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告状

清晨,在闹钟不懈的叫唤声中,陶风澈终于迷迷糊糊地从睡梦中醒了过来。

他伸出手想将闹钟关掉,一下子竟是没能伸出去——他失去了对于右手的知觉。

意识到这件事后,他几乎是瞬间便清醒了过来,换了左手关掉闹钟,然后试探性地将右手紧握着的手机取出,又用左手揉了揉右手的掌心。

僵硬的右手不断传来酸胀和刺痛感,陶风澈不由自主地皱紧了眉。

长时间维持着同一个姿势,手指已经彻底不听使唤了。

可这也怨不得谁,是陶风澈自己咎由自取。

昨天晚上,他是看着随月生的朋友圈睡过去的。

正如陶风澈所预料的那样,随月生并不是很喜欢发动态分享生活的那一类人,发过的朋友圈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不一会儿就翻到了底。

陶风澈翻着翻着,甚至看见了一张随月生读大学时的毕业照。

照片中的随月生已经将少年时期那一头长到胸口的卷发剪短了,长度跟现在差不多,面容却介乎于少年与青年之间,显得有些青涩。他穿着学士服,嘴边噙着笑,看上去挺高兴的样子。

陶风澈偷偷伸出手,摸了摸照片上随月生的脸。

最新的一条朋友圈的发表时间是五月二十五日晚,没有配字,只有孤零零的一张照片,是从飞机的舷窗口拍的一弯月亮。

……原来哥哥是这一天回国的。陶风澈心念微动。

再往后,就再也没有新的内容了,不论是接管陶氏,执掌陶家,还是跟陶风澈重逢……随月生一条也没发过,甚至都没往朋友圈分享过一首歌曲。

寥寥几条朋友圈,陶风澈三分钟不到就翻到了尾,可他定定地看了很久,直到失去意识,不知不觉地陷入了黑沉的梦乡。

说不出来理由的事情又多了一件。

陶风澈用左手慢慢地给右手做了个推拿,将堵塞的血管慢慢揉开,等知觉恢复后,他翻身下床,进洗手间里洗漱去了。

陶氏的生产基地遍布九州,在静浦市中一共有三家工厂,如果以陶家祖宅作为起点的话,最近的开车一个半小时就能到达,最远的则需要乘坐飞机。

荆宁派来带陶风澈的那位研究员是个年逾不惑的中年alpha,昨天下午在社交软件上加了陶风澈的好友,自我介绍说姓王,是研究院中合成药物研究室的主任。

他喊陶风澈陶少,然后让他直接喊自己的名字。

陶风澈乍一看到这条消息,便是汗毛倒竖。

陶家祖训,一贯对有知识的人格外尊重,他今天如果真的顺着王主任的话就这么做了,老爷子非托梦来揍他一顿不可。

陶风澈赶忙拒绝,说自己现在既然在研究院中学习,那就是个普通的研究员了,我喊您王主任,您叫我小陶就行云云,王主任拗不过他,便也顺水推舟地同意了。

他和陶风澈商量了一下,说不如按照离研究院的距离,从近到远看过去,陶风澈乐得如此,二人一拍即合,约定各自从家里出发,在基地前汇合。

在陶风澈的想象中,去生产基地里视察,就是去生产线上看一下具体的操作流程,再抽检几种药剂,可当他跟在王主任的身后进入厂房后,却发现事情跟他想象中的好像不大一样。

在基地负责人的陪同下,王主任带着陶风澈四处转悠,从生产流程一路看到了设备运转情况,又去了原材料和半成品的储存地点,紧接着去了实验室看光谱仪……他甚至还亲自进了一趟无菌操作间,细致负责到了极点。

陶风澈心中一阵咂舌,对这位陌生的alpha有了新的印象。

王主任的效率很高,即便看的这么仔细,一天下来,一个生产基地差不多也就看完了。

周二傍晚,二人分别的时候,王主任找陶风澈要了他的身份ID编号,说是要给他订第二天一早飞往静浦另一端的飞机票,陶风澈点了点头,顺手就给他发了过去。

他没觉得这是件什么大事,随手在备忘录里记了一下,预备着等到快月底时跟徐松说一声,让他把机票钱打给王主任,便也将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周三一早,陶风澈早早地从**爬了起来,洗漱完毕后下楼吃早餐时,他的内心中还有些小激动——陶家有自己的私人飞机,而且不止一架,也正因为如此,他极少会有这种乘坐民航出行的机会。

徐松路过餐厅时瞥见了陶风澈的身影,显得有些讶异:“少爷今天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早餐等上了飞机再吃也不迟啊。”

陶风澈一头雾水:“因为……飞机餐不好吃啊?”

