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医之大者
回国后陈诵就开始了他的教学改革前期工作，童小天不久之后又飞去了欧洲。
吴双的康养中心正在热火朝天的建设过程中，她将自己大部分的时间和精力都投入了这个项目当中，数个月的时间下来，整个人变得又黑又瘦。
林南劝说道：“有些事情不需要你去亲力亲为，如果把身体累坏了就太不值得了。”
吴双道：“以前生病是因为缺少锻炼，我现在的身体状况非常好，我自己感觉得到。”
林南还是不放心，拉着她去做了一次全方位的体检。当拿到检查结果的时候林南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怎么会这样呢？”
吴双顿时就紧张了起来：“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严重的问题？”
林南道：“你身体的各项指标太正常了，正常得我都不敢相信。”
吴双恨恨道：“你这不是吓人吗？真讨厌！”
林南笑道：“可是你现在没以前好看了啊。”
吴双问道：“你会嫌弃我吗？”
林南摇头：“当然不会。”
吴双笑道：“那不就得了。”
林南苦笑着摇头道：“连自己的外貌都不在意了，这还是我家里的那个吴双吗？”
吴双不满道：“我觉得你现在越来越婆婆妈妈的了，是不是最近太闲了？”
林南默然。他最近确实太闲了。从国外回来后他发现做任何事情都没有劲：每天出现在面前的大多是同样的病例，手术的过程早已熟悉到没有任何的新奇感，每当他想到今后的日子将继续像这样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下去的时候，心里面就难免会产生一种恐惧感。
由此他就想到了多年前冯师兄的处境。是啊，对任何一个从事科学研究的人来讲，灵感枯竭带来的不仅仅是迷茫，而更多的是无所适从与惶恐不安。
可是，我还没有到冯师兄当时的年龄，而且我也不可能选择去搞行政。每当林南想到这些的时候就更加的彷徨无助。不过他知道，无论是去找陈诵还是冯师兄，他们都不可能替自己解决目前所面临的这个问题。
由此林南不禁就想到了导师。他记得导师总是这样说：“要记得自己的本心。”
我的本心究竟是什么？是当一个好医生。那么，如何才能够真正当一个好医生呢？救死扶伤？不，这不是本心，这只是医生这个职业的基本要求。林南不断地、反复地思考着这个问题，有一天他忽然想道：医学上还有那么多的难题需要有人去解决，我却在这里无所事事，想起来自己真是可笑……
可是，我具体的方向应该放在哪一个具体的问题上面呢？林南再次陷入了迷茫之中。
“林南，你最近好像有些心不在焉，是不是家里出什么事情了？”施若雪注意到了林南的异样，关心地问道。
林南摇头：“没事，只是最近在思考一些问题。”
原来是这样。施若雪知道自己在这方面帮不上什么忙，只好岔开了话题：“林南，我要结婚了。”
林南连忙恭喜道：“这是好事情啊，具体什么时间？到时候我给你包一个大红包。”
施若雪禁不住就笑：“你怎么变得像个暴发户似的？这还是我以前认识的那个林南吗？”
林南也笑：“那你告诉我，想让我送你什么？”
施若雪微微摇头，轻声道：“林南，其实我有些害怕。”
林南不解：“结婚是好事啊，你害怕什么？”
施若雪道：“我真的对他没什么感觉，但他却对我特别好。我担心今后……”
听她这样一讲林南就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婚姻是人生中的一件大事情，还是得你自己去考虑。对了，你爸对你未婚夫是什么看法？”
施若雪道：“他倒是觉得很不错。林南，要不我把我男朋友约出来你和他见个面，帮我拿拿主意怎么样？”
