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〇二

作为一个优秀的助理,杨助只允许自己愣了一秒,很快冷静地点头:“好的。”

他下了车。

杜桑一手拽着破碎的上衣,一手接电话,沈非月站在她旁边挡着其他人的视线,目光凶狠地瞪着曾清岚。

今天杜桑的运气实在不好,遇到堵车的路况和不识路的司机,还得打电话问她人在哪里。

她耐着性子给他说完后挂断电话,抬眼间,看见轿车的副驾驶下来一人。

黑色短发的年轻男人,瘦而高,穿着笔直工整的衬衣和西裤,手臂自然下垂,腕间搭着一件黑色衬衣。

高瘦男人朝着她的方向一步步走近,杜桑茫然地眨了眨眼睛,没有发现周围的说话声忽然消失了。

“杜小姐?”杨助理离她几步远,颇有几分生疏,规规矩矩朝她开口。

杜桑用手机指了下自己:“叫我?”

杨助点头,将手中的衬衣外套递过去:“盛老师给您的。”

??

杜桑动作一顿,脑中开始飞速思考哪位是sheng老师。

沈非月将不明所以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余光瞥见刚才还盛气凌人的曾清岚忽然一副狗吃屎的不可置信,眼中也是茫然。

杜桑不认识盛昭的助理,同在宁瑞公司的曾清岚可熟悉得很。她的小助理张大了嘴,刚想说点什么,却被曾清岚用的目光瞪住。

“盛老师车中还剩一个空位,杜小姐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搭乘我们的车,一同回市区。”杨助说着,目光转向身后车牌号668866的黑轿。

曾清岚一众人发出清晰的抽气声,杜桑顺着看去,却僵在了原地。

她不认识杨助理,但是这串数字她却很清楚。

圈子里虽然有不少sheng老师,能如此低调与家喻户晓共存的,恐怕很难找出第二个。

难怪从刚才开始曾清岚就一副天塌般不再开口,原来是碰见了同行大佬。

也不晓得他刚才在车上看了多久,杜桑瞥开被日光照得泛花的双眼,感官却不由自主地绷紧。

“谢谢您和盛老师,”杜桑拉了一下身旁的沈非月,“但是我们有两个人,就不给你们填麻烦了。”

明知道她有朋友却只让一个人搭便车,盛昭怎么可能是这么良善的人。

杨助一嘴的客套话,自然不勉强,点头。

但是外套,杜桑是准备收下的。一是因为她上半身确实不方便,二是想要堵住身后那群人的嘴。

她笑着说谢谢,漂亮的双眸弯似月亮,眼睫在脸颊上扫出一片阴影。杜桑不客气地抖开黑色衬衣外套,动作利落地套在破碎的上衣外层。

外套带着很淡的茶香,就像清晨第一滴露珠绽开在绿叶上,清冽又悠长。

-

杨助回到了车上。与此同时杜桑的网约车徐徐出现,她和沈非月一前一后走进后座,曾清岚一张脸变化莫测,将注意力转移到盛昭的轿车上。

曾清岚似乎想上前打招呼,但碍于漆黑轿车的威严,脸颊上犹豫的神色尽显。

“走了。”盛昭重新合上了眼。

前往市区的路只有一条,他们跟在网约车身后,给人一种为杜桑保驾护航的错觉。

“曾,曾老师……”小助理看着668866远去的车影,小声地问,“杜桑怎么可能认识……”

“我怎么知道?”曾清岚现在不仅烦,更有对试镜角色的担忧。这可是能让她更上一层楼的重要角色,她绝对绝对不能就这么丢了。

“给我哥打个电话!”曾清岚一跺脚,朝小助理命令道。

-

“你认识刚才那位?”孟经纪人手里抱着一大叠资料,朝着前方的网约车多看了几眼,大喇喇地问出来。

“女人?还是一个给曾清岚做武替女人?”

“给人家解围?居然还送人家外套??”

杨助坐在副驾驶上面色不改,耳尖子却灵活地动了动。

“你问题太多了。”盛昭闭目养神,声音沉闷。

“怎么了这么神秘吗?”孟经济看出来他并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更加感兴趣了,“难不成是过去的小情人?什么!你竟然瞒着我偷偷在谈恋爱吗?!”

“……”

盛昭掀了掀眼皮,沉静的目光深邃似海,波澜不惊。

半晌

“不是。”他回道。

孟经济顿时觉得无趣,杨助的双肩塌下来,忽然也没有什么好八卦了。

言归正传,孟经济敲着腿上的资料,说着刚才和电影导演交流的过程——

“男女主角和几个重要的配角都定下来了,就差正式签约。今天我跑了好几场面试场地,觉得选人还不错,如果剧情特效不跨的话,票房不会太差。”

“我们公司的几个小艺人我也去看过了,老实说,曾清岚也就是有她哥哥做靠山,就凭借她今天穿裙子这种举动,导演可以直接怼死她。”

说得差不多了后,孟经济看向盛昭不太感兴趣的侧颜,转而一笑:“杜小姐这场我恰巧也在,她动作相当漂亮,人也干净生动,期间做一套动作时,手臂还受了一点儿小伤。人也不矫情,立马调整进行了下一个动作——如果不是遇上了内定的曾清岚,被选上的机会很大。”

果然,盛昭的眼皮带着些颤动。孟经济人看在眼里,将惊讶藏下去——

带了盛昭这么久,这位宛若透明的杜小姐到底是哪里入了盛大影帝的眼?

