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的脑子哪里去了?
闻寒本气得要死,听见这句,差点没绷住笑出来。
“结巴也可爱,乖。”他摸了把他的头,见他没反应,才意识到他听不见,低头重新在手机上敲字:【已经好多了,多说话,才好得快。】
“说过了。”季昭转过头。“跟,护士姐姐。”
说完,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还有护工,阿姨。”
闻寒的气又升了上来:所以跟谁都说,就是不想跟自己说?
正气呼呼低头打字,“护工阿姨”拎着饭走进来。
“阿姨。”闻寒忙收起手机,下意识要帮忙接过,被她眼神制止。
“谢谢,阿姨。”看“阿姨”把饭放在床头,季昭礼貌道谢。
季母穿着一身蓝色护工服,嘴巴在宽大的口罩里张了张,没说话,看着他笑了笑,帮他把杯子里冷掉的水兑到温热,把餐具从抽屉里拿出来摆好,这才朝闻寒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闻寒要送她出去,再次被她眼神制止。
他目送她出门,回头,见季昭已经没心没肺把饭盒打开:“哥哥你、要不要一起、吃点儿?食堂的饭很好吃。”
当然好吃,那是你妈亲手做的!
闻寒很气,却拿他无可奈何,还因他难得邀请,有些受宠若惊,快速点头答应下来。
扶他上床,拿湿巾给他擦手,他再次往后躲,不肯给他擦:“哥哥,我自、自己来。”
他知道哥哥只是觉得对他有责任才照料他,可狗男人心眼奇小,他不能给他误会哥哥的机会。
闻寒调息半晌,忍气撒手。
神经功能受损,季昭右手受到影响尚未恢复,捏筷子不是很稳,夹菜掉了好几次——但自然,他是坚决不肯让闻寒喂的。
闻寒看着他吃完饭故作镇定地拿纸巾遮盖自己掉的一桌饭菜,又气又心疼。
“别遮了,此地无银。”他这行为哪儿像高中生,分明就是个小学生……
察觉闻寒说话,季昭吃力地盯着他嘴唇,想读懂他说了什么。
眼神那么专注,又湿漉漉的,叫人……想吻。
闻寒无声叹了口气,错开视线,借收拾桌子,让自己忙碌起来,压下心头杂念。
季昭心里却也惦记着事儿:“哥哥,我的假,你帮我请了吗?我的书呢?”
他手机听说在事故中碎的彻底,卡都没找回来,他又中邪一般,死活记不起自己的手机号,所以联系不上老师,只能拜托闻寒找人帮他跑一趟学校。
闻寒拿着湿巾,在已经干净的桌面上擦了又擦,听他略带焦急地又喊了一声“哥哥”,才无可奈何,提起自己带来的包,把包里的东西翻出来放到季昭面前。
那东西季昭熟,是一叠卷子,散发着知识与智慧的墨香。
季昭看了,眼睛一亮,如获至宝。
看试卷上的标题,还是高考真题呢!
“谢谢哥哥!”
笔来!他要冲刺,要攀登改变人生、扭转剧情、迎娶——啊不——拯救神仙哥哥脱离苦海的第一把梯子!
他兴奋地拉过卷子,随意看了一眼,亢奋的小脸忽然铁青。
这是什么天书!
【怎么,有什么不对?】
看他从正面翻到背面,又从第一张翻到最后一张,一副困惑不解的样子,闻寒心一紧,在手机上敲字。
是……意识到日期不对了吗?那是不是可以顺势恢复些记忆——
“不、不对。”季昭困惑摇头。
【哪里不对?】闻寒快速打字。
“我,我不会做。”因为听力,季昭语文和英语学得不好,但数理化一向排年级前列,可看着眼前的卷子,他努力思考,思考到脑壳子发烫,却连读懂题都困难。
看他捧住头,闻寒紧张制止:“不要想了,昭昭!”
傻瓜,过去十年了,会做才怪。
季昭手被抓住,茫然抬头,眼神无辜又可怜:“我的脑子哪里去了?”
可能……是被你蘸狗血吃了——闻寒怜爱地想。
季昭一点儿也不知道他的神仙哥哥脑子里在想什么。
他也无暇去想。
他的知识!他的智慧!他改变命运的法宝,他一定要将它们找回来!呜呜!
他看都不看闻寒,挣开他的手,把卷子摊开,从他最拿手的数学开始,一题题检查回顾起来。
闻寒忍了又忍,见他始终不抬头,终于忍不住,在手机上打下一行字,递给他:【昭昭,你可能……参加不了高考。】
什么?!季昭抬头,小脸惨白。
闻寒一阵不忍,可他再神通广大,再怎么想顺着他,也没法给他安排一场高考……
【你昏迷的时候,高考已经考过了,刚才那套题,就是今年的高考题。】
他又打了一行字,还把手机日历亮给季昭看。
季昭看见了7月,却无视了“2023”年。
他愣头愣脑坐了好一会儿,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吞噬了精气神,眼里都没光了。
“昭昭……”
闻寒心疼坏了:小傻瓜是真以为自己错过了高考啊,眼圈都红了。
他担忧地观察着他,怕他会承受不住刺激头疼乃至晕倒,但——他只是自闭了一会儿,很快又打起精神来——
“没关系,我还可以复读!”
