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
眼前少女言词娇憨,笑声动听,和平县君之间姑嫂融洽,而这种融洽绝不是装出来的。清瑜此时的笑是真心从心里发出的,平县君拍陈樾的脸一下,这才对清瑜道:“樾妹妹都十三了还这么娇憨,也不知道嫁到别人家去怎么做人家?”
陈樾虽没继续撒娇,但还是抱着平县君的胳膊不放,脑袋一偏就道:“哼,谁要欺负我,我就拿起鞭子抽他。”平县君点一下她的鼻子,见清瑜面上笑容并不是敷衍出来的,心里大为放松。三人说笑着往里面走,刚走到一半就有个小姑娘从里面奔出来直往陈樾怀里扑:“五姑姑,你不是说大伯母来了吗?大伯母呢?”
这小姑娘就是那日在白马寺平县君手上牵着的,和在白马寺时的乖巧不一样,今日小姑娘笑的也要更多些。平县君已经点住女儿的鼻子:“溪儿,娘平日教你的你都忘了吗?还不下来给大伯母问安?”
溪儿两支小胳膊紧紧抱住陈樾的脖子,眼睛一眨一眨好奇地望着清瑜,只是笑不说话。平县君摇一摇头:“孩子们都被我们宠坏了,溪儿还好些,那个炎儿,在家简直就是个霸王。”听到娘说自己的不是,溪儿从陈樾身上滑下来,走到清瑜面前奶声奶气地道:“大伯母安。”
小孩子的声音本就动听,再加上溪儿一双大眼眨巴眨巴地看着清瑜,清瑜觉得心都软成一滩水,把溪儿抱起来在她脸上亲了两口:“溪儿真乖。”再仔细看看,清瑜又称赞道:“果然溪儿长的很俏,到大了一定是个大美人。”
听到清瑜赞溪儿生的俏,本来已经坐下的陈樾坐不住了,起身就跑到清瑜身边蹲下,抬头看着清瑜:“大嫂,你说是我生的俊还是溪儿生的俏?”和清露那种温婉大方的美不一样,陈樾的美更有生命力和活力,一双眼要比平常人的大一些,眼内似有光彩流动一样,下巴微微上翘带出些许傲然。
平县君已经把茶都笑出来:“樾妹妹,不就炎儿那日说了句你没有溪儿漂亮就让你记到了今日,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小子,在他眼里除了他妹妹是天下第一美人,别的不管是谁都不如他妹妹。你做姑姑的还和他呕这个气?”
溪儿也点头:“嗯,阿爹说了,五姑姑生的最美,比我俊。”陈樾伸手把溪儿接过来抱着,但头还是摇个不停:“阿父说过,有些事一定要问清楚,在凉州的时候人人都赞我生的美,到京城虽然也是这样,但是不是有人说过,很多人是不愿意说真话的,既然炎儿都说我生的没有溪儿漂亮,那我就想知道到底是炎儿说的是对的还是别人说的才是对的。二嫂,你说不是?”
平县君这时倒不笑了,用手拍一下桌子:“倒是我错了,我原以为你是小孩子脾气,没想到竟知道这样一番道理。”被赞扬的陈樾点一点头,摇头晃脑地道:“人家说士别三日刮目相待,二嫂你和我也有好几日不见,那不该是刮了又刮?”
平县君听的又放声大笑,这样的日子才该是家人在一起的日子,不需要想着怎么应酬,不需要时刻注意礼仪,而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全然地放松。
平县君召来这府邸的下人给清瑜行过礼,说过几句场面话下人们也就散去。平县君为人也是爽朗的,陈樾活泼大方,溪儿聪明可爱,和她们说话可以不顾及很多东西。清瑜只觉得时日过的很快,用过午饭溪儿揉着眼睛要睡,清瑜这才告辞。
陈樾和她一起出来,边走边打哈欠:“这京城就是这点不好,出个门还要戴上纬帽,骑个马都怕伤了人不敢快跑。不然这样夏日长长午后就该纵马出城,到河边树下乘凉,哪像这京城只能待在府里,没有别的事做只能睡觉。”
说着陈樾又打一个大哈欠,清瑜不由笑了:“我知道平县君会骑马,原来你也会?”陈樾的哈欠打到一半就收了回来:“大嫂你好奇怪,对二嫂还用旧时称呼,难道也要二嫂叫你宋夫人不成?凉州城里谁不会骑马?我的骑术还是大哥教的呢,大嫂等你回到凉州,也去寻匹好马,到那时你就知道有多自在了。”
清瑜一时无察称呼出错,见陈樾全无芥蒂只说旁的,拉住陈樾的手不由重了些:“方才弟妹不是说公公有意要让你在京城寻门亲事吗?”一提这个陈樾就皱皱鼻子:“京城这些世家子,真是看不上眼,一个个骑术不精,只会作诗吟词,还要女儿家柔顺温柔。我怎看得上他们?”
