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尊严,倒下了

“哥哥,起床了!”季昭定了六点的闹钟,一早就拉开窗帘,叫闻寒起床。

“再睡会儿。”闻寒抬手遮住眼睛。

“我们今天要出去玩,得早点出发!”季昭兴致勃勃。虽然已经入秋,中午还是有些晒,早些去能玩儿得舒服些。

“去哪儿玩?”闻寒懒懒问了一句。

“隔壁景区啊,昨晚哥哥不是答应了吗?”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闻寒暗自感受了下腰部,还是酸痛,他不想动。

“昨晚!”季昭走过来,掀开闻寒蚊帐,“哥哥你别耍赖,李大爷家的猫都没你懒。”

他这可不是瞎说,一直暗暗比较着呢。

一样是揣了崽,人家偶尔还上树溜达溜达呢。

好好的怎么又拿他跟猫比上了?

闻寒不情不愿,摸起手机看了眼时间,把眼睛又闭起来:“才六点……”

“洗漱准备一下就差不多了,还要吃早饭呢。”季昭不肯让他睡,动手去掀他眼皮。

“别闹。”闻寒笑着侧开头,“我不饿。”

“你饿!哥哥你起来运动一下,运动起来就有食欲了。”哥哥昨天晚饭没怎么吃,早上无论如何要让他打开胃口多吃一点。

他说着,看了眼闻寒小腹,琢磨什么运动比较安全。

闻寒已经睁开眼,顺着他视线,看向自己小腹——莫非最近休息太多,有赘肉了,小混蛋这两天看好几次了。

可他看了一眼,分明还和以前一样平坦。

见哥哥也看向小腹,季昭立刻意识到,哥哥也担心伤到崽崽。

“哥哥只用起来散散步,走到食堂去就好……”他说着,径自动手去拉闻寒起来。

闻寒腰疼,起身正困难,索性全借他的力,被他拉着坐起来,起来后,听他捏着胳膊“嘶嘶”抽气。

“我有那么重?”闻寒嗔他一眼。

“不是,是我胳膊酸。”季昭忙捏着胳膊解释。他前两天切菜用力过度,这两天胳膊一直酸疼,越休息越疼。

“哪里酸?”闻寒伸手捞过他胳膊,帮他从上到下揉捏放松。

季昭僵硬着想躲:“不用捏,哥哥,痒。”

闻寒加大了力道:“别躲,我捏重点儿就不痒了。”

捏重点儿确实没那么痒,季昭慢慢放松下来:“谢谢哥哥。”

“下次痛了早点儿说。”

“嗯。”

“舒服吗?”

“舒服。”季昭实话实说,并抓住机会吹起彩虹屁:“哥哥你捏得不比专业的差。”

“专业的?”闻寒动作顿了顿,“比如——”

“比如程医生。哥哥你除了力道小一点,别的都很——嘶!”

“现在力道还小吗?”闻寒手指像钳子一样捏了他两下,停下来,微微仰头看着他。

他语气淡淡的,目光也淡淡的,季昭却不知何故,嗓子软趴趴的,都有些低声下气了:“不,不小……”

……

虽然早早就起了床,可季昭动作慢,闻寒也不快,两人吃完早饭,开车到景区,正好赶上8点的营业时间。

季昭一再提醒闻寒戴好墨镜帽子,免得被人认出来,才下车去买了门票。

门票附带了观光车车票——这景区很大,靠步行是走不过来的。

但季昭拉闻寒来当然不止是让他坐坐观光车的,每到一个停靠点,他都要拉闻寒下去转转。

初心是好的,可他忽略了自己的身体条件。

两个点转下来,闻寒看起来尚好,季昭自己却越走越慢,恨不能走两步歇三步了。

“这里……空气很好,我,我想多待会儿。”摇摇晃晃的吊索桥前,季昭彻底止步,不肯走了。

闻寒叹气:他刚才就看出他脸色不对,说不要过桥,他非要逞强。

“怕高?”从前他竟没注意到他有这毛病。

“没有!”季昭涨红了脸,立即反驳。

闻寒没跟他杠,忧心忡忡开口:“我刚看过地图了,这里路线只有一条,我们只能原路返回。”

“没关系。”季昭再次低声申辩,“我真没怕,就是累了。”

他说着,默默做了几个深呼吸,趁吊桥上没人过,闭了下眼又睁开,抬脚踏上木板:“我可以的,哥哥。”

像是向闻寒证明,又像在说服自己。

不往下看就好了。

安全得很,他才不怕。

季昭给自己打着气,奈何身体不配合——一踏上桥,他脑子像当初刚开始复健时一样,跟自己的腿生分了,死活控制不好,保持得了平衡就没法迈开脚,迈开脚就没法同时保持平衡。

“不用怕。”见他脚步迟疑动作缓慢,闻寒轻笑,“我扶你。”

“我没怕!”季昭坚决不认怂,“我只是不想走!”

“怪它太晃了。”他抓紧铁索,努力镇定。

当然晃,人家是个吊桥,不晃都不称职。

闻寒又好笑又心疼,揉了把他头发,一开口无比温柔:“知道了,你不怕。”

季昭听见他哄孩子似的话,不觉得安慰,反而特委屈:“我原来不这样……”

他原来就算有一点恐高,也只是一点点,学校组织春游,这种吊桥他走过的,顶多心跳快了些……

所以,现在这样肯定还是因为脑子不好,神经损伤啥的,绝不是因为他害怕!

