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那酷似燕迟的小倌被拖了下去,隔着条长廊,惨叫声骤然传来。

老鸨吓得瑟瑟发抖,听着那阵阵惨叫冷汗直流,其余小倌各个低下头,不敢同季怀真对视,生怕这喜怒无常的季大人拿自己撒气。

季怀真视若无睹,挨个看过去,随手一指,点中一人。

“你留下来,其他人出去。”

他满脸平静,仿佛方才暴怒之下命人施以酷刑的人不是他一般。白雪给众人使了个眼色,让人拖着吓瘫软的老鸨撤了出去。

房门一关,季怀真面色阴沉下来。

那留下的小倌也怕极了,害怕季怀真也要毁自己的容貌,见他一抬手,以为他也要给自己一巴掌,吓得立刻跪地求饶,嘴里喊道:“季大人,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您留小的一条性命。”

半晌听不见季怀真说话,抬头一看,见他在榻上坐着,目光若有所思。

许久过后,季怀真问道:“这人哪里来的?”

那小倌不敢隐瞒,慌忙道:“回……回大人,小,小人也不知,这人是嬷嬷亲自挑来,在此之前,我们谁也不认识他。”

季怀真冷冷一笑,阴鸷道:“是吗?既如此,明日你就有新嬷嬷了。”

小倌见他眼中杀意毕现,又慌忙跪下求饶。

桌上还放着两身大红喜服,显然是那老鸨打听到季怀真的“癖好”,自作聪明备下的,季怀真猛地将那身衣服扫了下去。

小倌吓得瑟瑟发抖,听见季怀真命令道:“倒酒。”

季怀真两杯酒下肚,面色才好了些,眼神有些发直,说醉也不是真的醉,到像是被某些事情魇住了,想不通一般。

“多大了?”

小倌一怔,才意识到这季大人在同自己说话。

“十七了。”

季怀真不吭声,过了半晌,默默点头。

“伺候过几个客人?”

“回大人,小的还是雏,嬷嬷说了,我们这批人,都是给季大人准备的,要等大人来**。”

“**?”季怀真听罢,笑了笑:“说得轻巧,破了就要被缠上,就要哄着捧着,打不得,骂不得,说他一句,就跟受了天大委屈似的,简直是请回来个祖宗,这谁敢招惹。”

说完,又陷入一阵沉默,小倌有眼色的很,知道他在自言自语,也不敢上前打扰,只在季怀真的酒杯空了时,凑上前去倒酒。

季怀真一杯杯地喝着,喝着喝着就开始笑,开始啼笑皆非地摇头。

他醉意朦胧地看向那小倌,嗤笑道:“你抖什么?”

被这样一问,小倌才发现自己在季怀真的威压下开始发抖,结结巴巴道:“小,小人害怕。”

“你怕我?倒是说说,怕我什么。”

季怀真酒意上头,脸颊微红,不发火动怒的时候倒有几分艳若桃李。那小倌怔怔地盯着他的脸,又猛地把头低下,见季怀真不说话,又忍不住偷偷将他看上一眼,才道:“先前听说大人脾气大,叫我们伺候时小心着些。”

“哦,只有脾气大?没说我小人得志手段狠毒,没有季狗季狗的叫我?”

小倌脸色一白,正要跪在季怀真脚边伺候他,膝盖还没挨到地,就听季怀真一声呵斥:“站起来。”

小倌吓得站直,又听季怀真自言自语:“说得轻了,只喊一句季狗,未免也太便宜我。”

他又自饮自斟起来,转眼间三壶酒被他喝下肚。

说他醉了,可季怀真眼神却清澈无比,说他醒着,可他又跌跌撞撞地扑向被他扔到地上的嫁衣。季怀真的手放在上面,拉起衣角,小心翼翼抱在怀里,颠笑起来。

那小倌看着季怀真,继而反应过来,恭顺道:“大人醉了,小的伺候您休息吧。”

说罢,就要上前去扶季怀真,他摸到季怀真的右手手腕,手心被什么东西一扎,反应不及,就被季怀真在腰上踹了一脚,狼狈扑到地上。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他还以为季怀真喝醉了要打人,只四肢着地,跪爬在地上,想着这个姿势不会伤到脸。

半晌不见巴掌拳脚落下来。

小倌壮着胆子,抬头悄悄看去。

只见那踹完人的季大人又在作妖,把红嫁衣在地上仔仔细细地摊开,他摸索着趴了过去,躺在臂弯的位置,将衣袖一拽盖在自己身上,就好像有人在环绕着他一般。

小倌吓破了胆,只觉得季大人被鬼上了身,才会做出这等匪夷所思之事。见季怀真嘴巴一开一合,壮着胆子凑上前,听到他说想回去。

小倌道:“大,大人,您想回哪里去……我,我差人送您。”

季怀真眼神直勾勾的,笑了一笑:“我想回凭栏村……”

小倌直起身,心想凭栏村是哪里,从未听过,正要喊人进来,又见那季大人把身子一直,从地上爬起来,若无其事道: “……我做出这副样子又给谁看,戏耍、欺瞒、利用、算计,哪一样不是我亲手做下的,又有何可怨,有何可恨?”

