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来到客栈的第038天

这只怪物只有一只眼睛,猩红中间缀着一点黄澄澄的瞳孔。

它看着路濯笑,嘴角咧到耳根,尖锐的指甲泛着妖异的光,直直指向路濯的眉心。

“嗬……好香,好甜,和我走吧,我会让你在如梦似幻的梦境里没有痛苦的死去,相信我,你会爱上这种感觉的……来啊。”

它长着一张恐怖的脸,声音却极为甜美,就像童话故事里的海妖,用悦耳的声音和动人的言语蛊惑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路濯眼神一恍,差不多在同时,听到两声尖锐的猫叫,橘子和柚子退到路濯身边,把他从怪物的蛊惑里唤了出来。

路濯骤然清醒过来,看着这只怪物诡异狰狞的模样,自然不敢让两只小猫咪上去,抱起它们转身就跑。

楼层黑雾渐浓,一点点蚕食着路濯的视线,他带着猫咪们在黑雾里游走了一圈,最后居然回到了原地。

鬼打墙。

路濯抱紧橘子,紧张的几乎屏息,而上方,那只怪物一瞬不瞬地看着他,他猩红的眼里满是贪欲,最终怪笑一声,朝着路濯伸出了爪子。

路濯条件反射抬手去挡。

“嗤——”

像是什么东西被灼烧的声音。

四周响起刺耳的鬼哭声,是怪物和黑雾里缠绕着的那些鬼影,它们在半空中挣扎扭曲着,看起来极为痛苦。

路濯看到,怪物刚才触碰自己的那只爪子残缺了大半,而他身上一点痕迹都没有。

他怔怔看了下自己的手,心里突然有了一些猜测,半晌,心一横,朝着上方的怪物再次探出手。

鬼哭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尖锐,差不多在同时,面前的门被推开,一只手从里面探出来,掐着怪物的脖颈把他从黑雾里扯到了地上。

楼层里游走变幻的黑雾有了一瞬的暂停,然后如潮水般汹涌退去,很快散了个干净,只剩下那只被扼住咽喉的怪物。

它还在哭,但声音不像之前尖锐,而是像从沙砾上磨过去一般沙哑难听。

出来扼住它咽喉的人是陆封识。

他皱着眉,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安静。”

声音又冷又凶,怪物听到瞬间噤了声。

没办法,毕竟趋利避害是所有生物的本能。

没了烦人的噪音,陆封识的眉却还是皱着,垂眼在手里的怪物上瞥了一眼:“一只梦魇,也敢来山海客栈闹事?”

梦魇咿咿呀呀——它在求饶,说自己无意闹事,而且路濯也没事,有事的是它自己。

被吞噬的那只爪子到现在都还没有复原,超疼的。

陆封识懒得理它,给蔺辛发了消息,收到消息的小掌柜很快带着客栈几个人赶了过来。

能越过结界闯进客栈,来之前蔺辛有点慌,以为是什么大妖怪,过来看到梦魇,提着的心就瞬间放了下来。

原因很简单,梦魔是个战五渣,能不声不响的进客栈是因为它有点特殊,非人非鬼非妖非魔,它更像是一种意识,寄生在别人的噩梦里,只要有人做噩梦,它就能寄生梦境,再从里面钻出来。

客栈结界挡的是外来人,所以对它根本没用。

但被寄生的是谁呢?

想到梦魇的目标是路濯,蔺辛自然首先以为是他:“小路,昨晚是不是做噩梦了?”

路濯摇头,虽然昨晚是做了梦,但他觉得那应该算是个温暖的梦,毕竟里面有很温柔的陆先生,还有温柔的夜色和漫天璀璨明亮的星辰。

这些和噩梦都没关系。

“是我。”

旁边有人出声,居然是陆封识。

众人顿时震惊。

烛龙做噩梦了?

不是,烛龙也会做噩梦?

和路濯一样,陆封识昨晚也做了一整夜的梦,梦里是一道悬崖,他一次又一次地看着路濯从崖边坠落,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吞噬。

陆封识记得他梦里的心情,慌张,恐惧,一颗心像是被只看不见的手握紧了,先是瑟瑟地疼,然后是一片荒寂的空。

想到这些,陆封识看梦魇的眼神就有些冷,让后者窝在那里瑟瑟发抖。

“怎么处置?”陆吾问,觉得这只梦魇也是造孽,惹谁不好偏偏惹烛龙,是不是嫌命不够长。

他不知道的是,梦魇心里其实也很委屈。

他晚上在附近闲逛,突然闻到了噩梦的味道,这噩梦比他以前尝过的所有噩梦都要美味,他情不自禁地循着这个味道追了过来,哪里知道梦境的主人是陆封识。

早知道的话,就算味道再好,它肯定也会控制着打死都不过来!