怎么都来找我帮忙这样的事情？林南道：“你爸是过来人，既然他觉得不错，你就听他的吧。”这时候林南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你爸的身体怎么样？最近去体检过吗？”
施若雪道：“每年都要体检呢。没有发现复发的情况。”
林南看着她：“你也还好吧？”
施若雪点头：“我也完全恢复了。林南，谢谢你当初救了我爸，我一辈子都感谢你。”
林南摆手道：“不是我救了他，救他的是你。”
两人正闲聊着，林南就接到了李晴打来的电话：“林南，今天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饭。”
自从李晴去到那家3D打印公司上班后就一直没有与林南联系过了，所以林南觉得有些奇怪：“为什么忽然想起要请我吃饭？是不是遇到什么好事了？”
李晴道：“我解决了人造股骨头的材料问题，公司奖励了我100万。是你替我找到的这份好工作，我必须得感谢你，顺便把借你的那笔钱还给你。”
林南当然替她感到高兴：“这确实值得庆贺。你告诉我地方，等我接了孩子后就直接去。”
李晴道：“我知道你是个大忙人，就在你们医院附近吧。”
电话挂断后林南问施若雪：“晚上有空吗，一起吃晚饭？”
施若雪眼神怪怪地看着他：“我听好像是李晴的声音，我这个大灯泡在场不大好吧？”
林南心想我就是觉得不方便才叫上你呢。他连忙道：“你想多了，你不是想让我考察一下你男朋友吗，那就把他也叫上吧。”
李晴没想到林南会叫上施若雪和她的男朋友，心里面难免有些哀怨，不过当她想到林南对自己的帮助以及自己曾经的过往，心态一下子就平和了许多。
施若雪的男朋友姓唐，其实是乔雅兰婆家那边的亲戚。小唐家里是做出口贸易的，算得上是一个富二代。林南发现这个人还算内敛稳重，而且说话举止都比较得体，对他的第一印象很不错。
吃饭前李晴将一张银行卡递给林南：“密码是6个零。”
林南道：“其实你不用那么急的。”
李晴道：“你是有钱人，不知道我心里面的那种压力。现在好了，终于把这笔钱给还上了。”
林南只好将银行卡收起，问道：“孩子还好吧？”
李晴道：“刚刚学会走路，她很乖。”她将目光看向施若雪和小唐，“你们赶快结婚吧，然后早点要孩子。你们不知道，孩子真的很乖，我每天看到她的时候我觉得受再多再大的苦都值得了。”
此时此刻，李晴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神采，将成熟女性迷人的美丽展现得淋漓尽致，就连施若雪都被她此时绽放出来的光彩吸引过去了，痴痴地看着她：“李晴姐，你真漂亮。”
小唐在一旁连声咳嗽。林南也从刚才的失神中清醒了过来，问道：“李晴，你说你找到了人造股骨头的材料，可以告诉我们具体的情况吗？”
李晴道：“说起来其实很简单，就是先用合金制造出多层网状结构，然后将混合了黏性材料的骨粉用3D打印机一层层打印上去。”
林南顿时明白了：“你说的网状结构就相当于建筑用的钢筋？”
李晴点头：“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
林南朝她举杯：“非常不错的构想。李晴，祝贺你不但创造出了新材料，更要祝贺你学以致用。”
李晴和林南的杯子碰了一下：“我应该谢谢你才是。”
林南又朝小唐和施若雪举杯：“提前祝贺你们新婚快乐。”
施若雪从林南的话中听出了他对小唐的认可，举杯说道：“林南，我也要谢谢你。”
林南拆开信封的时候以为里面的结婚请柬是施若雪的，当他看到里面的名字后才知道竟然是何国胜寄来的。
当天晚上，林南又去了陈诵家里：“何国胜元旦结婚，你收到请柬没有？”
陈诵点头：“他昨天晚上才来了一趟。”
