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耐心
“是这样么?”祝缨问道。
苏灯无奈地笑笑:“是。番学的数额有限,不知可不可以收他们?”
番学不是苏飞虎想干嘛就干嘛的,苏灯接了苏飞虎的要求,还得先跟仇文汇报一下。仇文也觉此事不好处置,就让苏灯去请示祝缨。
祝缨道:“他愿意学,你们就认真教。”
苏灯为难地说:“他可有六个孩子呢!收了他的,山雀家的孩子也得收了。”
苏飞虎生有九个孩子,活下来的有六个。林淼家光带下山来的孩子就有两个,山上寨子里的就更多。番学是有名额限制的。
祝缨道:“将那个小学堂开起来专教语言不就行了?没老师?”
苏灯道:“会说官话的人不多,会说梧州话的有一些。会干的不一定会教,不是自己会就能教会别人的。”
祝缨道:“看看去。”
她不着官服,一身应景的青衫与苏灯两人步行去番学。离番学还有几十步时就听到了嘈杂的声音,两人初时没太在意,学校里的学生正在精力旺盛的时候,吵闹一点是很正常的。再走近一点,却听到了一点呐喊声。祝缨看了苏灯一眼,苏灯额上冒汗:“小孩子……时常打闹……”
祝缨不动声色:“一般都是谁最赢啊?”
“不一定。那个,反正伤了有朱博士她们。”
说话间已经走近了,苏灯去拍门,守门人做贼似的:“谁?”
“我!”
“哦哦,快进来!”守门人已熟练地掌握了应付眼前情形的技能,学生一闹,他就把大门一关,隔绝掉外面好奇窥探的目光。
这一回十分不幸开门便见到了祝缨,守门人道:“这位官人是?我瞧着有点儿眼熟。”
祝缨笑道:“我是助教的亲戚,以前来过两次,又有亲戚在这里读书,今天来探望他们的。里头挺热闹啊!”
“快打完了,”守门人乐呵呵地,“这群小子,是该练练,您瞧那几个,还打不过丫头。那边那个丫头,红头巾的那个,厉害的。不过最厉害的还是那一个,塔郎家的,现在说是姓郎了……”
守门人经验丰富,说是快打完了就快打完了。只见偌大的场地上,分作三个战团的学生们渐渐停了手。花姐带着几个医学生快步走了过去,挨个儿点名:“你、你、你、你还有你,你们几个,跟我去上药。”“你,帮同孟娘子扶你兄弟,你们俩,架上你们小叔叔,都到我诊室里等着。”又让几个学医的小女生将几个打架的女生给搀到诊室去。
也是十分的熟练。
学生们挂了停战牌,手停嘴不停,一方说:“你就是个第一篇!”
另一方也回嘴:“你才第一篇呢!”
祝缨看他们的样子像是在骂人,但是在她的印象里从来不知道哪一种语言里有发“第一篇”这个音的骂人话。她问苏灯:“是不是我听错了?他们说的是什么意思?”
苏灯的汗从额角往下流:“那个……他们胡说的。”
祝缨走上前去,问道:“什么第一篇?”
花姐正在看学生,听到她的声音回头一看,问道:“你怎么来啦?”
祝缨问道:“他们说的第一篇是什么意思?”
已有学生认出她来了,学生里有胆大的,大声对她解释:“就是识字歌诀的第一篇嘛!中看不中用,平日也用不到,也不是全没用,能认几个字,用处不大。”
苏灯、仇文都知道识字歌是祝缨一力要推广的,而第一篇是颂圣篇,是夸皇帝的。现在学生们童言无忌,竟拿这个来当成讥讽的话,两人参差着训斥:“胡说胡说!不许胡说!”
祝缨双肩微抖:“哈哈哈哈!好好的,怎么打起来了?”
