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姐姐你图啥啊?

桌上摆满菜肴,汉子们你推我攘谈笑着在倒酒,妇人家则在招呼娃子、挪脚边的板凳,热闹得很。

堂屋算不得宽敞,两张桌子一拼,显得愈发逼仄,转个身都难。紧挨着小桌子而坐的方秋燕负责照顾娃子们,吴招娣和曹秀红顺道帮把手,今儿还是在旁边给狗子几个另起了个小桌,饭菜和大桌上一样,只另外盛了几碗,叫他们自个夹着吃。

小些的鹅蛋被哥哥带着,倒也不闹腾,筷子使得很是标准,都能自个夹饺子了。

方秋燕看见直夸:“哎哟鹅蛋真棒,娘的鹅蛋长大了,都能自己吃饭了。”

鹅蛋被夸得脸蛋绯红,小脚一个劲儿晃**,得意的尾巴都要翘起来,叠声道:“鹅蛋最棒,鹅蛋最厉害了。”

“桃花过来坐这儿。”她们母女俩进来,大舅母顺势接过大妹子手头那盆炸鱼,想也不想便放在桌上特意空出来的位置上,那头坐着大丫和三花,三花右边是刘稻草,大丫左边则是俩空位,特意给她们母女俩留的。

那处离汉子最远,闻不着酒味儿。

“这位置好,离他们最远!”桃花笑眯眯走过去,路过几个小娃身旁时,她撑着狗子的肩膀借了个力,狗子原本软趴趴的肩膀立马挺直起来,给她姐当拐杖。

大丫坐的板凳垫了垫子,见桃花过来,笑着给她挪了挪板凳,笑着说:“要垫子不?我给你铺上。”

桃花扶着凳子坐下,还回头搀了娘一下,闻言扭头笑道:“现在还成,能坐矮些,等日后月份大了再垫。”说着看了眼她的脸色,不知是不是山下事了,心头阴霾散去,大丫姐这两日的气色还挺好,脸蛋红润了,脸上也有了笑容,再不复以往灰败暗沉,便是笑也是不入眼底,瞧着跟个布娃娃似没有生气。

眼下就像换了个人,真真切切眼底有了笑意,会主动和兄弟姊妹们说话,更有人气了。

多好呀。

人到齐,也不用招呼,桌上有啥想吃的自个伸筷子夹,昏暗的油灯算不得多么明亮,但却照亮了所有人脸上的笑容。

桃花给一旁吃着饺子的大丫姐夹了条炸鱼,大丫忙叫她自己吃,桃花不顾她的阻拦,愣是把鱼放在她碗里,然后才重新夹了一个,用手拿着,搁下筷子顽笑道:“大舅母还是疼我们,特意把盆放在咱俩面前,伸手就能拿到,可要多吃些才好。”

“大伯母是这般,从小就疼我们,回回吃啥好的都往我们跟前放,生怕我们夹不到。”说着,故意顽笑道:“说来姐也是托了你的福才吃上了这口,赵婶儿炸得好,外酥里嫩,真香啊。”

“可别说这话,啥托福不托福,这一口一家子都能吃。”桃花笑着摇了摇头。

大丫也不是那等扭捏性子,晓得弟妹是担心她客气不伸筷,特意给她夹,故意说这话。

她心头一片柔软,回到家后,无论是爹娘,还是大伯大伯母,人人都心疼她惦念她,连她出嫁前还是个小娃娃的三花如今都会帮她洗衣裳了,亲人为了她冒着风险下山被打得鼻青脸肿回来,她就算是个冷血人,如今心也该热乎起来,好生把日子过好不让他们再担心自己。

昨日如云烟,人还是得往前看。

心头敞亮了,身边又全是亲人,大丫觉得再没有比眼下更好的日子。

她有心和桃花亲近,便主动和她说了一些怀孕初期的经验。桃花却很敏锐的感觉到大丫姐说起肚子里的孩子时语气很是平淡,脸上也没啥期待和喜气,好似谈论今日的天气般寻常。

桃花没当过娘,但她对孩子的存在是欢喜雀跃又期待的,时常还会忍不住摸摸肚子,夜间不敢侧身睡,担心怕自己压着娃。虽然肚子这会儿还平坦着,娘说估摸还没长出个人样来,但她就是忍不住,忍不住摸摸,忍不住稀罕。

连走路都会下意识注意脚下,干啥都变得小心翼翼。

可大丫姐却不同,走路从不看脚下,有青苔也不会故意避开,今儿下午还跟着三花她们去林子里拉弓耍。眼下细想起来,她被大虎他们从吴家救回来时身子那般虚弱,可这么长的时间,没见她喝过一碗药,没担心过肚子里的孩子,没想过保胎。

好似把一切都交给了老天,顺其自然便好。

想到此,桃花扭头看向大丫姐,见她垂着眼睫安静啃着鱼尾巴,言行举止柔柔弱弱,真的很叫人心疼。许是感觉到她的目光,大丫扭头望来,还未说话嘴角便弯了起来,轻声笑问:“咋一直盯着我瞧,可是看我吃得香?”