林南在心里面苦笑：想不到他在这样的事情上都是区别对待。不过他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毕竟陈诵和他的关系不大一样。
陈诵不解地问道：“你就为了这件事情来的？”
林南实话实说：“我不知道现在结婚送礼的行情。毕竟何国胜和我只是普通同学关系，我担心一个搞不好反而让他对我有了看法。”
陈诵笑道：“想不到你也开始在乎这样的事情了。”
林南道：“毕竟是同学嘛，无端造成一些矛盾没必要。”
陈诵道：“这倒是。现在普通的行情一般关系200块或者400块，我和他的关系稍微近一些，而且以前我还帮过他那么多的忙，我准备送2000块差不多了。”
听他这样一说，林南心里面就有底了：“那我就送1000块吧。”
陈诵点头：“这个数比较合适。”
林南问道：“何国胜的那一位是什么个情况？”
陈诵道：“省人民医院内科的护士，也是别人介绍给他的。”
时间很快就到了元旦这天。吴双还是一味地忙，挤不出时间去参加何国胜的婚礼。林南问了赵小兰，她说没收到何国胜的请柬。
很可能是因为乔雅兰在她公司的缘故，林南心想。于是他就带着两个孩子去了。
也许是因为经济实力的缘故，何国胜的婚礼没有在星级酒店举行，而是选择了一家酒楼。和大多数婚礼现场一样，虽然热闹但因为太过程式化也就显得有些无聊。
林南这次吸取了上次李庄结婚时候孩子引发小插曲的教训，一直将孩子看得很紧，不过当他看到新娘矮胖的身材后才知道根本没有这个必要。
和以前祝衡阳、陈诵结婚的时候一样，大学同学被安排在了一桌。当婚礼进行到主持人问新郎“你愿意娶某某为妻”，随后又问新娘“你愿意嫁给某某”这句话的时候，桌上的一位同学笑着说道：“这不是废话吗，都这个时候了还会说不愿意吗？”
大家都笑。
另一个同学说道：“还别说，要是这时候新郎或者新娘忽然说不愿意的话，那就好玩了。”
大家又笑。这时候欢欢低声对林南说道：“爸爸，你的这些同学好坏。”
林南知道，很可能是因为乔雅兰的事情让这几个同学多多少少有些看不起何国胜，他连忙道：“他们是说着玩的，活跃气氛而已。”
没想到欢欢的话被陈诵听到了，说道：“孩子在呢，别开这样的玩笑。”
婚礼过后不久，何国胜带着新娘去了陈诵家里。
陈诵见何国胜进屋后将装有2瓶茅台和2条中华烟的礼品袋放在显眼的位置，心里面也就知道他是来找自己办事的，说道：“饭菜都做好了，我们就在家里随便吃点吧。”
何国胜连忙道：“家常菜最好。”
陈诵去将何国胜送来的茅台酒打开：“要不把林南也叫来？”
何国胜道：“算了吧。这个家伙也太抠了，他那么有钱，我结婚他才送了1000块钱。”
陈诵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惊讶地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旁的林娇娇却顿时就生气了，问道：“林南结婚的时候你送了他多少钱？”
何国胜这才想起林娇娇是林南堂姐这件事情来，连忙道：“他当初不是没举办婚礼吗。”
林娇娇冷冷道：“听你的语气，好像林南欠了你什么似的……”
陈诵见何国胜尴尬得不知所措的样子，替他解围道：“国胜也就是这么一说，你怎么就当真了？”
林娇娇是个直性子的人，她已经对何国胜没有了好感，转身就离开了饭桌。陈诵道：“国胜，你别介意 ，她就是这样的脾气。说吧，今天来找我什么事情？”
何国胜这才免除了尴尬，说道：“内科护士的工作太辛苦了，收入又低，你看能不能给你爸说一声，把她调到骨科去？”
骨科不是更辛苦吗？陈诵顿时明白还是收入的问题，说道：“我爸马上就要退下来了，即使是现在把她调到了骨科，今后也难免会发生变动啊。”
何国胜皱眉：“那怎么办？”