仇文忙说:“一点小事就要闹起来,还是罚得轻了!等下都罚!”都得打一顿板子才好。
祝缨道:“你看着办。”看守门人的样子已经习惯了,可见学生们是十分活泼的。学生打架太常见了,乡间私塾里都三天两头的打,只要不打出大毛病来,随便呗。
花姐招呼一声,就将一些受了伤的学生带去治伤,祝缨则与仇文说话,讲的就是苏飞虎与林淼家孩子入学的事。
仇文道:“下官恨不能一人分作八个身子,将他们都教会了。适合教授的人实在太少。会说两种语言的人不一定识字,如果要当老师,还是得识字。还有官话,朱博士给代了一点课程,她自己还有旁的事要做。听说……那位江娘子官话极好,不知能否请她也来帮个忙?”
祝缨道:“你们自己商议,我不管。”
仇文心道,只要您不反对,我就去试一试。
祝缨与他看了一回旁边的小学堂,小学堂建是建好了,白放着也是浪费。祝缨与仇文又商议一回,马上就将小学堂也给收拾起来,收一些没有什么基础的人学习一点语文和算术,就学个两三年的,够日学生活用就成。刺史府里补贴一半的生活费,生源可以包括各族的商人子弟之类。
祝缨最后才说:“你们先辛苦一阵子,等他们语言再流利一点了,我给你们找新老师。”
仇文忙问:“什么样的老师?”
祝缨道:“正经读过书的。”
仇文大喜:“下官一定加紧督促他们的功课!谁再打架斗殴,我一定狠狠责罚他们。有书不读,尽浪费功夫在这些事上。”
“小打小闹的也别在意,他们要实在太闲,你就让他们比赛个射箭啦、赛跑啦、赛马啦之类的,究竟比什么你看着办。”
仇文道:“都已读书了,还闹。”
“不能因为下山读书就失了锐气。一年来那么两次,彩头我出。”
仇文于是答应了。
祝缨道:“那就说定了,过两天我将人送了来。”
“学生我一定收的,大人刚才说的老师可别忘了。”
“忘不了。”祝缨说。
她说要给番学老师并不是临时起意,在二月进山之前她就想好了的。州学里的博士已将她要的学生名单准备好,皆是二十七岁以上,即快要超龄的学生。
博士有心为这些弟子打探一下,将名单交到祝缨案头上之后博士也不急着离开,硬是在签押房里坐等祝缨回来。
祝缨回府之后本想叫苏飞虎来说话,告诉他番学那里已经准备好了,打算让苏飞虎的几个孩子都先去学习语言。包括苏喆很喜欢的那个小表姐,都要学一学语言。如果苏飞虎愿意,也可以去旁听一下,日常用语还是要学一学的。
对苏飞虎而言,梧州城的生活比山寨里还要无聊。这里与山寨一样,都没有什么事能够让他干。他如果一直语言不通,就一直干不了什么事,只好继续闲着发霉。这样对他是不好的。
主意打定,被告知博士在等她,祝缨就先去见博士。
……
博士坐立难安。
原福禄县一些“士子”前几天结伴到了梧州城,他们行将赴任。祝缨宣布他们的任命的时候是将现在的州学生一起集合的。
此举在许多人的眼里便有了另一种意味:眼下的州学生比他们的前辈要幸运得多,刺史大人或许能让他们也有一个官身。
可是刺史大人又不明说,大部分学生上课都集中不起精神了。
终于,博士等到了祝缨。
祝缨踏进签押房还了博士一礼,道:“你我之间不必客气,坐。”
博士不坐,将名单拿起来郑重交到祝缨手上,说:“大人要的名单在此,不知大人要做什么?”
祝缨道:“有些安排。”
博士道:“大人将他们与行将赴任的人一同召见,他们的心都活了,一个个心不在焉,书也不用心读了。大人有什么打算,还请明示,也好让他们安心。他们还年轻,不定性,这样是扰乱他们的心神。”
祝缨看了一眼名单,道:“我现在有不少事要用到人手,你回去问问名单上的人,愿不愿意到我这里来帮忙。”
“他们是官学生,大人要让他们做寻常刀笔吏?”
