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番外14
初夏炎热，傍晚过后依旧如此，空气闷热的让人透不过气。
一中实验班里，仅剩下一部分同学。实验班有独特的教学方式，大家都是尖子生脑袋好使，自律性强，所以并不强制大家上晚自习。
教室里空调坏了还没来得及维修，有的同学支着小风扇学习，有的同学喝冰水贴清凉贴。
这时一个男生拎着一袋雪糕走进来，小声说：“学霸们！先歇歇吧！吃根冰棍！咱班人美心善梁大学委请的。”
坐在第一排的长发女生腼腆一笑：“秦絮，别贫！”
其他人跟着附和夸梁钰婷，刚才安得静掉一根针就能听清的教室此刻终于有点青春少年的热络劲儿了。
叫秦絮的男生剑眉星目长相标致，说话做事爽快麻利，是班里人缘最好的，和谁都能打成一片。
他边说笑边给班里剩下的同学发雪糕，路过角落的书桌时突然停下。
角落的书桌一直空位，难免有些特立独行的学霸喜欢一个人做题，就会在自习时偏挪到这里学。
眼前的少年就是这样的人，沉默寡言，眉眼低垂，好似与外界有一层隔阂一般，别人一旦靠近他，他就会退避三舍，更不喜欢与人交流。
课外活动、小组竞赛、运动会、打篮球这些活动一概不参加，每一天脑袋都快埋进书里了，学起来不要命似的。
但过于特立独行并不一定是好事，班里很多人都对他颇有意见，也不愿意和他相处。
秦絮将雪糕袋递过去，瞄了一眼他正在做的数学大题，心想真厉害啊，字迹工整漂亮，解题思路清晰，判卷老师们绝对喜欢。
“李温水，吃雪糕吗？”
正在做题的少年缓缓抬起头，也许是角落里过于闷热，少年鼻尖、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有一双像小鹿似的大眼睛，瞳孔澄澈明亮。他抿紧薄唇，盯着袋子里的雪糕看了看，喉结滚动一下，握着圆珠笔的手渐渐松开。
突然前方有人喊道：“秦絮！磨蹭什么呢！我都快热化了！哎呀你快别问李温水了，他又不吃！你什么时候见过他吃东西！”
少年条件反射地移开视线，刚要探出去的手又缩了回去。
秦絮朝那个男生喊：“就你急！我怎么没看到你化了！你倒是化一个给我看看啊！”
他低头看了一眼，随手从袋子里拿出一根雪糕放在少年桌上，加快步伐往下一个男生身边走去。
少年垂眸看着桌上的雪糕，纯牛奶味的，他在超市见过不便宜，五块钱一根。两口能吃没的雪糕，却是他的一顿早饭钱。
他手掌摸上雪糕，从雪糕传出的凉意令他滚烫汗津津的手心得到了短暂的舒适。
下一刻他收拾好书本，背上书包拎着雪糕飞快出门。
班级里的人有些惊讶，李温水每天都是最后一个出晚自习的，今天怎么走这么早？
李温水出了教室一路快跑，陈旧的书包，洗的发白的校服，在这群大部分都是富家子弟的高中里显得极为惹眼。
他从小门离开，因而错过了从教学楼正门走进来的矜贵少年。
教室里发冰棍的小插曲过去，四周又陷入了只能听到写字与翻书声的安静。
梁钰婷背书认真时，一个人影遮挡住了她头上的光。那人指尖搭在她的桌角轻敲两下，梁钰婷抬起头，高挑的少年站在光影里，神态清冷孤高，他眼眸一弯极极为优越的面孔上浮现浅浅笑意。
梁钰婷一愣，没想到梁瑾会来，小声说：“表哥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和朋友出去玩了吗？”
好八卦的同学偷偷竖起耳朵，这可是全校最有钱的风云人物，追随者一大堆，出手阔绰热衷吃喝玩乐，成绩却始终可以维持在一本线，也是个神人了。
梁瑾目光在教室里搜寻一圈：“李温水呢？”
“啊？”梁钰婷以为自己听错了，表哥问的是李温水吗？他怎么认识李温水的？八竿子打不着把？
对方又问了一遍，梁钰婷回过神摇摇头：“刚才急匆匆的背书包出去了，和你脚前脚后吧。”
对方听完什么也没说，转身出门。
教室里窗户尽开，傍晚的穿堂风过，教室里再次陷入安静，仿佛少年不曾来过。
……
这个时间太阳垂于地平面上，红云大片铺满天空。
热风席卷着整个京市，李温水站在初中教学楼前紧张地观望着每一个从大门内走出来的学生。
他紧紧攥着的雪糕上面浸了一层水珠，包装袋里的雪糕渐渐融化。