这时候何国胜的妻子问道：“你们学校的那家公司我可以去吗？”
陈诵道：“问题是，你从来没有在企业待过，你去那里能够做些什么呢？其实有个地方倒是不错，就是林南的‘超刀’治疗中心。”
何国胜为难道：“我和林南的关系很一般，他不一定会帮我。”
陈诵道：“看来你根本就不了解林南，只要是他能够帮忙的事情，他肯定会帮的。”
何国胜求助地看着陈诵：“还是请你去给他说说吧。”
“这样的人，你为什么要帮他？”何国胜离开后林娇娇不满地问陈诵。
陈诵道：“何国胜是有很多毛病，不过他一直对我还不错，能够帮就尽量帮他吧。”
林娇娇道：“你要帮他可以啊，他刚才那样说小南，你为什么还要让小南帮他？”
陈诵道：“我们是同学，这是上天赐予的缘分。林南以前有些事情也做得不对，我是想借此缓和一下他们俩的关系。”
林娇娇撇嘴道：“何国胜就是一个小人，这样的同学，不再来往也罢。”
陈诵笑道：“这个世界上哪有天生的小人？我们每个人的家庭背景、能力不同，小人也不过只是一种谋生的方式罢了。”
林娇娇道：“你这简直胡说八道。陈诵，我劝你今后少去和这样的人接触，不然有一天被他给害了，你想要后悔都来不及。”
陈诵哈哈大笑：“他的能力和地位都远远不如我，凭什么害我？”
陈诵对林南确实比较了解，当他将何国胜的事情讲了后，林南当即就答应了：“护士不同于主刀医生，而且我这里也正好缺人，让她尽快来上班吧。”
和其他医学院校的附属医院一样，里面的医务人员有卫编和教编两种编制，顾名思义，前者是单纯从事医疗职业，而后者还需要担负教学任务。
虽然林南是教编编制，但这些年来在叶疆教授的压制下一直没有从事教学工作。叶疆教授说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当一个人自身的理论和实践还没有达到师者程度的时候，就不要急于去站在讲台上。”
然而就在最近，叶疆教授去找到冯鹤立：“从今年开始，可以让你师弟去上临床课了。”
冯鹤立问道：“您觉得他讲哪个章节的内容最好呢？”
叶疆教授道：“先让他上肝胆部分吧，过两年等他有了一定的教学经验后再给他安排研究生的课。”
冯鹤立道：“老师，其实师弟已经可以带硕士生了，我这边是不是可以给他申请一下硕导的资格？”
叶疆教授却不同意：“他还年轻，欲速则不达，有些事情稍微往后面放一放对他更有好处。”
老师的严格其实也是一种关爱与期望。想起自己的过往，冯鹤立不禁羞愧、感慨不已。
林南，江南医科大学有史以来最年轻的教授，伞状扩张器、外科模拟手术系统以及“超刀”的发明者，全国最年轻的“长江学者”之一。虽然林南平时不喜欢抛头露面，但他早已成为江南医科大学医学生们心目中的偶像。
这是林南的第一次教学课。虽然对教科书里面的内容早已熟悉，还花费了很多时间备课，但当他带着助手施若雪进入阶梯教室的时候，还是克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与紧张，而这一刻突如其来的热烈掌声更是让他措手不及。
林南看着讲台下面那一张张和多年前自己一样稚嫩的脸庞，一直到掌声停息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我有这么受欢迎吗？”
学生们一愣，顿时哄堂大笑。林南也就因此放松了下来：“也许是因为我长得帅。”
学生们笑得更欢了。
接下来林南开始上课：“大家都知道，胆汁是由肝细胞分泌的，所以我们想象一下，胆汁汇集到胆囊的过程像什么？像无数细小的川流汇集到汪洋大海的过程。所以，胆道系统是起源于肝内毛细胆管，沿着肝脏的解剖分叶，逐步汇合为各级肝内分支，至肝门部位成为左、右肝管，分别引流左、右半肝，最后在肝外汇总为肝总管……”