“刀笔吏?那也是在册领俸的,他们想做?想得美!”祝缨打趣着说,“过来帮忙,只听我的吩咐,我管饭。”
博士被她这个想法惊呆了:“什么?”
祝缨道:“梧州草创,他们既是本州学子,难道不该出一份力?”
“是、是征召么?”
“我只管饭。”
博士想了一下这些学生的条件和资质,道:“那其他的学生呢?”
“既然年轻,就好好读书!”
“是。”
博士跑去州学,先将名单上的学生召集起来,询问他们是否愿意应刺史府的差。祝缨只管饭,连个官职也不肯给,实在说不出“征召”这个词。学生们也有愿意的,也有犹豫的。博士也觉得这个事儿它不保底,没有强劝,让学生们自己再考虑考虑。
赵振的年龄不在这个线内,偶然之间听到两个同学在嘀咕,他赶紧去找到了博士:“博士,刺史大人召人去,必得二十七岁么?要是不够,能不能也去?”
博士瞪眼道:“没叫你,你凑什么热闹?你还是读书为上!今时不同往日,你算赶上好时候啦,再用心读两年,能做个贡士上京也未可知。”且这小子还是福禄县的。
赵振心道,我做贡士或许是可以的。贡士离能够做官还早呢!还得再考,考完了又要看吏部的心情。
“那不如现在就跟着大人做些实事!”赵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去,央博士为他说两句好话。
博士必不同意,赵振自己的路子比博士还多。他是福禄县人,祝缨还认识他。他索性跑到刺史府,向祝缨自荐。
赵振跑到刺史府门外,门上管得严,不是府里的人不能随便进。赵振给自己鼓鼓劲,又想顾同当年“私奔”之壮举,给了门上一个红包,央他们代自己通传。
过了一阵儿,门里出来两个人,赵振一个激动,以为是说他,不想是两个生面孔,说着獠人的话走过去了。因为他给了红包,衙役就顺便告诉他:“是长史和别驾,大人正要他们全家都学些官话,这想必是准备去了。”
赵振心不在焉地点头,接着,又有衙役脚步匆匆地走出去,赵振从长凳上站了起来——这也不是找他的。
第三拨才是来对他说:“哪位是赵郎君?大人有请。”
赵振赶紧跑过去:“我是!”
他准备好了一肚子的话,进了签押房之后先行礼,祝缨问他:“你有什么事要对我说吗?”
赵振有点磕巴地说:“大人,学、学生愿愿、意。”
“什么?”
赵振赶紧补上:“听博士说,大人要二十七岁以上的人,学生也愿意为大人效力。只要不是配药非得要百年的人参,九十九年的不行,那我就愿意!”
祝缨道:“事情多,累,来了就得干活,你也没功夫去学里了。”
“我愿意!”赵振说。他还准备了一肚子的话,以证明自己可以胜任。
祝缨道:“那行。”
这就行了?赵振没想到会是这么的容易。
第三天,他与三个同学就齐刷刷地到刺史府报到了。与他同来的,一个荆生是荆纲的族侄,今年刚好二十七岁,有家有业、有妻有子。另一个姓方,年近三旬了。都是南平县人。最后一个汪生是思城县人,现年整三十了,本来也就要从州学退出了。
四个人里有两个都不是本地人,祝缨给他们安排了住处,就在府外不远一个小院。四人平时可以跟着刺史府的食堂一起吃饭,每天早上也来应卯,并不领俸禄,只是包吃包住。
待遇不高,到了刺史府的第一天就领了任务。祝缨让他们先干一件事——摸底。一是摸清有多少糖坊、多少甘蔗地、各坊大约有多少工人之类。二是将城内的外地人的情况稍作打听。先干这两样,从南平县开始。其他两县等南平县的情况摸完了,再说。虽然只有四个人,范围一缩小,时间上又没有很限制,四人也不觉得辛苦。
赵振有点小激动,当年他的同学们干的就是在思城县帮忙核查人口、田亩等事,这是要有大事啊!汪生比他大好几岁,也知道当年思城县的事,亦觉得是个机会。
四个人干劲十足地跑出去了。
刺史府里多了四个人,有眼睛的都看出来了。章别驾虚心请教:“大人要知道这些事,发文询问即可。若是觉得南平县报上来的数目不对,再下令各官吏清查就是。为何一定要用学生?”