他低声命令道:“扶我去**躺着,你退下吧。”

那小倌如获大赦,暗自松了口气,给季怀真脱靴,将他扶去**。季怀真只拿胳膊盖住眼睛,脑袋一沾枕头,便彻底醉死过去。

小倌最后看他一眼,觉得逃过一劫,怕吵醒他,悄声将房门拉开条缝。

这抬眼一看不打紧,险些半条命去了。

只见门外站着一个脸带面具之人,正拿着把峨眉刺直指自己面门,小倌霎时间腿软了,正要高声求饶,这人又道:“不许出声。”

他步步逼近,进屋后扫了眼**躺着的人,一掌切在小倌后脖颈,将人打晕。

一胡须花白,头戴汗巾的老者鬼鬼祟祟跟在后面进来,将手中的药粉轻轻掸在季怀真鼻下,松了口气道:“这下对他做什么都不会醒了。”

“直娘贼……就不该跟你回大齐,一回来就直奔这乌烟瘴气之地。”他嘴里嘟囔着,二指搭在季怀真手腕上替他诊脉,做这一切之时,那年轻人就站在床边,一张面具将他的脸挡得严严实实,唯独一双眼睛露出。

那眼睛生的极漂亮,极灵动,似会说话一般,当真当得起“顾盼生辉”四个字。

而这双漂亮眼睛,正五味杂陈地盯着熟睡的季怀真。

老者突然眉头一皱,喃喃自语:“不对。”

“如何不对?”年轻人问道。

老者不语,又掀开季怀真的眼皮看,趴在他心口听动静,末了抽出根银针,扎在他虎口一道穴位上,复又去听他的心口。

半晌过后,他回头道:“你可是下定决心了?若要报复他,正大光明打回去就是,掳他当你阶下囚,届时做什么不行,怎么非得急在这一时三刻,他的身子骨还能经得起几回折腾?”

年轻人眸光微动,许久过后,才道:“你告诉我就是,其余的不用管。”

“你这两年真的是……”老者叹口气,点出季怀真胸口一处:“认准这个地方,偏一寸都不行。”

年轻人把头一点,认真道:“记住了。”然而就在这时,外头走廊上一阵动静传来,正有人往这边走,听脚步声,还不止一个。

屋中二人面色一变,将那小倌藏好,匆匆躲进床底。

“不行,我得进去看看,怎么这样久还没出来。”是白雪的声音。

“怎么就久了?你家大人又不是身体有毛病。从前在汶阳时,他与燕迟兄一闹就是半夜,精力旺盛的很,我和烧饼就住他二人隔壁,你家大人在**说的荤话我都一清二楚!要我说,他还要些时候才能出来。”

床下躺着的老者听见这话,坏笑着,伸出胳膊肘捣了捣旁边的年轻人,年轻人并无反应。

啪的一声清脆声响,应该是有人挨了巴掌。

路小佳惨叫道:“别别别,你别进去,万一俩人没穿衣裳,你进去瞧见算是怎么回事。”

“我什么没见过?”

路小佳醋道:“是是是,你什么都见过,你进去吧,进去就是看活春宫,让你以后瞧见你家大人就想起他不穿衣服的样子。”

大概是被路小佳的说法给恶心到,白雪一想那画面,登时又起了打人的念头,厌弃地看着路小佳,让他进去看。

路小佳诡计得逞,先是趴在门缝上听了听,见里头没有办事儿的动静,才开了条缝闪身进去,捂着眼睛小声道:“季大人,季大人,我进来啦。”

从指缝中望去,路小佳先是瞧见桌上的空酒壶,又见季怀真闭目在**躺着,一副熟睡的样子。

“原来是睡着了。”

路小佳笑了下,正要离开,外头一阵风吹来,那吊儿郎当的道士瞬间驻足,面色微变。

白雪察觉异样,问道:“怎么了?”

路小佳不笑了。

他静静取下背上的昙华剑,横在身前,朝外面小声道:“没事儿,你家大人喝多睡着了,我给他盖上些就来。”

白雪没再追问。

床下的二人紧张起来。

路小佳目光微寒,悄声靠近,确认过季怀真无碍后,猛地以昙华剑往床下探去。

那带着鞘的剑突然被一股巨力擒住,形成抗衡之势,路小佳立刻朝床下探去,和那戴面具的人四目相对,正要拔剑之时,那人突然将面具取下。

路小佳愣住了。

门外白雪催促道:“好了没?”

路小佳不可置信地盯着床下的人,心念电转间,朝白雪扬声道:“好了……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