外科手术的基础是人体解剖学，而这恰恰是林南的强项，特别是在他编程外科模拟手术系统之后，对人体解剖结构的掌握更是精妙到了毫巅，他通过几句话就将肝胆系统的结构讲清楚了。随后他继续深入：“所以，肝胆系统的各种疾病也都存在于器官的解剖结构之中，与此同时，这些疾病的产生机制、临床表现以及治疗方式也就可以通过其解剖结构推衍出来，不需要去死记硬背。比如，胆汁的作用是什么？其一，胆汁对食物中的脂肪进行乳化作用，乳化后的脂肪形成小的脂肪粒，可以溶解在**当中，促进胰脂肪酶的作用面积；其二，胆汁对脂肪酸的消化作用，可以和脂肪酸结合形成水溶性的复合物，促进脂肪酸的吸收；其三，胆汁对于脂溶性维生素的吸收非常重要，维生素A、维生素D、维生素E和维生素K都是脂溶性维生素，胆汁在对它们的吸收过程起作用；其四，胆汁也是可以作为促进胆汁分泌的一种体液因素，而且还可以中和掉一部分胃酸。为什么在胆囊摘除术后要进行胆汁引流？因为没有了胆囊对胆汁的储存功能后，大量的胆汁就会流入十二指肠里面，它的这些作用太过强烈，反而会对身体造成伤害……”
多年以来，由于医学基础与临床课程完全脱节，医学生们无法理解教科书中的内容，也就只能采取死记硬背的方式。而林南的授课不但囊括了解剖、生理、病理等方面的内容，还将它们与临床紧密的联系、结合了起来，学生们按照他的思路去回忆自己以前学习过的内容，顿时就豁然开朗了。
这次的临床课后不久，这一届学生分会的学习部长去找到了林南：“林老师，同学们都觉得您的课浅显易懂，还能够将我们以前学到的那些知识融会贯通起来。而且我们还听说您在上大学的时候就总结出了一整套的学习方法，所以同学们希望您能够给我们做一次讲座，专门谈谈医学课程的学习方法问题。”
对于学生这样的请求，林南当然不会拒绝，即刻就爽快地答应了。
林南本以为这次的讲座会是在某一间阶梯教室里面举办，没想到学生分会竟然安排在了学校的大礼堂里面。学生分会的那位学习部长告诉他：“要求来听您讲座的同学太多了，其中还包括了很多低年级、其他专业的同学，所以我们不得不将地方换到了大礼堂里面，即使是这样，还必须得凭票入场，不然的话就是大礼堂都容纳不下。”
林南道：“接下来学校将进行教学改革，也许今后学生们就不再需要这样的讲座了。”
学生分会的学习部长说道：“您是我们的偶像，同学们都希望能够从您这里学习到更多的东西，您今后有空的话就多给我们做几次讲座吧。”
偶像？我？林南道：“多做几次讲座没问题，不过千万别把我当什么偶像。”
林南在走上讲台前还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所以他在这次讲座开始时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们应该崇拜偶像，但我们崇拜的那个偶像不应该是别人，而是我们自己。”
接下来林南将自己当年在学习过程中遇到的问题与美国医学院校的课程改革内容联系在一起，列举医学基础内容中的重点和难点，并将其内在的规律和原理一一进行剖析，同时联系临床实践中的一些疾病加以诠释。整个讲座内容条理清晰，而且言之有物，当3个多小时的讲座结束的时候，礼堂里面顿时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接下来是学生提问的时间。
一个学生问道：“我们都知道，创造发明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可是您却在短短的数年之内就拥有了3个发明专利，林老师，请问这里面有什么秘诀吗？”
