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原则是满汉一家亲
十三爷往昭仁殿一关,狱友还是那些冤种兄弟,四爷今天怕弟弟在里头因为排行受委屈,明天怕弟弟被老八他们以多欺少,好不容易把人捞出来,见着真人愣是说不出“受苦了”三个字。
“胖了。”康熙看着来谢恩的一胖一瘦两个儿子,问胤祥说:“是只有你一个胖了,还是你哥哥弟弟们都胖了??”
朕知道你们在里头过得不差,今儿要扇子,明儿要笛子,琴棋书画要了个遍,只差没有在乾清宫广场吹拉弹唱——那跟老四的对比也不能这么悬殊吧。
胤祥连忙陈情说兄弟们在昭仁殿如何交流孔孟精义,愈发感佩皇父恩德,日日思索如何忠君报国,前些时候联名递过请罪折子等等。
“好了,你们在里面的事情朕俱都知晓……”康熙心累挥手,“这些时日朝上事多,让胤禛同你说,明日再来请见。”
兄弟俩出了乾清宫,广场四下无人,十三爷张口就问:“朝上事多,凌霄又干什么了?”
四爷张张口,将要为凌霄辩解,说你对咱大孙女有偏见,仔细想想又说不出口。毕竟凤子龙孙们挤在昭仁殿睡大通铺归根到底都是她一出《女巡按》!
四爷斟酌了一番,指点着宫禁:“你看今日来往官员极少,大部分都去西市了。”
西市?十三爷诧异道:“去西市干什么?”
“去西市看腰斩噶礼!”
十三爷整个人都懵了,谁?腰斩谁?谁要被腰斩?是董鄂氏的前两江总督噶礼吗?
四爷默默补充:“刑部本来判的是凌迟。”
十三爷整个人面色都扭曲了。我晓得我能出来就是外头四哥占了上风,那也没想过局势如此大好到离谱啊!
昭仁殿里关了一个月,连“皇长子”三爷都气馁了,言语间有些认命老四做太子的意思。十三爷却最为忐忑,老九之所以有底气踹桌子,便是依仗满蒙亲贵势大!
就比如说吧,八爷党的铁杆支持者阿灵阿,钮钴禄氏世袭一等公,从孝昭皇后论皇子们都要称一声舅舅,还是四爷亲姨夫。这样的贵戚勋臣,纵然暴、悍、贪、庸,指望康熙爷骤然翻脸那是指望不上的,前几年阿灵阿等人支持胤禩为储,胤禩本人吃了那么大挂落,如今康熙还准备让他闺女做儿媳妇呢!
还有当场翻脸的噶礼,开国五大臣何和礼四世孙,公主血脉,三福晋、九福晋是他族妹。噶礼贪婪,满朝谁人不知?他任山西巡抚时包庇不法、横征暴敛,火耗银一项便加收两成!有平遥县百姓往京中找巡城御史告状,康熙命交部议,结果是百姓议罪、御史罢官。有何好说?
十三爷一向晓得四哥极恨贪腐,可这些勋贵们几世几代的积累,连汗阿玛都要小心平衡。如今打了明牌,留下四哥一个人在外头做出头椽子,他怎么能不担心。
尤其旁边再有个凌霄格格煽风点火!!
“十三爷!”西华门外有个英气勃勃的姑娘使劲儿朝他挥手!
十三爷:“……”
凌霄已经跑过来啦,一近前就哈哈大笑,“你可发胖了!”
十三爷:“……”
十三爷左右看看守门的侍卫和来往的臣子,颇有“到乡翻似烂柯人”之感。格格啊,我才进去几天呐,你已经在宫门口随便溜达了?!
女眷命妇在西华门大声谈笑,哪怕连前头大明朝都算上,您也差不多是头一个啊!
我刚见过汗阿玛,他老人家还挺硬朗啊!我四哥还没登基呢!
“我特意过来接您,您不高兴啊?”凌霄用大眼睛瞅着她祖宗。
十三爷:“……你就在这儿瞎溜达?”十三爷看得清清楚楚,她接人之前趴金水桥上快快乐乐找鱼呢!