祝缨道:“他们识字,能写会算,下头的官员还罢了,吏员也不是人人都识字能算得清楚账目的。”
章别驾道:“南方文教确乎差了一点。这也是无法,往年这里读书也读不出什么名堂来,自然懈怠。亏得有了大人。”
“别驾过誉了,还得是学生用功……”
两人同时往外看去,只见彭司士急急走来,冲二人一揖:“大人,雕版的师傅找到了!各处会馆也帮忙搜寻,找着了两个师傅,各带两个徒弟。”
祝缨道:“是么?人在哪里?”
“还在驿馆,他们各带了些家什铺盖,都放在那里了。”
“好!别驾,咱们瞧瞧去?”
章别驾到:“大人一个刺史,何等平易近人。”
祝缨道:“穷,没办法。”
两人一笑,一同去了驿馆见雕版的师傅。两个师傅各带了自己的一些成品来,一个是刻佛经的吴师傅,附带雕画像,菩萨像的头发丝都雕得柔顺丝滑。另一个是刻五经之类书籍的孙师傅,字雕端正,笔划清晰。无论是大个的原文字,还是小字的注释都清清楚楚。
他们不但会雕,还会印,当场给祝缨展示了一下如何印刷。两人都带了整套的雕、印的工具。
祝缨道:“好!我给你们拨一住处,你们就住在城里。”她将俩师傅安排在之前唐师傅住的院子里。
两个师傅家也不在此处,是因在原籍活计不多才愿意出来挣钱的,想的是干活拿钱走人。
吴师傅拱手问道:“不知大人要小人做干什么活计?”
祝缨笑道:“先印一本书,不多,十来篇,再加个序和跋。先干着。再有别的活计再另算。”
两个师傅见有活干,也都放下心来。
次日,祝缨让彭司士带他们去看了识字碑,两个师傅心里都先有了数。又问字体要求等等,祝缨给他们看了刘松年的原稿。让彭司士负责两个师傅的事,此事并不用小吴。
她这里一天一天的忙,雕版的师傅才到不久,又安排起宿麦收获以及春耕的事务。因福禄县的县令还在路上,不知死活,郭县令已接了调令高升,莫县丞到了南平县里来做县令,福禄县那里就空出来了。祝缨少不得再多过问一下福禄县,福禄衙此时上下依旧都是她的人。
童立、童波哥儿俩暂时承接了从她这里接任务,再原样拿回去执行的差使。福禄县得缴宿麦的税了,由于周围各州县暂不须上缴,福禄县这一笔数目略少,不值当单跑一趟,这一笔安排由童立押送到梧州暂存。到秋季的时候一总归入,以后各州县春季都有收获了,再凑一个粮队春季北上。
苏飞虎在梧州城住了有一个月了,平日只见这城里一片繁华,刺史府里也是一派繁忙的景象,但是无人提及对索宁家动手的事。他越来越坐不住,语言上也与那些番学里十来岁的学生一样先学会了两类,一是脏话比如“第一篇”之类,二是讨价还价,小学生们通常有一点零钱,爱到外面买零食,跟大嫂们对着砍价。
眼见小孩儿买块糖都要让大嫂多给饶把炒零嘴炒豆子,苏飞虎有点坐不住了。
这一天,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去刺史府里催一催。这天他也不去番学了,反正他也不是学生,也没人管他。
……——
苏飞虎大步进了刺史府,门上见他就抱拳叫:“大人。”
苏飞虎能听懂一点了,点点头,问:“义父在家吗?”
