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差点摔坑里

卫大虎几人窜进林子,专程挑着人少的小路走,这般刻意避开,虽是绕了些路,倒也没遇到人。

陈二舅还不知卫老头昨日下午便进了山,进了院见堂屋门紧闭,张嘴就问:“家里咋没人,我瘸腿妹夫呢?”话音未落就被他大哥狠狠踩了一脚,疼得他嘶嘶直跳脚,还不服气呢,“哎呦你干啥!”

“不会说话就闭嘴!”陈大舅恨铁不成钢,也就是大虎和妹夫心宽不计较,就你这张嘴瘸腿闭嘴瘸腿,换个人都能和你老死不相往来,个嘴欠玩意儿,真烦人。

卫大虎开了堂屋门,见堆在角落的粮食少了一大半,晓得是爹他们昨儿挑进山了,还真不少,大概数了数,最多明儿再下山一趟便能把家中的粮食全运完。

想到此,他心情忽然就变好了,三叔公去世,叔他们也有了打算,这村里再没有让他惦记的人。倒是恶心事儿不少,想想都烦,他随手拎起一袋粮食便放入箩筐里,冲外头正在收拾二舅的大舅乐道:“昨儿下午爹上了炷香我就让他带满仓和林大爷先进山了,二牛也跟着一道,他担心遇到那老两口,被歪缠上烦人,偷偷给三叔公磕了几个响头就走了。”

说完又劝大舅:“二舅就这脾性,知晓他没坏心思,我爹都听习惯了,您也别生气。赶紧的吧,别一会儿村里来人了,我懒得应付他们,都把要紧的粮食挑上,赶赶时间能在天黑之前到家。”

他发话,众人顿时不再墨迹,进屋装好粮食,箩筐背篓都冒尖了,挑着担起身时扎着马步的大腿肌肉鼓动,人都跟着打了两个晃,卫大虎瞧见,不顾他们的阻拦强硬搬出一袋粮,都顾不上大舅二舅是长辈,拧着粗眉骂道:“逞什么强,进山路是多好走不成,量力而行的道理还是您教我的,咋到自己身上就忘了?”

被外甥劈头盖脸一通骂,陈大舅老脸一红,一抹脸:“这不是想着家里没人了么,连二牛他老丈人都敢翻进家里来偷柴火,鬼晓得村里人找不到你会不会狗急跳墙,还有这好些粮食呢,我心疼啊!”他瞅着被大外甥丢回去的粮袋,一颗心直抽抽,别说粮食,他甚至连柴火都想挑去山里,就这么丢了多可惜!

“偷,有胆子就来偷。”卫大虎轻轻松松担着粮食出了堂屋门,等他们都出来,反手把门关上落了锁,他冷声道:“我倒要看看是不是真有人来作死。”

堂屋门和已经被搬空的灶房都落了锁,一行人出了院子,卫大虎别上院门,带着舅舅和兄弟们头也不回进了山。

在他们走后不久,村里还真来人了。

为首的是村长的孙子,他身后跟着四五个年轻汉子,见卫家院门紧闭,众人脸色一变,没想到他们第一时间赶过来还是晚了,当时他们见抬棺回来的只有陈家那父子俩,他们心头便暗道不妙,没曾想还是晚了一步。

卫大虎回避的态度已很是明显,他就是不乐意掺和村里的事儿,甭管啥土匪不土匪,他不乐意管。他家住在山脚下,离村子远,若土匪进村,他们家咋都不可能置身事外,可即便如此,明知晓现在应该全村齐心协力抵御外敌,他这个最有能力的猎户,反倒半点不愿为村里出力。

还有陈家那两兄弟,甚至连带着陈二牛一家,最近时常没有踪迹,比那田眼里的泥鳅还滑手,根本抓不着。

有个性急的汉子上前狠狠拍了两下院门:“老瘸子是没和他说吗,叫他们全家搬到村里来,他们咋还不领情呢,这么躲着人是啥意思?”