林南道：“我纠正一下，到目前为止，我只拿到了2个发明专利，就是伞状扩张器和‘超刀’，外科模拟手术系统的基础部分涉及他人的专利，所以这个东西算不上我的发明创造，而是将他人的技术应用到了医学教学方面。创造和发明没有秘诀，它是为了解决我们在临床中遇到的问题应运而生。所以，今后大家在临床实践中要善于发现问题，多去思考其中的为什么，然后在此基础上寻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另一个学生问道：“林老师，学习成绩和智商有关吗？”
林南道：“有关系，但没有必然的关系。智商的测定有很多因素，有的人智商很高，但他们的学习成绩并不好，或许他们可能会成为音乐家、画家、作家，而智商普通的人只要善于总结出适合自己的学习方法，或者以勤补拙，就像金庸笔下的郭靖一样，一样可以练就出一身超强的本领。”
又一个学生问道：“林老师，您怎么看待爱情和婚姻？”
林南笑了笑：“我可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不过作为过来人，我在这方面的感受是：当你对某个异性心动的时候，就说明你的爱情来到了。而婚姻就是两个人相互间的一种责任，这种责任最主要的表现形式就是不离不弃。”
下一个学生问道：“如何才能够成为一个合格的医生？”
林南道：“这个问题有点大。而且关于这个问题，我也不止一次问过自己，问过他人。在这里，我把我导师反复多次对我说过的话告诉给大家：时常问问自己的本心。比如，当你看到一个危重病人的时候，你是马上对他进行救治还是因为担心对方交不起医疗费，或者是病人病情加重甚至死亡给自己带来麻烦左右为难？还有就是，在我家乡做外科主任的伯父对我说过这样一句话：害人的不一定是庸医，而是没有医德的庸医。因为没有医德的庸医才会去做超出他能力范围之内的事情。以前我一直觉得伯父的这句话说得很对，不过后来我的看法变了。庸医就是庸医，当一个庸医面对病人的时候束手无策就是害人。所以，学习好专业知识并掌握充分的专业技能，不让自己做一个庸医，这才是成为一个合格医生的最基本的前提。”
接下来学生们继续问了一些问题，又1个多小时的时间过去了，主持人问了林南最后的一个问题：“林老师，您前面说到了金庸笔下的郭靖，我记得《神雕侠侣》中郭靖说了这样一句话：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林老师，在您看来，医之大者应该是什么？”
这一刻，林南忽然想起导师在李庄婚礼时候讲过的那句话来：对于我们医生来讲，我们所有的思路和行为都是围绕着“治病救人”这个核心在进行。后来林南越想越觉得导师所说的这几个字意味深长。
林南看着下面的学生们，缓缓说道：“治病，旨在病。医者需有聪敏的技能，排兵布阵，杀伐决断，灭病魔于无形，是为金刚之怒目；而救人，旨在人。医者需有恻隐的心肠，设身处地，以己度人，怜苍生于病苦，是为菩萨心肠。所以在我看来，医之大者，就是治病救人。”
台下的掌声瞬间响成一片。
林南正准备离开，却被蜂拥而至要求他签名的学生们给围住了。他拿出笔来一边签名一边笑着说道：“原来这就是当明星的感觉啊，好像并不怎么样嘛。”
大家又笑。这时候林南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他趁机说道：“今天就这样了吧，等我回去练好了书法下次再来给你们签。”
这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不过林南是医生，担心错过了病人，他从大礼堂出去后就拨打了回去。
“医生叔叔，您还记得我吗？”电话里面传来了一个年轻欢快的声音。
林南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实在记不起这个声音来：“请问你是？”