凌霄:“这还是托诸位阿哥爷的洪福啊!”
我一出戏把阿哥们打包送去睡大通铺了,谁还敢惹我!能影响多大的局面就能在多大的局面里上蹿下跳左摇右晃~
要不然怎么人人都想打出统战价值呢x
以凌霄侧福晋如今的赫赫声名,往宫门口溜达溜达算个屁事儿!就算她往里直闯,保底能闯到乾清门!
以凌霄观察的守门侍卫的工作状态,抛去滤镜,也是个大草台班子嘛。
实地观察过政治中心的运作,凌霄就更快乐了,跟两位爷往马车里坐稳了,兴冲冲说:“走,去西市看腰斩噶礼!”
十三爷已经没有省略号了,他收回从前的祈愿,如果福晋肚子里是个格格,最好还是不要反向遗传到这位活祖宗!
“到底怎么回事儿?!”
“说来话长。”四爷感慨,“这些时日我可算有些体会什么叫做历史潮流了,在对的路上走,当真是‘时来天地皆同力’!”
当日一出戏惹出一桩公案,要怎么处理,分寸怎么拿捏,康熙也很犹豫。
朝廷是顺着一套规矩在运转的。
当年鄂伦岱、阿灵阿他们拥立皇八子,康熙之所以不狠处理,归根结底,是因为他自己玩儿砸了。你宣布搞选举,结果大臣们跳票了,不认账已经不太好了,还把大臣们搞死?康熙毕竟还是有点底线,要做个地道人儿。
——至于王鸿绪直接罢官户部尚书?康熙对满洲要地道,对你姓王的就不用了。
——至于皇八子直接被骂娘?嗐,自己儿子,想怎么骂怎么骂!
就像这次,一桩公案平地风波,说到底只是“座中常有剧中人”,是一点“案情”都没有的,就算悉知噶礼剥削江南,噶礼已经是前两江总督,按规矩不能翻旧账。就算悉知噶礼剥削江南没少分润亲族贵友——唉,康熙有时候也要承认他九儿子说的话除了不能说也就是不能说了。
那只能是老法子,自己儿子,想怎么关怎么关,关起来等变化。
(康熙惊喜:把不省心儿子们一关一下子鸟语花香阳光灿烂了。)
等到了一通登闻鼓!
卧槽!全朝野都震惊了,见过弑父杀子的,第一次见有人毒杀亲妈!
康熙拍案暴怒,能贪算本事,背弃伦理罪不容诛!胡不遄死?!
凌霄拍案而起:“赶紧赶紧!”
四爷、幕僚们:赶紧什么?
凌霄:“现在噶礼肯定是要处置的,这个节骨眼上,他一动,就跟圆明园扯不开关系了。得罪了满臣,老爷子认为你依靠汉臣怎么办?”
跟凌霄打了这么长时间交道,幕僚们已经很清楚她的思路,木着脸等她图穷匕见。
“赶紧把另一半也得罪了!”凌霄理直气壮,“不偏不倚,一视同仁,怎么不是满汉一家亲呢!”
幕僚们:……有时候真的很难不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对家派来潜伏进雍王府的间谍。
刑部查实噶礼母所举确有其事,拟判噶礼凌迟。折子递到南书房,四爷揣着去见康熙爷。
“刑部按律判,朕是要留一点体面的。”康熙不动声色说,“令他自尽也就罢了。”
四爷道:“儿臣的想法是,他若能将功折罪,自然能给他留些体面。”
怎么将功折罪呢?这么个大贪官,收过谁的钱,给谁送过钱,为谁办过事,哎呀,简直是座金矿,都不用诈供,把刑部凌迟的奏折一放,他什么不招!