……闻寒欲言又止张了张口,最终模棱两可打了行字:【不急,先养好身体。】
“嗯!”季昭抹了把眼睛,重重点了点头。
复读还有时间,季昭把大部分精力先且放在复健上,肋骨刚愈合,就迫不及待开始训练。
整间宽阔的康复室,就属他运动最配合,最卖力,最百折不屈。
数不清第几回看他摔倒,季母眼眶发酸,忍不住背过身。
闻寒还看着,看他孩子一样,重学爬、站、走路,努力掌控躯干四肢。
失败也会沮丧,但总会笑着爬起。
半月过去,他已经能扶着助行器独自走十来米远。
走出去,却回不来了。
闻寒站在原地等,见他撑着助行器快要站不稳,委屈巴巴叫他“哥哥”,才勾勾唇,推着轮椅过去。
“谢谢,哥哥。”
闻寒拿手帕帮他擦了擦额头和颈后的汗,不等他拒绝就又收回去,推他往病房走。
身为艺人,闻寒出门习惯性戴了口罩和帽子,饶是如此,一路上,仍许多人看他——看他,也看季昭。
闻寒低头看了轮椅上的季昭一眼,有些后悔。
后悔给他剪了短发,他没想到短发下,他五官会更加突出。
季昭眉弓饱满,鼻梁挺直,面孔立体深邃,是极英气的长相,那双得天独钟的桃花眼,又给他添了一层毫不违和的精致漂亮,外加他这段时间几乎未见阳光,**在外的肌肤如上等瓷,胎匀质净,莹白通透……
闻寒忽然顿住脚。
季昭不明所以,抬头向他看去,桃花眼莹润,眼下肌肤隐隐带着层运动过后的薄粉。
“哥哥?”他刚开口,头上被扣了一顶棒球帽,帽檐压得极低,把他整张脸都快遮住。
季昭正了正帽檐:“我不怕晒,哥哥。”
“戴着。”闻寒居高临下,把帽子又往下压了压。
季昭没听见他声音,但从他动作也明白他的意思,没抵抗,乖乖道了谢,又念了句“哥哥真好”——要抓紧一切机会拍哥哥的彩虹屁,让他浸泡在甜甜的彩虹泡泡里,让他再也习惯不了狗男人的冷言冷语!
十八岁的他嘴有这么甜?闻寒失笑。
和二十八岁的他比起来,简直是两极——结婚三年,他待他尊敬有余,主动亲密……却从来不多。甚至气球上的“老婆”两字,是他第一次这样被他称呼。
他一定不知道他等这两个字等了多久。
更可恨的是,他才等到,他就忘了个干净……
被闻寒送回病房后,季昭坚持要他离开。
“我很好,哥哥你、不用、老是来。”
小混蛋,又开始了,那莫名其妙的坚持。
闻寒手痒了痒,真想一把把他掐醒。
季昭犹嫌自己立场表达得不够坚定,拉过桌子,翻开自己请闻寒代买的《5年高考 3年模拟》:“哥哥,我还要学习,就不送、送你了。”
……说完话,察觉自己竭力控制下还是结巴了,季昭脸不由红了红。
但这分毫不影响他一身正气:男人,只会影响他学习的速度。
闻寒无奈,退出病房,隔着玻璃,看他认认真真握笔勾划、凝眉思考。
他认真起来的样子越发帅气,可——十分没有必要……
“这孩子……”守在外面的季父看闻寒又被“赶”出来,看似不满地念叨了一句。
他回公司忙了两天,便按捺不住,又回到医院,和季母轮班来当这个“护工”。
因气质儒雅,肤色太白,被季母细心化了妆,此时还真有些护工的样子。
“小闻你回去休息吧,今晚我守着。”
“不用,叔叔。”闻寒忙拒绝。
季父身体虽还硬朗,毕竟年纪大了,他怎敢劳动他守夜,何况……也只有等季昭睡着后,他才能安安心心坐下来,看着他,陪着他。
见他神色坚决,季父知道说服无望,也就没再多说。
简单交流两句,两人便没了话题。
空气尴尬了一瞬,闻寒主动开口:“主治医生说昭昭重置耳蜗后就可以出院了,后面一段时间定期复查、坚持复健就好,我已经联系好了B市的康复机构,回去后去那边复健。”
“去B市太折腾了吧?”季父皱眉。季家老宅就在S市,何必舍近求远。
“熟悉的环境有助于他记忆恢复,我想,还是带他回紫园去住。”他说的,是他们两人常住的小家。
“主要是……昭昭现在不认得人,不好安排他回季家住。”——但以“负责”之名哄他回自家住,闻寒还是有把握的。
季父嘴巴张了张,有些不甘,又只得答应:“也好。”
可惜,他们商量得好好的,在季昭这里,却遭遇顽强抵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