“在的。”门上也知道他能听懂的话不多,答得也简洁。
所以并无人告诉苏飞虎,祝缨正在签押房里有正事,整个刺史府都在看着那个签押房。就在刚才,从外面来了一伙人,其中有几个带伤的人,一个用担架抬着,一个脸上挂伤,还有一个包着半个脑袋。
祝缨看着面前的三个人,问道:“到底还是出事了?”
苏晴天道:“是。”
包着半个脑袋的是个山下的商人,他哭诉着说:“我们走的都是之前走的路,并不曾冒犯他们!那条路走了十来次了,没一次是这样的。好好地走着,就下来一群獠人,说咱们冒犯了山神,要交财物做供品,小人才理论了两句,就这样了!”
苏飞虎大步走了进来,一看屋里情形,先不说自己的事,问道:“义父,这是怎么了?晴天?”
苏晴天低声道:“索宁家袭击路过的人,咱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死了一个,又伤了几个,连山下人的耳朵也割掉了一只。”
苏飞虎大怒:“义父!这个索宁家早就该打了!”
祝缨做了个手势,问商人:“我传令下去,要各处戒备,尤其是进山的商旅要注意安全,你们是不曾见听闻么?”
独耳商人道:“回大人的话,咱们已经小心再小心了,可总是要吃饭的。我们是小本生意,吃的是大户剩下的。哪知、哪知……要不是这几位来得及时,小人的命也要没了。”
祝缨每携商人进山,都是大队行进,山中集市说是每月一次,实则颇受节气影响,播种、收获的季节,要么延期、要么取消,腊月里也没有交易,一年之中并非十二次,而是六、七次左右。一些商人就瞅准时机,在大队不进山的时候进山,这样危险一些,但是竞争也小。
苏飞虎低声问苏晴天:“这说什么?”
苏晴天低声解释了,苏飞虎道:“义父提醒?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祝缨道:“一回来就说了,那时你还听不懂几句话呢。哎,你学得怎么样了?”
苏飞虎万料不到这位比自己年纪还小的义父竟无时无刻不忘让他学习,顿时一脸菜色。
祝缨对苏晴天道:“事情我都知道了。丁贵,去找医学博士给他们治伤。再取五贯,补做烧埋钱。”
“是。”
很快,人都清退了,苏飞虎看四下都是熟脸,对祝缨道:“义父,打吧!”
祝缨问苏晴天:“小驿建得怎么样了?”
“已然建好。”
“你再回去,给索宁家传一下话。”
苏晴天问道:“不知要传什么话?”
“伤了我的人,他要给我一个说法!”
“是。”
祝缨又说:“对小妹讲,万事小心,看好家里。该准备的都准备着。”
“是。”
“去吧。”
苏晴天一礼而去,苏飞虎还要说什么,祝缨道:“你呀,要有耐心。要是没心情上学,就先不去。想动手还不容易么?你打过的仗还少了?输赢多少?”
“一半一半,那小子总也没占过我的便宜!”
“我不要一半,我要的是全部。”祝缨说。
苏飞虎心道:义父以前做的事好像都成了,这一件或许也能稳赢,那我再看一看。
一看之下,宿麦都收完了,手快的都开始春耕了。索宁家又袭击了四次商队,每次都有商人伤亡,也每次都放几个活口带口信过来,说这事儿跟他没关系,不过可以收钱保护商队。弄得商人不敢单独进山,跑到刺史府来哭诉的商人不断。祝缨只是不断地质问索宁洞主,让他停止这样的行为。
索宁洞主那里每次也都回话,第三次甚至派了人下山到了梧州城。但是商人照打、货照劫。索宁家的人从梧州城回到山里之后,第四次索宁洞主那里带来的条件又是一变:不减了,之前答应说不要的糖之类他又要了!此外又多加了一些要求,比如他还要丝绸等物。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祝缨一点着急的样子也没有,四月到了,到了之前预定要进山的日子了。
梅校尉知道了消息,紧张兮兮地跑过来问祝缨:“大人,这事可怎么办呢?您还进山吗?要不要我派人去护送?”