康熙:“……”
康熙喝口茶压压惊,就见雍亲王撩袍跪下,从袖中又取出一本折子。雍亲王请命试行摊丁入亩,此大清江山万年之策,在南方搞个试点,看他亲自提刀把不配合的士绅杀个血流成河。
康熙:“……”
康熙看折子的手在抖,他深吸一口气,把这本摊丁入亩折压在噶礼凌迟折的上头,感觉喝茶已经压不了惊,得去隔壁昭仁殿听听他儿子们吹拉弹唱。
“皇父。”雍亲王诚挚道,“如今阿哥们关在昭仁殿,朝廷上下俱小心谨慎——正是趁机做些大事的时候啊!”
康熙:“……”
康熙没有准第二本折子,但准了第一本。四爷把噶礼诈了个干净,眼睛也不眨地给人改判了个腰斩。对此,康熙已经不想和他四儿子纠缠,腰斩就腰斩吧……噶礼该死啊!
他四儿子要和他纠缠,他请奏要官吏们去西市观刑!顺天府和京师各衙门中,凡四品以上官吏,都得去观看噶礼处决现场!
康熙:“……”
康熙第二天就把胤祥放出来了,胤祥听他四哥简述了噶礼供出来的名单和准备怎么杀这张名单,开始后悔没有更心疼一点他哥。
贪官污吏不过血流成河,但我哥可是干活干到两眼发青了呢。
今儿西市挤满了京师各个衙门的官儿,顺天府和都察院一边参与观斩活动,一边还得维持一下秩序。
午时三刻,噶礼腰斩西市!
原本喧闹的西市寂然无声。
只有凌霄热烈鼓掌,真好,他四并没有因为我的到来偏离既定轨道,反而拉了进度条!
(四爷:是你忽悠得力。)
十三爷看一眼笑得格外灿烂的大孙女,想想她自末世血火中来,眼底多了坚定。前人总不能不如后人,力挽狂澜太难太难,要做的事那么多,哪里顾得为董鄂氏留一丝怜悯。
俗语说得好,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他正想着,外头却喧闹起来。
“回爷,一个小乞丐竟要冲撞车驾,已经拦下了。”
哦,车内四爷唔了一声,本不在意,下一刻目光扫过凌霄却猛然坐直了身子,两眼发亮地低声猜测:“这小孩儿会不会是载河!!”
凌霄:……谁?哦,我编出来的便宜爹啊!
十三爷也反应过来了,下意识说,“不过一乞丐罢了。”
四爷惦记他大孙子却惦记好久了,他多少次想过,大孙女是直接到了他后院,他大孙子如果胡乱穿成旁人,想见到雍亲王可不容易!
四爷撩开帘子,吩咐说:“把他带过来,爷要问话!”
啊,侍卫支支吾吾说,这小乞丐可能是好久没吃饭,激动之下已经晕过去了。
四爷立刻追问:“晕过去之前可说过什么话?为什么要来闯爷的车驾?”
侍卫们交流几句,好像是说了什么西林觉罗侧福晋?你也听见了?
他们刚说出来西林觉罗几个字,四爷已经下了车,径直去看那孩子。我大孙子但凡听过一句“不拘一格降人才”,肯定得想法子打听出来西林觉罗侧福晋!
凌霄也跟着下去了,见这孩子七八岁的样子,脏兮兮瘦巴巴的,光着脚,裤子只勉强遮住膝盖。
凌霄看着总有些眼熟,小心把孩子抱在怀里,拨开她披散的头发,擦擦她脸上的脏污,和松岳确认:“这是不是我们上次救过的小仙童啊?”
松岳凑过来一看,还真是。他眼见四爷和十三爷都在一旁关切看着,立刻疯狂解释,真是这小孩一捂嘴就倒了,我们可没把她怎么着啊!
“行了。”凌霄问,“她身边没旁人了?”
侍卫们连忙打听过一圈儿,没有。
凌霄便把瘦巴巴的孩子抱起来,哄着昏迷的小娃说:“既然是来找我,那就先跟我走吧。”
四爷看着大孙女一声招呼不跟他打,直接把一个莫名其妙的小孩往马车上抱,不由看了她亲祖宗一眼。
十三爷也看回去,她都在你后院混到西华门看鱼了,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