桃花一本正经点头:“看你吃得仔细呢,这么小的鱼,换我连骨头都懒得吐,嚼吧嚼吧就咽了。”

“你可不要学大虎,他就是这般吃东西,过年炖个猪蹄,他是连骨头都嚼碎了咽下去,我们拦都拦不住!”大丫被她逗笑,谈兴上来了,凑头和她嘀咕兄弟姊妹们以前的糗事,真是一大箩筐,说都说不完。

坐在她们旁边的三花和刘稻草也在说着姑娘家的悄悄话。

“你哥咋看起来憨里憨气的,他是一直这样么?”刘稻草盯着叼着个饺子又嘬又吸的陈三石,经过一日的折腾,他那张脸瞧着愈发凄惨,不晓得是不是没抹药,脸蛋子肿老大,看着贼吓人。

咋傻不愣登的,给药都不会使。

“三石哥哥么?”三花乖乖放下筷子,刘稻草问啥她就说啥,“他一直这样,村里人都说他就是个娃子性子,长不大一样。”

说着,她瞅了眼周围,大家伙不是吃着喝着就是聊着,没人主意这边儿,她凑到刘稻草耳边小声道:“我偷偷和你说,你可不能告诉别人哦,我三哥这辈子怕是讨不上媳妇了,他,他不成!”

“啥?他那里不成?!”刘稻草倒吸一口凉气,双手捂着嘴,隔着一张桌子的距离盯着陈三石那张猪头脸,眼神瞬间充满怜爱,傻就算了,咋还中看不中用呢。

“嗯。”三花不晓得她想歪了,“他性子不成熟,二叔二婶都说他这辈子怕是就这样了,不成事,没人瞧得上他,要打一辈子光棍。”

“……是这个不成啊。”刘稻草抹了把脸,心虚到不敢看三花,掩饰般伸出筷子夹了个饺子到她碗里,三花个老实姑娘肚子都吃撑了,还不好意思拒绝,夹起来便往嘴里塞。

“你二叔家人口简单,他们老两口瞧着也是和善人,村里还有田有地,咋就没想着给他说个门第低些的媳妇?”刘稻草心痒难耐,实在忍不住打听那憨货的事儿,她不是啥都不懂的姑娘,对自己异于往常的行为,她心里头门清晓得是咋回事儿。

她瞧上他没受伤前的皮相了。

她连娘都没敢说,她这人有点好颜色,对村里长得好看的男娃子都爱多瞅两眼。

不过人家嫌弃她皮肤黑,身子健壮,长得不好看,都不稀得和她说话。这么多年,也就一个长得还怪带劲儿的陈三石没嫌弃过她,这心可不就蠢蠢欲动了。

刘稻草好色得理直气壮。

三花哪儿晓得她新交的手帕交居然惦记上她那个据说要变成老菜帮子的三哥了,老实巴交道:“我们就是寻常人家,哪里有啥高低的说法?若你说的是那种一袋粮食就能换回来的姑娘,那我二叔二婶是不愿的,不是嫌姑娘不好,是嫌姑娘的娘家,正经好人家谁会为了一袋粮食卖女儿?这种人家品行不好,我们不和这样的人结亲。”

刘稻草点头,宁愿让儿子打光棍也不随意给他找个婆娘过日子,这样的爹娘咋可能是不心疼儿女的人?她娘就是接生婆,她从小跟在她身边见惯了人生百态,那些当婆母当男人的,对妇人生产一事,可谓是各有不相同的嘴脸。

生了女儿,骂晦气东西,丫头片子,做啥月子啊,趟两天就得了,当自己多金贵不成,还想杀母鸡炖鸡汤坐月子,做啥美梦呢?生了儿子则全家喜气连连,抱着襁褓里的娃幺儿心肝叫,简直恨不得供起来。

她原先还因为大丫姐的事,心头对陈三石他们一家怀有点异样的看法,觉得陈家老两口也是重男轻女的人。结果后来他们一家明知山下在征兵,却还要去吴家给闺女讨公道,她心头顿时便豁然开朗了。

憋着的那口郁气消散,由着自己起了色心。

她给陈三石送了瓶抹脸的药,希望他早日恢复成以往的模样,那张面皮招她待见。可没想到那就是个憨货,任由自己变成猪头脸,有药都不使。

现在真丑啊。

“他长得也不差,村里就没姑娘稀罕他么?”刘稻草托着下巴,余光一直落在坐在角落里的陈三石身上,就没见过有人这么吃饺子,用筷子戳着,把皮咬开后,撅着嘴一个劲儿嘬馅儿,嘬得腮帮子都扁了下去,吃个饭比小桌上的狗子他们还闹腾。

“没有。”三花斩钉截铁道,她三哥长得是不差,可他整日和狗剩他们一道抽陀螺,哪个姑娘会偷摸喜欢他?看他估摸和吸溜着鼻涕的狗剩差不离,烦他还来不及。

“他相看过人家吗?”刘稻草一眨不眨瞅着陈三石嘬饺子,没发现三花怪异地瞅了她好几眼。

三花是迟钝,不是傻,稻草姐一直问三石哥哥的事儿,她就算脑子被堵住,这会儿也该通了。她偷偷瞧了眼坐在桌子面对举着筷子歪着脑袋咬饺子皮的三哥,又扭头瞧了眼盯着三哥看,嘴角噙着笑的稻草姐,一个可怕的想法占据了她的脑海。

她被自己的想象惊到了,忍不住趴在稻草姐肩头和她咬耳朵,吓得声儿直哆嗦:“你,你不会是瞧上三石哥哥了罢?!”

姐姐你图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