耀。

为了这份坚守,他一路走来有多不容易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条漫长而无尽头的路,是由一口又一口的狗粮铺灌而成,怎么能因为一次嘴瓢就前功尽弃?!

他只是叫了段野洲一次老公而已,他又没对段野洲举剑。等哪天他对段野洲硬起来了,再说他是男同也不迟啊!

“你把手机给我。”吕儒律火急火燎地说,“我去解释。”

不等段野洲回答,他又探过身去摸段野洲的口袋。没想到口袋没摸到,自己的脸反而被段野洲轻轻碰了一下。

不是摸脸,真的只是碰,很快很轻的一下,似乎只是想让他冷静下来。

吕儒律微微一呆。

段野洲语气中带着安抚的意味:“好了好了,又不是什么大事,我来处理就好。”

被学弟这么一碰脸,吕儒律好不容易降了点温的脸颊瞬间回温,再次烧了起来。万幸,脸颊的温度没影响到他的脑子,他还真冷静了一点。

他是学长,没理由学弟还没慌,他先乱了阵脚。

段野洲说得对,又不是什么大事,解释起来就两句话的事。

吕儒律想了想,说:“还好咱们学校游泳队就那么些人,只要向他们说明这是我口误导致的误会就行了吧。”

话音刚落,他的手机震了两下。拿出来一看,【4J2Z】和【S.D.P.A】的微信群几乎是同时弹出了一条新消息。

楚城:【卧槽,你们听说了吗?律哥和段野洲公开出柜了!!!】

袁久久:【不——我不允许你们退出协会!!!】

吕儒律愣愣地看向段野洲。

“忘记告诉律哥了,”段野洲说,“我的队友们不但人缘很好,嘴还很碎。”

吕儒律发出绝望的悲鸣:“那怎么办?!”

“没办法了,”段野洲说,“我选择摆烂,律哥你自便。”

吕儒律:“……”

段野洲嘴上说摆烂,但最后还是在【努力划水】,【4J2Z】和【S.D.P.A】三个微信群里分别为他解释了一遍。

【努力划水】里全是直男直女,在段野洲做出“叫我老公的是计院的大三学长吕儒律,你们可以和我一样叫他律哥。PS:律哥说他一时嘴瓢叫错了”的解释后,大家虽然还在起哄,但明显都把这个意外当成个笑话,并不会因为一次口误就断定男同竟在我身边。

【哈哈哈哈律哥在看吗?别解释了我懂的,谁看到段哥游自由泳都想叫老公[害羞]众所周知,老公不是一种性别,而是一种感觉】

【有律哥的正脸瞧瞧不?听声音好像是帅哥啊】

【确实是帅的,我听我计院的朋友说起过他】

【律什么哥!那是段野洲老婆——段夫人!】

【段夫人这加油阵仗堪比咱们的家属团啊,他下次还会来吗,要不要拉他进啦啦队的微信群?】

【老洪你让你老婆安排一下呗?】

【得令!】

吕儒律看完几乎泪目:“段野洲,他、他们叫我段夫人……怎么办?”

段野洲笑了:“我能怎么办?再解释他们还是会乱叫的。别理,让他自己消停吧。”

在【S.D.P.A】里,吕儒律一再保证自己和段野洲还没脱单,他们仍然是S.D.P.A中的一员,也将始终贯彻对单身狗的保护原则,不抛弃,不放弃,为所有单身狗撑起保护的大伞。

袁久久哭哭啼啼地给他们发语音:“那、那好吧,我姑且相信你们。同志们切记:无爱一身轻,单身是精英!”

段野洲道:“你之前不是说就算脱单了也可以加入S.D.P.A吗?”

袁久久道:“话虽如此,但有几个小情侣愿意和单身狗一起玩我就问你。”

最难搞的是【4J2Z】,楚城不知道抽了什么疯,在群里上串下跳,指着吕儒律的鼻子说他是男同。

以不变弯为己任:【都说了我是口误,你瞎吗,看不懂中文?段野洲,用英文表达一下】

一碗野菜粥:【He was wrong】

楚城:【叫老公是口误,那之前的亲脸呢?!别狡辩,看我头像!】

徐宁:【别忘了戒指】

楚城:【对!还有戒指!还是那句话,你这个表里不一的男人,我没你这种爷爷!@秦书,你死哪了,还不快出来】

秦书:【那什么,口误很正常吧,我上次还口误叫了1274一声爸爸。我相信律哥没有把绿茶当老公的意思,我真的一点都不磕他两】

楚城:【什么鬼啊!你不是秦书,你到底是谁!】

吕儒律眉间微皱。

以前秦书说他不磕他和段野洲,他还觉得秦书乖了,懂事了,而现在……他心里怎么别别扭扭的。

他都叫段野洲老公了,秦书居然还不磕洲律?

为什么啊他不理解,难道他和段野洲真一点CP感都没?

奇了怪了,秦书这个重度颜控凭什么不磕他和段野洲?!

一路上,吕儒律在几个群里来回穿梭,忙得晕头转向。游泳队的人缘真不是盖得,一趟高铁坐下来,连只在晨跑协会和他说了两句话的研究生学姐都跑来问他:“听说你叫段野洲老公了?”

吕儒律:“……”

学姐:“太好了太好了,你现在脱单了,以后是不是就不用打扰我澜书CP的约会了?”

吕儒律:“…………”

段野洲是对的,没办法了,他选择摆烂。与其急赤白脸地向每个人解释,不如放宽心胸,坦然面对。

啊对对对,他就是叫了段野洲老公,怎么了?叫学弟老公又不犯法。

潇洒自如,肆意人生。

这,才是面对流言蜚语时应有的态度。

“就这样吧,懒得再白费口舌了。”吕儒律破罐子破摔,“清者自清,爱咋咋地。”

段野洲笑了声:“律哥能这么想最好了——包给我一下。”

吕儒律把双肩包递给段野洲。段野洲从里面拿出一副降噪耳机,说:“今天起太早了,我补个眠。”

“睡吧睡吧。”吕儒律心不在焉,“到了我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