“这种吊桥我以前一分钟能跑仨来回!”他红着脸扯谎。

似乎觉得光嘴上说没什么说服力,他还挣开闻寒搀扶,非要自己走。

只是,他迈脚的同时,身后有个小孩子上了桥,小炮弹一样,脚步“咚咚咚”由远及近。

桥面晃动立即加剧,季昭瞬间失去平衡,白着脸紧紧扒住闻寒:“哥哥救——”

最后一个字被他生生吞进嘴里。

小孩子风一样刮过,晃得铁索“哗哗”作响。

季昭的面子都被这哗哗响声撞碎了,碎的捡都捡不起来。

偏偏闻寒这时轻笑出声:“没事了,乖。”

季昭紧紧扒住闻寒腰后的衣服,额头埋在闻寒肩上,心跳慢慢缓下去一些,却迟迟不肯抬起脸来:“有事……”

“没事了,你好好站着呢,不信你睁眼看看。”

季昭不想睁眼:站着的只是人,他的尊严,倒了啊……

“我真的没有怕,哥哥。”等那小孩子过完桥,桥面不那么晃了,季昭到底还是松开闻寒,把头抬起来。

“嗯。”怕不怕不知道,但你是真的嘴硬。

看他耳垂红的要滴血,闻寒又气又笑又心疼,什么也没说,伸手去扶他手臂,“走吧,等会儿又有人来。”

季昭仍不肯给他扶,反复推开他手臂:“我可以的。”

他说着,不肯看闻寒,自己抓着铁索慢慢往前走。

开始那一段还好,到了桥中央,背后又有人上桥,桥面晃动厉害起来,他抓着铁索,迟迟迈不开脚,察觉旁人经过他时隐隐看来的视线,急出一头汗:“哥哥……”

闻寒气他逞强,有心罚他,好整以暇在他身后问:“怎么?”

“我走不了……”又丢脸又害怕,季昭声音细弱蚊呐。

“那怎么办,你又不要我扶,我叫消防队开直升机来救援你?”

“我错了……”季昭臊的从脸红到脖子,一只手抓铁索,腾出另一只手小心翼翼抓上闻寒袖管,“哥哥,扶。”

闻寒气不下去了,连装气也装不下去,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伸手揽住他后腰,稳稳托扶住他:“傻瓜。”

终于过了桥,季昭松了口气,忍着双腿虚软,异常沉默地在闻寒搀扶下走回观光车上下点。

“奶奶看,就是那个胆小鬼哥哥!”候车点有不少游客在等车,一个小男孩看清季昭,大声叫他奶奶看。

“别胡说,这孩子!”那奶奶拍了孙子的屁股一巴掌,歉意地朝季昭笑笑。

季昭也牵强笑笑回应,笑到一半,却听那奶奶旁边的老伴儿开口:“没事,听不清的吧,你看他耳朵上戴那玩意儿,那叫人工耳蜗。”老头儿一副见多识广的样子。

闻寒瞳孔缩了缩,抬脚要上前,手臂被季昭一把抓住:“没事,哥哥。”

四周响起窃窃私语,伴随着或隐晦或直接的视线。

闻寒武装严实,季昭也戴了帽子墨镜,奈何两人身高腿长,气质出众,已经有人不满足于偷看,举起手机来,把摄像头对准了他们。

闻寒冷静下来,当机立断,拉着季昭转身,离开候车点。

“要坐车的啊。”季昭脚步拖沓,还不情愿离开——好不容易走到的。

“等下一趟。”闻寒冷着脸,按着他坐到幽僻处一张石凳上,自己去饮料机买了两瓶水,递一瓶给他。

“谢谢哥哥。”季昭说着,看一眼闻寒脸色,“哥哥不用替我生气,没什么的。”

说他聋真没什么,他都习惯了,倒是那小孩儿说他胆小鬼,真的扎心了呜呜。

不愿多想,季昭低头去拧手里的水瓶。

拧了一次,没开。

又拧了一次,还是没开。

他不信邪,闷不吭声拧了第三次,瓶身都抓变形了,瓶口有水淋漓漏出来,可瓶口,还是没开。

还要角力第四次时,闻寒把水瓶从他手上抽出来,轻轻一拧,开了。

季昭尴尬得想哭:今天一定不宜出门。

闻寒心疼得难受:事故给小混蛋留下太多后遗症。

“手指还没好,用不上力。”季昭强行挽尊。

“嗯。”闻寒没戳破。

可季昭骗得了别人,骗不了自己。

他控制不好自己的腿脚,也控制不好手指,身体明明有力气,就是使不出来。

“我脑子真的坏掉了。”他坐在石凳上,捧着自己的残次品脑瓜子黯然神伤。

闻寒轻轻叹了口气:“是我不好。”

季昭立时抬眸:“不关哥哥的事。”

“当然关我的事。要不是我——撞到你,你哪里会这样。”闻寒淡淡蹙眉,神色并无明显变化,眼神却沉重了。

“是我的错,昭昭。我应该对你负责。”

“不用!”季昭急了,“我没有怪哥哥的意思!”

“可是我很自责。又不能赔你一个脑子——”闻寒说着,慢悠悠看向他,“以身抵债怎么样?”

什,什么意思?季昭微微张大嘴巴,迟迟说不出话来。

直到闻寒轻笑出声,他才意识到他在开玩笑。

季昭脸腾地红了:可恶,他真傻,什么话都当真,刚才他脑子里都有画面了……

看他脸红,闻寒忍不住,摸出手机来,高高举起,对准自己和季昭,按下拍摄键。

“别拍。”季昭知道自己脸红,害羞地把脸扭开。

“出来玩哪有不拍照的。”闻寒说着,扳正他的头,手指贴在他耳后,控制不住摩挲了下,又克制着收起,“看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