他就坐过那么一两次民航,但即便是头等舱,餐食的也就是一般水准,和家里的大厨做的完全无法相提并论。而且这次是王主任订票,他都没问对方订的是什么舱位,反正也就一个多小时的飞行时间,忍忍也就过去了。

徐松迷惑极了:“飞机上的厨师一直都没有更换过,少爷您之前不是还夸过好吃吗?要是觉得不合胃口的话,我从祖宅这边给您换一批过去?”

陶风澈:“……?”

鸡同鸭讲了半天,他总算是回过味来了,两人说的根本就不是一个东西——他说的是民航的飞机餐,徐松说的是家里的私人飞机。

“徐伯,你误会了,跟家里的飞机没关系。”陶风澈抽了张纸巾擦擦嘴,“我这次跟王主任坐民航过去,上面的飞机餐挺难吃的。”

他站起身,准备出发,可徐松却上前一步,将他的去路拦住,满脸都写着为难。

“可航线已经批下来了,少爷您平常坐的那辆迈巴赫也已经到达了那边的机场等候,民航既不方便带保镖,也不方便带枪,要不您跟王主任商量一下,让他一起坐家里的飞机走吧,也比民航舒服一些。”

陶风澈皱了皱眉,开口就想拒绝。

他一贯都不喜欢保镖的贴身保护,即便现在形势紧张,但不过是去自己家里的生产基地转转,没必要这么风声鹤唳。

再说了,之前的那两个基地不也好好的吗?

他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

徐松:“……”

那当然是因为,之前一直有擅长潜伏的便衣保镖跟着您,只不过您不知道啊。

但这话即使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跟陶风澈说,只好含糊道:“这次不大一样……”

“现在是个什么局势您也知道,随少爷还在国外,如果您在这个时候出了事,先不说陶家会如何,等我死了,我有什么脸去见先生呢?”

“您知道的,出了那件事以后,家里的产业已经并不意味着完全安全了。”

徐松长长地叹了口气。

陶风澈心念一动,拒绝的话就在嘴边,忽然一下子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徐松如今已是知天命的岁数了,陶知行走后,他明显变得苍老了许多。白头发可以靠染发剂染黑,但衰老是不可逆的,徐松脸上的皱纹沟壑,已经藏不住了。

陶风澈叹了口气,小声吐槽:“但这也太夸张了吧……”

这是已经准备松口了。

可提心吊胆的徐松却误将陶风澈的这番话听成了拒绝的前兆。他大脑飞速转动,忽然间灵机一动:“要不我给随少爷打电话问问,听听他的意见?”

徐松成竹在胸。如果说还有谁比他更加担心陶风澈的安全,除去赵嘉阳后,就只剩下了随月生。

这件事要是让他知道了,不但会举双手赞成自己的决定,估计还会把保镖的数量翻上一倍,而且随少爷说话,少爷一贯是听的。

他心中暗藏期待,盯着陶风澈,只等着他点头。

陶风澈:“……”

不是,我这不是都准备同意了吗!你怎么还要跟随月生打电话告状?!

他心下一阵腹诽,迅速屈服:“……那就这样吧。”

徐松心满意足地去联系了司机,让他去车库将另外一台车开过来接人,陶风澈心中虽然百般不愿,但还是硬着头皮给王主任发了一条信息,通知对方今天可能需要换一种出行方式。

【王主任】:[是要换高铁吗?我已经快到机场了,现在掉头可能赶不及,要不我们到时候直接在那边汇合吧?]

【陶风澈】:[不换高铁,主任您在机场稍等一下,我马上就到。]

【王主任】:[不好意思啊小陶,我有点没能理解你的意思。]

【陶风澈】:[您到了机场之后给我发个信息吧,我找人去接您,我们等下坐私人飞机走。]

王主任沉默良久,最终还是回复了一句“好的”。

陶家研究所待遇优渥,他身为高级工程师,工资自然不低,多年下来也有了一定的积蓄,在同学中是收入最靠前的那一批人,说是中产阶级绰绰有余。

他时至今日,一辈子投身在科研工作中的王主任,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资本的力量。

···

陶家的私人飞机和大众眼里的那一类小型直升机不大一样,所使用的机型是客机常用的那种,飞机上自带床铺和洗浴装置,甚至还有独立的娱乐室、按摩室和电影放映间,应有尽有,简直就是一座移动的空中宫殿。

登上飞机后,陶风澈看见了王主任眼中暗藏的震惊,有些担心有自己在的话他会觉得不大自在,便找了个借口说要先休息一下,让他自便,接着就径直进了房间。

空姐早就开了夜床,陶风澈嘱咐她满足满足王主任的一切要求后便在**摊平,长长地出了口气。

他在家里面吃的很饱,对飞机上琳琅满目的早餐便没什么兴趣,一直躺在**闭目养神,等飞机趋于平稳飞行后,他终于品出了些不对劲来。

——不对啊,他明明什么都没做,也有正当理由,怎么徐松一说要给随月生打电话告状,就像是大脑突然宕机了一样,瞬间心神大乱,立刻就被他牵着鼻子走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