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搬家怎么也不告诉我?

沧海桑田,时过境迁。

十年了,时间的妙手以伟力重塑了B市南郊,抻宽了马路,拔高了楼房,还……把红星福利院给搓没了。

季昭站在福利院旧址,看着眼前陌生的商业大楼,嘴巴半天没有合拢。

好不容易合拢时,他嘴唇都干了,上下唇险些黏在一起,喉头也一阵辣辣的焦疼。

急的上火了。

季昭一大早出门,坐的公交车,一路颠簸,换乘了三次才到。

接近九点,他还没吃早饭,向来规律进食的胃在车上喊了阵饿,又重归平静,如今又喊起来。

季昭在饥饿驱使下,迷茫地迈开腿,顺着习惯,沿街往西走,走了约百米,闻到一股麦香与肉香混合的烟火气,他抬眼,闷沉沉的眼睛瞬间被眼前熟悉的招牌擦亮。

背着包,他毫不犹豫走进了小笼包店面。

闻寒九点从剧组请假出来,汽车转飞机,飞机转汽车,到家时,已是中午。

他没吃早饭,也没吃午饭,下车时,眼前发黑,踉跄一下,被小何扶了一把才站稳。

“寒哥,你别急,季总那么大个人了,不会有事的……”

多大?十八吗?

闻寒咬了咬牙,等着眩晕劲儿过去,问他:“附近都找过了吗?”

“找过了。保安说看见他往公交车站去了,但没注意他上的哪辆车。”才几个小时,又不能算失踪,没法儿去立案查监控。

“对不起,寒哥。”小何讪讪低头。怪他睡得太死了,一点儿也没听见动静。

闻寒摇摇头,竭力冷静:“家里还有没有什么线索?”

“没,都找过了,就五千块现金和这张纸,已经拍照给您看过了。”

他说着,把一张折叠好的横格纸递给闻寒,纸面上写着“哥哥亲启”。

闻寒已经让他打开拍过照,此时亲自打开,里面也没变出花来,依旧是那吝啬的一行字:

“谢谢哥哥,我身体已恢复,勿念。”

捏着纸,闻寒腿有些发软,靠在车门上,默念了句“混蛋”,强撑起精神来,继续问:“他这两天有没有什么异常,你们聊天时,他有没有透漏过什么口风?”

这话寒哥已经是第三遍问他了,他能想的都想了——小何没办法,第三遍回溯起来。

就在这时,季铭的电话打过来:“找到了!”

“在哪儿?!福利院?”闻寒声音隐隐发颤。

“对。”季铭声音半是亢奋半是焦灼。“你快过来,我们不好露面,昭昭又晕过去了。”

“晕过去?怎么回事?”闻寒拉开车门,一边示意司机开车一边焦急地问。

“不清楚。院长说好好说着话,无缘无故就晕过去了。人现在在医院,我发定位给你。”

季昭可不是无缘无故晕过去的。

他吃过两屉小笼包,跟老板娘打听到个模模糊糊的地址,费了好大力,终于辗转找到新的红星福利院。

刚对着大门感慨了一句好气派,就被院长紧紧抓住袖子:“你可算来了!”

季昭看向院长,目露疑惑:“院长,你头发怎么白了?”

能不白嘛,他退休都快十年了!今儿可是被上下折腾得够呛,接到季家电话就一边派人去旧址找他,一边来新院这边守着。

好在还是被他守到了。

他仔仔细细打量了眼这孩子,听季家说他撞到头人有些糊涂,也就没细究他的话,先领着他进院。

这一走路,才发现他腿不对劲儿,是跛的——跛的倒也不厉害,但还是能一眼看出来。

“腿怎么了?”老院长嗓子一粗——这季家光说是撞到头了,没说脚也撞坏了啊!

这话问的季昭鼻子一酸,委屈上了:“院长,我被车撞了,这么久,你都不管我……”

老院长一滞,转头对上他狗崽子似的湿漉漉的眼,愣了愣,梗着脖子答:“我又不知道你被撞了。”

“那搬迁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也不告诉我?”季昭更委屈了,眼泪都没出息地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儿了——这一路寻找的慌乱,和事故以来压在心底的不安,见到老头儿齐齐涌了上来,压都压不下去。

他告诉他啥啊?地皮是他捐的,楼是他盖的,他是怪他没敲锣打鼓请他回来剪彩吗?还真是,糊涂的不轻!

老院长看着他那副委屈可怜的模样,一边无语一边心疼,眼神驱散了院里一众准备出来迎接的头头脑脑,拽过他肩上的包,领着他往办公楼里走。

进了楼,上着楼梯,他正准备哄哄他,这孩子已经自己擦干了眼泪:“院长,给我找间宿舍挤挤,我高考没考成,要准备复读。”

老院长满腔话被堵在喉头,憋得脸直发黑:“高什么考复什么读,你二十八了还想回炉重造?”

话音刚落,后面“咚”的一声响,这孩子一头栽倒在楼梯上……

……

“是我大意了。”老院长暗暗往嘴里倒了几颗降压药,跟赶来的季母等人道歉。

“不怪您,我们也没跟您说清楚。”季母一脸焦色,“孩子怎么样,醒了吗?”

“还没有,额头磕破了,流了不少血……这是怎么回事啊?”老院长也着急得很。

电话里光听说孩子糊涂,没说孩子问题这么严重啊!

季母一听流了不少血,脸一白,急忙就往病房里冲,季铭赶紧跟上去拦:“妈,你别急,你露面再刺激到他——”

他说到一半,忽然顿住,看着病房门口的人愣了愣:“小宇?”

季母脚步一滞,看着面前一身素朴休闲服、大学生似的瘦高男孩,神色恍惚了一瞬:“小宇,你怎么在这儿?什么时候回国的?”

“你们认识啊?”老院长跟过来惊讶地问了句,“这不院里要改造图书馆嘛,这小伙子说是中标方的设计师,来踏勘场地的,刚才就是他帮忙把昭昭背上救护车的。”

纪宇攥了把裤缝,鼓起勇气,和季母眼神对视了一瞬,喉咙干涩叫了一声:“妈。”

这称呼,这岁数……老院长愣了愣,先看了眼季母,又神色复杂地打量了纪宇一眼。

季母含糊应了一声,心里乱哄哄的:“你这孩子……”

“你这孩子”如何,她并没有下文。

纪宇垂着头,默不出声看着地面,仿佛地面上有花。

人来人往的医院,喧喧闹闹的走廊,纪宇身周,莫名沉寂。

季铭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眼神色复杂的母亲,一时想不到该说点儿什么,拍了拍他肩膀,转头进了病房。

一推开房门,季昭恰好醒了。

季铭脚步一缩,不等他看见自己,立马又退了出来。

“怎么?”老院长皱眉问。

“醒了。”季铭开口。

“那赶紧进去啊!”

“麻烦您进去看看。”季铭苦笑,“我们……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