祝缨道:“校尉又说傻话了,你领的是朝廷兵马。没有冲突的时候,我借你一队护卫也就借了。真有了冲突,你的兵马进山,是个什么意思?平叛?谁是叛乱?要平到什么时候?别人看了害怕不害怕?如今五县新附,不能这么用!”
“哎哟,那你也别进去了!”
祝缨道:“这是我的职责,五县也是梧州的地方,我是不能避让的。”
“那……”
“我从武库里调了一批兵器,让衙役们都佩上,作为护卫之用。山里还有五县的洞兵呢,在山里动用他们,比动用官军合适。”
梅校尉道:“那我亲自送你到山口,就等你回来。”
祝缨微笑道:“好。”
她亲自将梅校尉送出刺史府,转头让丁贵去把苏飞虎叫过来。
……
苏飞虎屡次义问未果,再见祝缨时脸上一片黑气。
祝缨道:“武库开了,你随我去挑几件趁手的兵器。”
苏飞虎阴阳怪气地问:“耍着给小孩子看吗?”
祝缨道:“进山。”
苏飞虎跳了起来:“要开始了吗?”
“哪儿来那么多的废话?”
苏飞虎又要带上他的长子、次子,他是长兄苏鸣鸾是小妹,他的儿子比苏喆大了八、九岁,已能执刀挽弓了。
祝缨道:“行。到时候你跟着我。”
眼下最大的阻碍还是祝大和张仙姑,两人听说山里不太平,都劝祝缨不要进山。祝大道:“那不得让官军剿完了山匪你再进去啊?不然养官军是干什么的?”
张仙姑也不赞同女儿来回跑,说:“别业是真的好,命更好,道儿要是太难走了,咱就不要那个了!啊。”
祝缨道:“都从哪儿听来的歪话?哪儿来的山匪呀?没有的事儿。”
张仙姑道:“我都瞧见了!那一回,有一个叫砍了一刀的!花儿姐她们着急去治,我都瞧见了,差一点儿就没命啦。”
“那是他们。我带了护卫。我这些年哪件事不小心了?与其听街上的闲话,不如听我的。梅校尉会送我的。”
祝大和张仙姑以为梅校尉会一直护着她进山再出山的全程,终于放下心来。他们并不知道,祝缨根本不打算让梅校尉往山里踩半枚鞋印,她的心里,山里就是她的地盘了。朝廷?什么朝廷?都羁縻了,对得起朝廷了!
她这一次仍然没有带上父母,还是自己带着商人进山。此次跟随进山的商人数目略有减少,但因是跟随祝缨的大队,大部分商人仍是没有放弃进山。
一行人在梅校尉的护送之下走福禄线入山,梅校尉在界碑前停下,道:“大人早去早回,出入平安。”
祝缨道:“等我回来给你带几张狼皮来。”
梅校尉道:“千万不敢这么讲,要打狼,山下也有的,咱不缺那个。咱缺您!”
祝缨笑着拱一拱手,策马前行。
胡师姐手执一面小藤盾紧随其后,苏飞虎与两个儿子骑马佩刀,身背弓箭,在稍后一点的地方。其余衙役、白直等人各执刀,一片寒光闪闪,护着队伍往山中行进。
走一程,苏鸣鸾带人在路旁相候,与祝缨合作一处。两人没事人一般地说话,苏鸣鸾又问哥哥好不好,侄子们怎么样。
侄子们痛快地说:“我们把姓郎的打了一顿!”
祝缨道:“他们学校里闹着玩呢,塔郎家的也把他们打了一顿。”
苏飞虎插言道:“再打不赢,回来我打你们!”两个儿子在他身后扮鬼脸。
这一回,路果可没有来,将到别业,前面哨探的阿苏家的护卫奔了出来:“前面有索宁家的拦路!”
气氛紧张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