电话里面的那个声音说道：“汶川，我的腿……”
林南顿时想起来了：“原来是你啊，你现在还好吗？”
女孩子道：“医生叔叔，我今年考上了江南医科大学的医学检验专业，刚才我听了您的讲座。”
林南很高兴：“你在什么地方呢？”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了和电话里面一样的那个声音：“林老师，我在这里呢。”
林南朝着那个声音看去，只见在不远处的那一盏路灯下面，一个青春俏丽的姑娘正在朝着他挥手。
林南快步朝着她跑了过去，第一眼下意识地去看了一下她的腿。姑娘笑着对他说道：“装了假肢，是你们这里一家叫‘四方科技公司’资助的。”
她说的就是李晴所在的那家公司。林南道：“你走几步我看看。”
姑娘朝他灿烂一笑，就在路灯下跳起舞来。她的舞姿是那么轻盈、优美，像一只在碧波**漾的湖面上翩翩起舞的精灵。
林泽文和钱秀如夫妇退休了，老两口办完了退休手续后就来到省城和儿子住在了一起。
林南见父亲还是像以前那样喜欢喝酒、抽烟，劝说道：“爸，您去做个体检吧。”
林泽文道：“我身体好得很，去做体检干什么？”
林南道：“现在体检方便得很，我们医院已经有了专门的体检中心，您一进入那里面就有人全程给您服务，一点都不麻烦。”
林泽文依然拒绝：“流水线作业，那就更没意思了。”
林南想了想，又道：“这样吧，那我们就去看看中医，万一您的身体需要调理呢？”
林泽文还想拒绝，钱秀如道：“你就听小南的吧，顺便我也去看看。”
林泽文这才同意了：“那好吧，就去看中医。”
江南医科大学附属医院中医科的曹教授是江南省最好的中医之一。如今选择看中医的病人越来越多，而且年龄越大的人就越相信中医的疗效。第二天林南去预约曹教授门诊号的时候才发现已经排在了半个月之后。
如今附属医院已经有了网上挂号系统，即便是本院的医生也很少再像以前那样去搞特殊化，所以林南并没有想要去给父母插队的想法。
林泽文听说了情况后反而很高兴：“这说明曹教授的医术确实不错，我们又不急，那就等吧。”
林泽文是老警察，开车当然没问题。他到了省城后就接替林南每天接送孩子的任务，林南这一学期就几次课，反倒变得更闲了。
终于等到了带父母去看中医门诊的时间。林南将父母送进了曹教授的诊室后就坐在外面等候。
曹教授先给钱秀如把了脉，说道：“你的肺上有个不规则的肿块，需要马上治疗。”
钱秀如根本就不相信：“我什么反应都没有，又不咳嗽又不发烧的，怎么可能有肿块呢？”
曹教授笑了笑说道：“如果你不相信的话，那就去做个核磁共振看看吧。”
随后他又给林泽栋把了脉，问道：“你那条伤腿最近是不是经常痛？”
林泽栋瞪大了眼睛：“是啊，以前只是下雨的时候痛，现在只要坐的时间稍微长一点就疼得厉害。”
曹教授道：“当初你受伤后接骨没有接好，长期气血不通，现在受伤的那个地方血气淤阻得更严重了。没关系，我给你开几副药吃了就好了。”
林南见母亲脸上的气色不对，连忙问道：“情况怎么样？”
林泽栋道：“曹教授说你妈妈的肺上又一个不规则的包块，建议她去做核磁共振。”
林南将信将疑，说道：“那我们现在就去做检查吧，万一真的有呢？”
附属医院的大部分检查都需要排队。第二天钱秀如做完了核磁共振后检查报告很快就出来了：右肺下叶有一个直径1公分左右的占位性病变。林南觉得不可思议，带着母亲的检查报告就直接去了曹教授的办公室。
吴双怀孕期间林南就曾经来找过曹教授，两人早已熟悉。林南将母亲的检查报告递了过去：“曹老师，脉象真的能够诊断出肺上的肿瘤？”
曹教授道：“当然可以。脉乃血脉，赖血以充盈，靠气以鼓**。所以，脉象的诸多变化，也都是气血变化的反映。气为阳，血为阴，气血的变化，也就是阴阳的变化。”