不过他能给出的表情,也仅仅只有眼皮颤动。

轿车稳步前进,车内重新陷入安静,盛昭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外面倒退的景色,忽然打破沉寂,徐徐开口。

“这角色我不要了。”

孟经济猛地转过头来:“?”

杨助耳尖又是一颤,坐直了身体。

“大哥,虽然还没签约,但是你知不知道不演的后果……”孟经纪很绝望,他前期做了这么多工作,又打水漂了。

“电影片酬非常不错,导演能力也不错,粉丝的呼声也很……”

“没定下来的事情,呼声再高也是谣传。”

盛昭随便说了一个当红男星的名字:“换成他。”

“……”退路都给找好了。

行吧,论盛昭的喜怒无常变化莫测,孟经济带他这么多年,多少也有些习惯了。他叹了口气,又得重新开始计划和联系。

但又实在忍不住问:“能问下为什么吗?突然改变主意。”

在今天之前,盛昭还比较中意这部,否则他也不会出现在试镜现场。

难不成是因为……曾清岚今天做的事情让他不高兴了?

手机在盛昭的右手上像个听话的玩具,从指尖绕到手腕,一圈后回到指尖,灵活自如。

他想到什么,瞳孔在一瞬间染上诡谲的趣味,笑了笑:“别人千方百计想要的东西,我却弃如敝履……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

车内再次陷入安静。

杨助连耳尖也不敢颤抖了。

孟经纪忽觉心脏一凉,机械地点了点头。

……

杜桑没想到自助餐结束时,会在餐厅外面看见郑肃云的车。

她脚步一顿,转而看向沈非月。

沈非月下意识抱紧电脑,朝着她呵呵一笑:“是他先在手机上硬要问我在哪里,我被逼得没办法,才让他来接我们的……”

郑肃云没有下车,只是将副驾驶的窗户摇了下来,朝她们高兴地招手。

杜桑一时间站着没动,沈非月在身后推了她一眼:“知道你生气,但如果有狗仔在旁边蹲着的话,会被做文章的。”

以前,杜桑一向坐副驾驶,这次她吸了一口气,和沈非月坐上了后座,

郑肃云双手搭在方向盘上,表情僵硬了一瞬,继而在杜桑上车后绽开更大的笑容。

“你们吃饭怎么不叫我啊?!两个人吃独食……”郑肃云一边打燃发动机,一边在手机上输入两人酒店的地址。

“你这么忙,麻烦你多不好啊。”杜桑靠在椅背上,看着外面的风景,声音听着依旧亲和。

以前,杜桑是不会用这种阴阳语气和郑肃云说话的,后者愣了愣,收到了来自沈非月的警告目光。

郑肃云自知理亏,闷在驾驶座不知道怎么开口。

他,杜桑和沈非月,是关系很好的朋友。与大学才成为朋友的沈非月不同,他和杜桑从小一起长大,俗称青梅竹马。

“听说今晚和曾清岚有聚餐,”杜桑说着,看着手表,“这么早就结束了啊?”

郑肃云抿唇,灯光将他愧疚的面孔照得或隐若现:“我不是故意不陪你来的,我那天拒绝你的时候是真有事。”

杜桑:“哦。”

“谁知道公司忽然安排的工作也在这边,还和曾清岚坐了同一班飞机。”郑肃云说,“你也知道她在宁瑞的背景,她让我陪她练习剧本,我也没有办法。”

“桑桑和她今天在试镜现场闹矛盾了。”沈非月忽然说。

他看着前方,叹了口气:“我就是知道你们俩有矛盾,所以这次才不敢告诉你和她待在一起。”

他甚至没有问她和曾清岚闹了什么矛盾。

“原来我在心中是这种不讲道理的人?”杜桑对于这个问题,是真的感到疑惑。

因为是青梅竹马,两人一同长大,她清楚地知道他在想什么。

无非就是他和曾清岚一同演的网剧火了,正处于事业上升期,粉丝越来越多,所以根本不敢得罪任何一个稍有背景的艺人。

但也正式因为青梅竹马,这种忽然背刺的感觉,真的让人不太舒服。

到达酒店时,夜晚的穿堂风带着凉意,吹起杜桑的黑色衣角。

郑肃云喊住她,一把扯住她的外套。

“我错了,真的知道错了,你当然不是不讲理,我就是优柔寡断胆子小!她曾清岚哪能和我们漂亮厉害的桑桑比!”

沈非月在一旁笑着摇头,表示这种画面看了太多次了。

郑肃云虽然和她们同龄,但语言行为总是幼稚一点儿,每次惹着杜桑生气,道歉比谁都快。

但杜桑天生脾气比较好,向来听见道歉就会原谅。

果然,杜桑看了郑肃云一眼,叹了一口气:“算了,没关系。”

沈非月顿时有些恨铁不成钢。

杜桑伸出手,佛开郑肃云,黑色衣角坠落,落在她的掌心里。

外套布料细腻光泽,针脚细致缜密,一看就价值不菲。

穿堂风有点冷。

也就是在这一刻,她忽然觉得,比之华而不实的言语,穿在身上的衣服更显得货真价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