但他不敢说。

梦魇知道,他被抓不是因为进了陆封识的梦境,而是因为他对面前这只幼崽起了贪欲。

别问,问就是后悔,问就是不该贪心,问就是不该来。

梦魔在那边暗自后悔,这边蔺辛几个人也已经商量好了它的处置方式。

“给它签个契约,让它留在客栈打工,和食梦貘一组。”

梦魔喜欢在别人的噩梦里吞食那些负面情绪,食梦貘喜好吞噬噩梦,论修为后者比前者好得不是一点半点,也就是说,如果两个人遇到噩梦的话,梦魔还没来得及进去感受,噩梦就已经被食梦貘吞噬掉了。

看得见吃不着,这谁顶得住。

杀人诛心啊。

梦魔听了又想哭,但蔺辛极不喜欢它的声音,说完就给它贴了噤声符,由叽叽带着去了楼下签契约。

梦魔的事暂且搞定,但陆封识这边还有些问题。

“陆先生,你还好吗?”路濯轻声问。

他觉得陆封识今天不太对劲,向来沉稳内敛的人今天眉眼间尽是戾气,身上的衣服也没整理,微皱。

而且,虽然楼层梦魇带来的黑雾散开了,但路濯看到了一层更加深沉的黑雾……是从陆封识身上蔓延出来的。

客栈几个人知道这层黑雾一直都在,但路濯以前看不到,就以为它是今天才出现的。

“没事,晚上失眠有些头疼,休息一下就好。”

陆封识显然不想多说,简单应了这么一句后,不等路濯说话,便转身回了房间。

以前陆封识从来不会这样。

路濯越想越担心,但也不好打扰陆封识休息,就先和客栈几个人一起下了楼,打算过两个小时再上来看看。

他带着满怀心事回到小隔间,处理了下日常工作,然后点进了论坛的搜索框。

上面已经有不少搜索记录,都是差不多的内容——

[能辟邪治愈的妖怪有哪些?]

[身上有白绒毛,长得像猫的妖怪有哪些?]

[头生双角的妖怪有哪些?]

是的,路濯已经知道了自己头上的那两个小红点不是他以为的痘痘,而是角。

这是陆封识告诉他的。

就像蔺辛说的那样,路濯年纪小新陈代谢快,他以前长痘,一般不出五天就消下去了,但这次,这么长时间过去,那两个小红点不仅没消,和之前相比还长了一点。

他和陆封识说话的时候随意提了一句,接着就得知了这个让人震惊的消息。

能辟邪治愈,头上还长着两只角。

……我到底是什么物种?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路濯不再佛系,想知道自己是什么的心情越来越强烈,于是开启了在论坛里疯狂搜索信息的日常。

路濯把搜索出来的帖子一一点开,还拿了个小本本做笔记,尾巴在身后紧紧绷着,要多认真就有多认真。

墙上挂钟滴滴答答的走,两个小时很快便过去了。

路濯放下笔,打算上楼去看看陆封识,刚走出小隔间,听到楼上传来一声巨响。

路濯一惊,匆匆上了楼,而这次声音响起的地方不在他和陆封识住着的五楼,而是在四楼。

四楼楼层尽头的墙壁破了个大洞,看着是被人强行撞开的,木板边缘还挂着几缕棕黄色的毛。

看起来和陆吾的原形很像。

路濯看向陆吾,后者一看就知道幼崽在想什么。

没办法,因为毛色相像的缘故,昆仑山大王已经替有些妖兽背过不少黑锅了。

不过这次陆吾的黑锅没有背太久。

“是穷奇。”那边顾九章和杨戬把四楼检查了一下,过来回复,“房门开着,里面没有人,应该是……被影响了。”

后面半句话说得含糊,但除了路濯其他几个人都懂。

当然是被陆封识的煞意影响了。

陆封识煞意的事他们暂时还没告诉路濯,原因很简单,陆封识不让。

老妖怪们有时候总是有些莫名其妙的坚持,蔺辛懒得和他辩,也就应了,但他现在觉得脑壳痛。

这么大个洞,修修补补要一大笔钱不说,穷奇还在这种疯疯癫癫的情况下跑了出去,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怎么办。

这只穷奇能搞事是能搞事了点,但也就是欺负欺负别的妖兽打打架,还真没和以前的穷奇一样做过恶,能保还是保一下比较好。

“找。”蔺辛揉揉眉心,“给妖怪局也说一声,让他们跟着一起找。”

顾九章应下,垂手给妖怪局发消息,刚发完,五楼楼梯拐角处传来叽叽和喳喳的声音。

“啊啊啊你们快来看陆先生啊!”