村长的孙子皱眉,实在不想和这蠢货说话,他心里虽很不满意卫家的做法,觉得他们父子没把他爷爷放在眼里,他爷都亲自登门请了,卫大虎还不识好歹,甭管咋样,都该上他家露面说一声,咋能这般躲着人,行事半点不敞亮。

可他也晓得,叫卫家搬去村里住,哪里是啥为了他们全家好?说到底还是馋卫大虎的能力,却不知该咋整,这些年卫家独居山下,和村里没啥往来,他们家在村里唯一的亲戚还是陈大陈二两家,偏生上回因为周家打上门一事,闹着他们和村里人有了嫌隙。

如今想让卫大虎出力,硬的来不了,李大郎那厮便忽悠村里人想了这么个昏招,他知晓时已经晚了,信儿已经透给了卫家。他爷原本还愁呢,想着是该将错就错,还是找个法子找补,将错就错也成,只要陈大陈二在村里,就不信卫大虎能不管他俩舅舅,可后头发现这两家就不是“关门闭户”这么简单,他们家根本就没人!

他爷这才开始急了,正想着找个机会找补找补,三叔公便去世了,他老人家原想着等人出殡下葬后,再好生和卫大虎商量商量,毕竟他也是村里人,理应出力的,却不想他们在村头等了许久,只等来慢悠悠回村的陈家父子,卫大虎他们早没了踪迹!

村长的孙子想到这些,脸色愈发难看,他心里既恨李大郎那个蠢货,又恼卫大虎不顾同村情谊,眼见着那大力拍门的汉子一副蠢蠢欲动要翻院的架势,他一甩手,冷声道:“李大力,别怪我没提醒你卫大虎是什么人,你若真敢翻他家院墙,回头被他知晓打上门来,我可不会相帮。”

被唤作李大力的汉子表情讪讪:“我,我就是想进去敲敲堂屋门,许是在家呢。”

村长的孙子冷哼一声,不再搭理他,转身就走。

山下发生的事,卫大虎半点不知晓,昨夜一夜没合眼,这几日上上下下来回奔波,便是他都感觉有些累了,除了身体上的疲倦,还有心理上的厌烦。

他本就是个喜好自在的性子,不然这些年也不会一直待在山里,宁愿每日穿梭在林间追逐野鸡,闲的躺在小溪里纳凉,缓缓流动的溪水冲刷着他的身体,烈日高悬,鸟雀轻鸣,饿了便抓条鱼烤食,那日子过得多逍遥自在啊。

再想想如今,好似从大嫂和周苗花干仗后他去县里和府城打听消息,回来后便一直忙碌,唯一的松快日子还是和媳妇进山捡板栗,上山捉竹鼠,一起和泥巴吃叫花鱼……

越琢磨心头越不畅快,他也不晓得自个是咋了,咋还突然烦上了,可就是控制不住心头火起,甚至都怪上那两腿一蹬留下一堆烂摊子的皇帝老儿,咋就这般没用,后宫里这么多大小婆娘,愣是没生出一个有用的儿子。

但凡他有点用,这世道都不至于乱成这样,没用,屁用没有!

烦死了。

烦死了!

走在他身后的陈大石累得都要走不动了,却一声都不敢吭,他老觉得他表弟这会儿怨念极深,那背影瞅着都在冒黑气,老吓人了。

一路走走歇歇,不歇不行,陈二舅走到半道上的时候脚下踩滑好险没掉坑里去,还是走在他身后的陈大舅眼疾手快把他拽住,丢了扁担连忙抱住他的双腿,兄弟俩往下滑时,大舅争取来的这一点时间给了卫大虎伸手救人的机会,最后有惊无险把他们拉了起来。

都不给大外甥骂人的机会,已经吓傻的陈二舅一把鼻涕一把泪抱着大哥哭:“哥,哥你下次别拉我了,还好大虎在,不然你可就和我一起摔下去了!那么高,踢个石头下去老半晌都听不见个响儿,掉下去可是要死人的,你下回别拉我了。”

陈大舅也吓得脸色发白,就是一瞬间的事儿,他都来不及反应,见弟弟摔了,他下意识就去拉,看他一把年纪还和小娃子一样哭出鼻涕泡,他又气又心疼,搂着他使劲儿锤他背:“胡咧咧啥,我咋可能不拉你,日后小心些就是。”