终于他目光一骤，视线里出现了他等待的人。李温水小跑上前将小心护了很久的雪糕塞到少女手里：“快吃，不然要化了。”
少女一时没反应过来，像被赶鸭子上架似的撕开包装袋吃了一口软绵绵快要化汤的雪糕。
少女热得面颊绯红，长长的头发盘成了丸子头。
李温水从口袋里摸出叠得四四方方，两块钱一大卷的卫生纸，细心的为少女擦汗。
正在上初中的李温晴身高只在哥哥胸口，抬头正好看见哥哥从额角滑落的热汗，李温晴拨开他的手，把冰棍递过去：“哥，你别光顾着我，你也吃一口？这个雪糕好好吃啊，和我们平常吃的味道不一样。”
当然不会一样，因为他们平常吃的雪糕都是五毛一根的。不会有浓郁的奶香，吃起来有一股劣质糖精味。
李温水摇摇头，戴着妹妹往校门口走去：“我在班级里吃过了，而且你也知道我有乳糖不耐，牛奶雪糕吃多了肚子该不舒服了。”
“哦。”李温晴舍不得浪费，沾在包装皮里的雪糕汤都没放过。
李温水送妹妹来到公交站，他脱下自己的校服塞进书包里，穿着一件纯白色已经被汗水打透的短袖，李温晴习惯性的接过书包：“哥，你今天还去打工啊？”
“没事，”李温水揉揉妹妹的头，沉默寡言的少年脸上终于露出轻松的笑，他耸耸肩，装出一副没有压力的样子，“回家你和外公先吃饭，别等我了，我在外面吃。这家烧烤店老板供晚饭，各种肉串随便吃！”
公交车驶来，李温晴观察了李温水一会儿，点点头转身上车。
李温水目送妹妹离开，随后骑上共享单车往两条街后的夜市赶去。
十八岁的李温水，身高只有一米七，身板瘦弱地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他迎着风，使出全力蹬着自行车，遇到上坡时站起来才能蹬动。
十五分钟后他准时到达夜市，烧烤店前正好刚来顾客。
李温水穿上围裙走进后厨，面对堆积成山的碗碟撸起袖子开干。
晚上的夜市要说最忙碌的地方莫过于烧烤店，店里店外都坐满了人，找不到一个空位。有人谈天说地，有人喝酒买醉，吵吵闹闹人声鼎沸。
最近每一个晚上李温水都要穿梭在这样的闹市中，上菜、端酒、刷碗、收费。店老板是个抠门精，看李温水吃苦耐劳话又少，使劲压榨一个人当三个人用。
一晚上几个小时，李温水水没喝过一口，没有休息过一分钟。他好像上了发条的钟表，不到最后一刻都不会停止。他汗流浃背，围裙下的短袖和泡了水没什么区别。
又送走一桌客人时，已经晚上九点半了。老板娘心疼李温水这孩子，给他结了今天的账后还打包了一份做错了的麻婆豆腐。
李温水累的腰酸腿疼，已经完全失去了说话的欲望，他极力挤出一声谢谢，接过麻婆豆腐离开。
隐约听到老板与老板娘吵架，老板道：“你让他走这么早没看到还有三四桌呢吗！好好的一份麻婆豆腐给他干什么！”
老板娘：“人家高三了，马上就高考了，你不让人家休息休息备考啊？你周'扒'皮啊你！再说了你眼瞎吗没看到他多瘦了，给他点吃的怎么了！”
李温水垂下头，吵架声渐渐远去。
这个时间已经没有公交车了，他舍不得打车，只能一个人步行回家。从繁华的夜市区到贫瘠的平房区之间有一条长河，他将京市一分为二。
一面繁华璀璨，一面黯淡无光。
李温水喜欢沿着这条河岸走路，听听水声，听听蛙叫，吹一吹河上涌来的风，能让他感到一丝轻松。
少年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隐隐作痛的腰让他走起路来非常慢。
他时而会忍痛弯下腰捡起地上没人要的矿泉水瓶、易拉罐、铁丝，装进了就地取材的废弃垃圾袋里。
他拖着垃圾袋，脊背微弯，仿佛肩上压着千斤顶，而身后是一片黑暗。
这是他拼命挣扎，也挣扎不出的，陷入淤泥里的人生。
李温水再一次弯下腰，他娴熟的拧开瓶盖，把矿泉水瓶立在地上，抬脚压扁水瓶。
余光中他感觉到有人停在他面前，他以为是常常和他抢废品的老大爷，迅速捡起水瓶塞进垃圾袋里，说道：“大爷，捡废品这种事先到先……”
“得”字没说出来，他闭上了嘴。
他面前站着的不是老大爷，而是一位干干净净，一身贵气的少年。
李温水知道他，梁钰婷的表哥，众星捧月般的人物，班里很多女生喜欢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