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老皇帝他顿悟了

康熙莫名其妙眼皮直跳。

想想那群孽子现在大半都在圆明园看戏,总不能在戏台子上打起来?

“万岁爷,几位大学士求见。”

康熙早从窗户看见了候见的几个老臣子,已经是快落锁的时辰,想想他们看完戏一刻不停从圆明园赶过来……康熙长叹一声:“传吧。”

果然那位凌霄格格排出来的戏,不能用常理忖度。康熙摁了摁眼皮,忖度也度不出来,惊肯定是惊,就看是惊喜还是惊吓了。

君臣几人见过,空气中沉默了一瞬。最后还是李光地以其年高出了头,和皇帝回禀,今天这场戏吧,很精彩,建议您也看一看。

几位大学士已经在回京路上充分交流了意见,女巡按这出戏,虽然每一幕都让人肝颤,但你别说,它整体框子特别正。

——皇帝是爱百姓的,只是奸臣蒙蔽圣听。

虽然皇帝是武则天,奸臣是她侄子,你就说爱不爱吧。

——臣子是忠心报国的,纵被奸佞折磨仍心怀圣君。

虽然臣子是宫婢出身的女巡按,你就说是不是忠于天下忠于朝廷吧。

理出这个框子,几位大学士真是忍不住夸一声“绝”!写诗写的是才情,编戏可太暴露政治观点了,雍王侧福晋在政治底线疯狂蹦迪,最后你还得夸她质清性贞。

连身为宫人在外找情郎,你想想皇帝的性别也都没法谴责……

既然戏没问题,那么九爷破防是谁的问题呢?

李光地不愧是敢当面穷追猛打式捞方苞的猛人,平铺直叙一字不落地把台下的戏也复述了一遍,眼睁睁看着康熙帝脸都青了也没打个磕巴。

“万岁爷息怒。”李中堂平静地劝皇帝,“所谓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这也是常事。”

——有公开支持奸臣的,也有忠心报效圣君的嘛。

康熙狠狠一巴掌拍在桌上!

“胤禩呢?”

“八贝勒一语未发!”

康熙霍然而起,颤抖的手握在一起,整个身子却已经气得发颤。

“孽障!朕怎么生下这几个孽障!!从小读书饮食,哪一处不是朕亲自照管?!”康熙爷早年挨个死皇后,对儿子们真是又当爹又当妈,尤其几个大儿子,更是当宝一样。“朕操碎了心,就养出来这几个混账!!”

大学士们都是侍奉康熙多年的老臣了,颇有几分君臣情谊,见皇帝伤透了心,老泪纵横,连忙扶皇帝坐下,跪在塌边呜呜哭泣着劝解皇帝。

李光地更是叩首道:“还请皇上保重龙体,臣等性命、大清江山,俱系于皇上一身啊!”

这话说得直白,几位满洲重臣差点被他这一句话噎死,你是不想要八爷活啊!

康熙却觉得这话很有道理!胤禟已经当面把话说绝,李光地不表态才是内藏奸诈!康熙硬撑着起身,扶起叩首的老伙计:“朕还没死呢!必给你做主!”

“南书房今日谁当值?叫来拟旨!”老皇帝冷笑着想,说到底还是朕心慈手软,以至于让你老九认为捏住了佟国维、捏住了阿灵阿就不必理会朕这个天子了!

逼朕复立太子,很得意是不是?

念朕老迈无多,只等朕驾崩登基是不是?

朕仁心爱尔,倒成了尔等放肆的依仗,圈了你也不过一道口谕!

重臣们跪了一地,南书房当值的臣子笔尖悬在纸上,时刻准备拟旨,迟迟等不到皇帝说话也不敢抬头。

“不必拟旨了。”康熙漠然道:“召诸皇子来见!”

窗外天已经黑透,没有一个人敢提醒老皇帝宫门已经落锁,传谕的太监们叫开宫门,疾驰往各皇子府邸去。

这个点儿,刚看完戏的皇子们都还没睡,大多跟嫡福晋凑一起八卦,楼上楼下的事故都合一块才是完整八卦呢!

什么?开戏前老八媳妇儿就挑衅过科举满汉分榜?

什么?咱们家也拿过噶礼的孝敬?

“爷,宫里来人急传呢!”下人匆匆进来回话。

“是单叫我一人?”

“诸位阿哥爷都叫传呢!”

八爷九爷心底发沉,三爷五爷面带苦色,十三爷长叹一声——我就说你凌霄是个惹祸头子!演出戏的阵仗整出了当年群臣保举老八的排面!

皇十六子胤禄、皇十七子胤礼还未成婚出府,就居住在宫中,来得最快。乾清宫的太监见了两位爷笑眯眯地传旨,万岁爷叫阿哥爷们在殿外跪着等呢。

胤礼倒吸一口凉气,卧槽上次皇父这么折腾儿子还是上次!去年才二废了太子怎么又来!

十七爷苦哈哈地跪了,然后发现一旁跪着的十六哥,浑身散发出一股平静的安详气息。

趁着宫外的哥哥们还没来,只有他们两个难兄难弟跪乾清宫大广场,胤礼连忙用胳膊肘拐一拐一旁的胤禄,你知道怎么回事儿?

胤禄:“我今天出宫看戏了,叫《女巡按》。戏是极好的。”

胤礼:“四哥家的戏?跟咱们跪这儿有啥关系?”

胤禄:“我已经很努力只看台上的戏了。”

胤礼:“……?”