陆先生那边又怎么了?!

蔺辛的脑壳在这一刻痛到要爆炸,匆匆往楼上赶,到了陆封识门前,看到整扇门已经被黑雾覆盖了。

路濯敲门,里面无人应声。

几个人没办法,第一次不经同意进了别人的门,陆封识在卧室,人睡着,脸上红的有些不正常。

路濯过去探了下温度:“发烧了。”

幼崽的灵力不是很稳定,这次没看到陆封识身上的黑雾,但蔺辛几个人看得清楚,整间卧室已经被煞雾填满了,陆封识处于雾气中间,被墨一般的煞雾笼罩着几乎看不到人。

而且他发烧也不是因为生病,是煞意失控后的灵气反噬。

放到一般妖怪身上,这种程度的反噬足以致命,放到烛龙这里缓几天就能好。

不,有路濯在的话,或许都不用几天。

看到陆封识身周在路濯过去的瞬间安稳下来的煞意,蔺辛刚要说话,听到那边路濯的声音先响了起来。

“陆先生好像昏过去了。”路濯尾巴紧张地绷起,“我去叫救护车。”

说着就要回家里去拿手机。

当了快十八年的人,即便知道了自己是妖怪,依旧改不了为人时的习惯。

“不用不用。”蔺辛急忙把幼崽拦下,“你知道的,陆先生情况特殊,去医院没用,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这种事以前也有过,他缓几天就能好。”

“还有,不出意外陆先生晚上就能醒,在他醒过来之前,小路能留下来照顾一下他吗?”

路濯当然愿意,点点头,很认真地把这件事应下了。

那边穷奇的事还要处理,几个人之后就没有多待,下楼找人一起去找穷奇。

他们走后,房间里只剩下路濯和陆封识两个人,路濯打了一盆冷水,用毛巾浸了给陆封识冷敷。

以前院里小朋友生病发热的时候,他就是这么做的。

陆封识静静躺在**,没了清醒时那种高冷和威慑感,身上多了份说不出的柔软,像个病美人。

路濯满心都是这些奇奇怪怪的想法,趴着床边看着陆封识,不知不觉也睡着了。

一下午悄然过去,窗外渐渐铺上暮色。

龙都八月的天向来变化莫测,白天还是朗朗晴空,这会儿突然下了雨。

瓢泼大雨,伴随着震震雷鸣,很快把路濯吵醒了。

他把陆封识和自己家里的窗户关好,突然想起小隔间的窗户还没关,给陆封识把毛巾换了一下后,下楼关窗。

雨势太大,只不过晚了两分钟,窗台下地板上已经满是雨水,路濯清理着,半晌,突然听到一声‘嗞’,听起来像是爪子挠门的声音。

早上刚经历过梦魇的事,路濯心里毛毛的,却在这个时候,又听到了一声软绵绵的叫声。

“嗷——”

奶声奶气。

而且似曾相识。

路濯以前在学校捡到橘子和柚子的时候就是这样。

那天也是大雨,两只小猫咪被人装在纸箱里丢在草丛,路濯看到它们的时候,纸箱差不多已经被雨水泡烂了,猫咪们躺在草丛里,奄奄一息地朝路濯‘嗷’了一声。

要是当初路濯没路过,两只小猫咪肯定活不下来。

那现在呢?

万一外面在挠门也是一只这样的小动物呢?

路濯想到这里,就没办法当没听到,想了想,最终还是走了出去,推开门。

外面雨声骤然清晰,雨点被风吹过来,打在脸上针扎一般地疼。

“嗷——”

那道奶奶的声音再次响起。

路濯低下头,看到门边趴着一只棕黄色的小土猫,身上的毛被雨水打湿,眼睛都睁不开,和当初的橘子和柚子一模一样。

路濯心疼极了,当即不再犹豫,俯身把它抱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