上山多次,他们头一遭亲身经历所谓深山的危险,次次都有大虎带路,他们踩着他的脚印走,一直相安无事。可这回还是出了岔子,还好没事,好在没事……

他一颗心怦怦跳,又慌又害怕,回想到抱着弟弟倒挂往下坠的失控感,手指头颤的不得了。

陈大石兄弟三人亦是吓得面色发白,双腿软得站不住,他们的亲爹险些当着他们的面坠下天坑,那可真是一只脚踩进了阎王殿,还好大虎反应及时把他们拉了回来。

“大虎……”陈大石吓得说话都在抖。

“是我的错,我思虑不周,这几日大家伙都累着了,本就不该这么赶路。”卫大虎深吸一口气,都不敢想若是没拉住,他回头该怎么给两个舅母交代,是他太急了,不但把自己崩的紧,连带着两个舅舅和兄弟们都跟着他遭罪,舅舅他们本就上了年纪,上一趟山便是几个时辰,路陡难走,还得提心吊胆注意脚下,心神紧绷之际,人也没休息好,可不就容易出事儿。

他把粮食担去前头略微平坦的地势,见大哥他们都小心过来了,让他们坐下休息,折身回去把软着身子坐在地上的二舅背起来,尽力让自己露出笑来:“您是我二舅,小时候我吃饭乱刨没个礼貌,您还拿筷子打我手,我是你外甥,哪儿做得不对,长大了就不敢打我了?”

陈二舅圈着大外甥的脖子,这会儿都不敢看脚下,仍是心有余悸,闻言是泪花直冒,晓得自己下意识回避的反应被他看出来了,他觉得有些丢脸,故而埋头不说话。

“累了就跟我说‘大虎我累了,咱歇会儿吧’,您是觉得我会骂人还是咋地?”把二舅放在地上,看着他一把年纪还像个娃子一样抹眼泪,他心里也不好受得很。他是舅舅啊,进了山反倒开始怕起他这个外甥了,这种感觉虽然很微妙,但他能感觉出来。

先前没当回事儿,这些日子确实忙,想着回头闲下来再提一嘴,结果就是这么一疏忽,就险些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他叹了口气,又去把大舅扶过来。

这下是彻底不用赶路了,一群人靠着箩筐坐着,气氛怪安静的。卫大虎看向两个舅舅,耷拉着脑袋没啥精神,他以前也没咋上心过,如今仔细一瞅,才发现他们鬓角长着好些白发,和他爹一样,不知不觉都老了。

“咱来山里是为了过轻快日子,这么奔波往返,累的命都去了半条,反倒违背本意了。”他反思了一下自己,咱这提前买粮存粮钻山里是为了啥啊,还不是为了过安生小日子,每日快快乐乐的,让家人啥事儿不用愁,虽然土匪进村这事儿有点触不及防,但他怂个卵?咋能被不知啥时候出现的危险搞得自乱阵脚。

如今他已经把人都带去了山里,山下确实还有不少东西没运上来,但这一口气吃不成个胖子,受路况所限,一人一趟只能拿这么点物什,来回一趟便是一日,这还是没咋休息的情况,长此以往咋受得住?

铁打的都不成。

今儿这意外好似一个警钟,把卫大虎给敲醒了。

不能这么搞,慢慢来,得缓下步子,便是他都开始烦躁不耐,更不说舅舅他们这些上了年纪的汉子,别没死在土匪刀下,反倒失足于意外,若真是如此,他能把自己抽死。

进了山后,所有人都默认听他的指挥。

他可不能自乱阵脚。

想明白后,心头顿时敞亮了,那口憋在心口的郁气也散了去,卫大虎神色一松,正要说话,便听见上头传来说话声儿。

“叔,你确定大虎他们今儿会进山?三叔公照理得明日才埋,您会不会猜错了。”是陈二牛的声音。

“昨日大虎和我提了一嘴,说今儿天气好就埋,我寻思这个时辰他们差不多也该到了啊。”卫老头嘀咕。

“那咱再往前走走,早些接到人,他们也好松快松快。”

说话声由远及近,卫大虎脸上不由露出一抹笑来。

哎,还得是他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