“唉。”胤禄叹气,很有哥哥样地嘱咐弟弟说,“你今日可惜没有去,和你没有关系,凑个人数也就是了。”

胤礼:????

十七爷满头问号,胃口被吊了个半死,十六哥!哥!我亲哥!你倒是给弟弟说明白啊!乾清宫门口不说明白真的可能会死的!

他还待要问,两盏灯笼引着宫外的几位爷到了。

十四爷今儿也没去圆明园,大大咧咧就来了,一来就看见十六、十七两个小弟弟跪门口了,奇道:“你们两个犯什么事儿了?大晚上跪这儿?跟哥哥说明白了,哥哥进去给你们求个情。”

胤禄、胤礼小哥俩埋着头不说话。

好在有魏珠为十四爷解疑答惑:“皇上叫阿哥爷们跪着等传。”

十四爷:??!!

十三爷默不作声跪他旁边了,十五爷紧挨着十六爷跪了,给排行中间的人留了个地儿。

十四爷看着乾清宫的大门撑了三秒钟,也跪下了。

灯笼一盏又一盏,跪着的队伍越来越长,只剩三爷和五爷中间还有个明晃晃的空位。

“老四呢?”三爷跪得咬牙切齿,无妄之灾!他老四摆宴闹出来的事儿,他人呢?!溜啦?

三爷毕竟是跪的队伍里打头的人,魏珠小声答他的话,“四爷不在城里,主子爷说就罢了。”

阿哥们都听清楚了,偷偷揉一把跪得发麻的腿,气得要命。

不在城里,那就是留在圆明园没回来。

好你个老四,你在圆明园哄着老婆听着曲儿,我们大半夜跪乾清宫广场!这公平吗?!兄弟和你心贴心!你跟兄弟玩脑筋!

三爷正腹诽,突感周围没了杂音,忙抬头,只见康熙爷披着一件外衣站在殿门口,他赶紧膝行两步上前,叩首说:“汗阿玛深夜传唤臣等,不知有何要事,请汗阿玛示下。”

康熙看他一眼,慢慢踱着步,从前往后把每个长成的儿子都看了一遍。

“朕从前以为子嗣繁茂,乃是苍天降于朕躬的福气。如今看来,当日齐桓公死,五子停尸争位,束甲相攻,才是朕不修德行的下场啊!”

这话连三爷都不敢接,还是五爷哭着向前激动说了一大串蒙语陈情,求皇父不要为不懂事的老九伤心。

大家都不傻,今日有这一遭全因胤禟当着满汉文武的面儿闹事。胤禟早就跪得腿疼,老四不在这儿受罪让他尤为不忿,如今听同胞哥哥为自己求情,脾气蹭一下就上来了。

“汗阿玛也不必如此!”胤禟昂着头说,“儿臣今日所言有什么不妥?江山是咱们满人打下来的,难道还真要学那些汉人的假仁假义,为了什么百姓砍咱们自家人的头吗?!”

八爷听此一话,心中便是一紧。九弟也太不懂气老爷子的方法技巧了,怎么能这样莽着就上呢。

可惜他虽然私下里耐心能劝动老九,但什么场合说什么话全由个人脾性所致,他若能劝,今日就不会让老九公然大闹一场。

人在乾清宫,不能不低头,胤禩垂着头等康熙的处置。

“假仁假义……”康熙叹息一声,“看来朕一切慈爱优容,在尔等眼中,都不过是假仁假义。或许还觉得朕怕了你们。”

乾清宫广场侍卫垂头,皇子跪地,只有夜风偶尔清晰地刮过栏杆。

“朕圈了老大老二,皆是事出有因。你老八老九,虽然悖逆,认真说起来,错处不过是拉拢朝臣拥立你做太子,打量朕愿做个仁爱皇帝,奈何不得你们。”

诸皇子瑟瑟发抖。

皇帝愿意做仁爱皇帝的时候,是好对付的。一旦他看破名声的迷障,一个六十岁的御极五十余载的皇帝,靠啊,他能干出什么事儿!!

“昔日唐玄宗一日杀三子……”康熙微微弯腰,挨个瞅过儿子们的脸色,“朕倒是做不出来。”

“胤禟。”老皇帝点他九儿子的名字,“现在还觉得朕是假仁假义么?你若应声是,朕,为尔君父,倒也不是不能送你上路。”

“皇父……”皇帝杀气盈天,胤禟抖如筛糠,他呜咽着匍匐在地,“皇父……”

康熙不言。他背着手,看向远处宫殿在月色中的轮廓。

雍亲王在圆明园饮宴醉倒,胡乱睡了一觉,早早坐上马车进城往宫里赶。他揉着宿醉的额头,在乾清宫候见的小房间里和重臣们打个招呼,对上大人们惊讶的神色,他连忙检查衣冠,不好意思笑道:“可是还有酒气?”

重臣们神色诡异地摇头,“……四爷昨夜,喝酒了?”

“嗐。”雍亲王赧然说,“昨日散了戏,府里福晋她们张罗着要庆祝,一时开心,多喝了几杯。”

听闻雍王昨日开夜宴的重臣们:……很难评,最好别让你哥哥弟弟们知道。

四爷睡了一路,没吃早饭,且没空闲聊,坐那儿一口点心一口茶,抓紧时间垫肚子。

在大臣们的暗中观察中吃到一半,四爷突然意识到不太对劲。

咦,怎么皇子里只来了我一个人等着上朝呢?

本王那些友爱异常的手足兄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