说着陈樾就抱住清瑜的胳膊:“好大嫂,等你们离开京城的时候就把我也带上,我想回凉州不想在这里。”清瑜还没说话呢就听到陈枚的声音在前面响起:“樾妹妹你越来越爱撒娇了,阿父把你送来京城,是想让你学学规矩杀杀你身上的娇嗲性子好挑门好夫婿。谁知你遇人就撒娇。”
话里意思虽然是嗔怪,但陈枚说话时的笑容泄露了他一点也不生气。陈樾欢呼一声就向陈枚跑去:“大哥大哥,你们回凉州的时候把我带上吧,我不想待在京城了,京城里好闷。”陈枚扶一下妹妹的肩:“回去见到阿父你怎么说,还有你月姨,她可是要你一定在京城寻门夫婿的。”
陈樾摇头:“不管,到时大哥你把我带回去就好。”陈枚摇头:“到时再说吧,你先回你自己屋里去,还有,京城里的女子,出门都要带侍女,你的侍女呢?”没有拒绝就很有可能同意,陈樾的唇往上翘,听到陈枚问侍女,陈樾的眼珠一转就道:“我好困,大哥,我先回去睡觉。”
说完就跑了,陈枚瞧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头笑笑:“五妹她在凉州被宠坏了,和京城名门淑女不大一样,你不要往心里去。”清瑜在他身边露出温婉笑容:“不会,我反而很羡慕她,这样的无忧,如同不被束缚的鸟。”
陈枚再次没有料到清瑜的答案,低头看着妻子,清瑜个子不高,只到陈枚下巴,但面上的笑容可以告诉陈枚,她说的话一定是真的,并不是故意取悦自己。毕竟女人面上那种克制住内心想法而取悦自己的笑容,见的已经实在太多。
清瑜抬头一笑:“你瞧着我做什么?”这一笑让清瑜面上带上几分和方才不一样的风情,陈枚觉得身子又开始有些热了,大夏天的不应该站在这日头下面,陈枚胡乱地想,刻意平静地道:“进去吧,天太热了。”
说着就大跨步地往里面走,清瑜跟在后面突然问道:“樾妹妹是公公的妾所生,我听说你也姬妾成群,但不见她们在这府里,是不是在凉州?”陈枚停下脚步看着妻子,清瑜面上神色没变,如同在说天气一样平常,陈枚想了想才道:“阿父赐我的美人不少,但大多都又给了别的将士,现在我身边还有三个妾,到凉州你就能见到她们。”
清瑜哦了一声,陈枚见她只是照旧坐下,没有再问别的,抓一抓头发才道:“你不再问别的吗?”清瑜瞧着他,示意他坐下才开口道:“没有了,难道我还要再问问她们谁长的更美一些?谁更得你欢心,或者该再寻来下人仔细问她们都有哪些不是,好等回到凉州寻机会把她们赶走。可是阿枚,我只说一次,那些姬妾也好,她们为你生下的儿女也罢,都是你我没成亲之前你所做的事情,那时我不知道我会嫁你,你也不知道你会娶我,任你再做些什么我不能管你。我现在嫁了你,做了你的妻子,你身上好的坏的我都要担着。阿枚,我是个心很小的女人,你以前的姬妾儿女我能接受,但有我之后,再有旁人我就不能接受。若你应了,那我将不仅是你的妻子,若你不能应,将军,那你我之间就仅仅只是夫妻。”
这番话清瑜没出嫁前就思量过很久,此时一口气说出来,清瑜只是看着陈枚,等待着他的回答。陈枚依旧没有料到清瑜一本正经地和自己说的竟是这样一番话,眉不由挑起看向面前的少女。
她的衣着打扮和早上离开的时候是一模一样的,但此时面上有种神情是陈枚没见过的,这样一个女人,以前从没见过,和死去的王氏不同,王氏是这京城里最标准的名门淑女,而眼前女子看似柔顺但极倔强。如果不肯应,是不是从此就相敬如冰,只是一个妻子,别的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