林南又问道：“那像我妈妈这样的情况，中医可以治疗吗？”
曹教授道：“原来他们是你的父母啊。你父亲的情况问题不大，不过你母亲的问题不大好说，这并不是中医不行，而是我个人的水平有限。要是我老师还在的话，他肯定可以做到药到病除。对了小林，像你母亲这样的情况，‘超刀’治疗不是最合适吗？”
林南点头：“我这两天就给她做手术。曹老师，我想要问您的是，中医对晚期癌症有办法吗？”
曹教授想了想，回答道：“中医理论认为人体是一个阴阳有序的完美机体，一旦人体的某个部位出现了问题就可以从脉象中体现出来。此外，中医理论还认为，我们人体与天地万物有着紧密的联系，也就是说，地球上所有的东西都可以用来治病。所以从理论上讲，中医应该可以诊断和治疗人体出现的任何一种疾病。”
林南一直记得曹教授曾经在课堂上讲过的那几个病例，问道：“您的意思是说，现在中医解决不了晚期癌症的根本原因是因为传承上出现了问题？”
曹教授道：“是的。中医在传承上出现问题的原因很多，比如数千年无数次的战乱，西医快速治疗带来的冲击，以及当代社会从业者内心的浮躁，等等。”
林南又问道：“曹老师，我一直以来有这么一个问题：中医的理论也是由人创造的吧？既然如此，现代的我们不但有西医的观念和发达科技的加持，为什么不能将这套理论加以重新完善呢？”
曹教授愣了一下，说道：“假如现在的世界拳王回到古代的话，能够打得赢关羽、张飞吗？”
林南似乎明白了：“您的意思是说，现代科学技术对传统文化反而起到了抑制的作用？”
曹教授点头：“走捷径是人类的本性，既然有了机关枪和大炮，谁还会去认真学习和揣摩传说中的18般武艺呢？还有，数千年来，史书上记载的也就只有扁鹊、华佗、孙思邈等极少数名医而已，由此可见中医学的博大精深，要想精通这一门学问绝非易事。”
林南想了想，问道：“在您看来，未来医学的出路究竟在哪里呢？”
曹教授即刻说道：“中西医结合。中西医无论是在研究方法，还是在诊断、治疗等方面都是完全不同的两套理论系统。西医是以人体解剖为基础，对人体的各项指标进行分析、量化，诊断采取的是以果求因，是因果医学，在治疗上是以对抗、毁灭病原为原则；而中医是以阴阳五行为基础，通过辩证和综合的方式去评估身体的机能，诊断上是以症求因，是一门唯象医学，在治疗上是以调和、共存为目的。除此之外，西医是站在地球表面三维的角度平观生命，而中医是站在宇宙多维的角度俯视生命。由此可见，中西医之间有着极强的互补性，正因为如此，在我看来，中西医结合才是未来医学的最好出路。”
林南问道：“可是，中西医结合已经这么多年了，为什么取得的成效却非常有限呢？”
曹教授道：“非常有限？谁说的？病毒感染西医没办法是吧？中医通过扶正祛邪就可以让病毒感染减轻甚至彻底治疗，西医束手无策的许多慢性疾病，最终也得靠中医去解决问题。还有，屠呦呦发明的青蒿素难道是假的？这还是在我们国家中医从业人员水平普遍比较低下取得的成就。”说到这里，他好奇地看着林南，“小林，你对中医学很感兴趣？”
林南将他上次去美国的事情告诉了曹教授，他紧接着说道：“从国外回来后我就一直在思考今后科研方向的问题，通过这次您给我父母看病的事情，我忽然就有了一个大致的目标。”
林南问道：“要怎样才算进入了中医的境界？”
曹教授仰起头来闭上眼睛说道：“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状态，我老师说过，最起码要能够聆听到病人身体的声音。”
1个月后，林南将“超刀”治疗中心的事情交给了一位姓姜的外科教授，随后，他在曹教授的安排下成为江南中医药大学这一届新生中的一名旁听生。
全书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