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糖果

事实上,由于陶风澈刚才那句态度极好的“哥哥”,此时随月生的心情是近些天来最好的时候,以致于还有闲心在这里慢慢跟袁辉将事情掰扯清楚,而不是直截了当地判他死刑。

可惜的是,袁辉明显没有消受这份VIP待遇的福气,随月生的这些话,于他而言那都是实打实的恶魔低吟。

“我,我,我……”他张口结舌。

刚才陶风澈刚一拨通随月生电话的时候他就想走,却被汪源拦住了去路,还因此引起了一阵**,导致不少人都开始暗中观察着这边的动静。而随月生此时的一席话就像是砸进池塘中的一颗石子,霎时间便激起一阵涟漪。

周遭一片窃窃私语,袁辉茫然地抬头四顾,发现看热闹的宾客中不乏跟他有生意往来的合作方,眼前立刻便是一黑。

——这下子才是真的完了!

袁辉两股战战,趁汪源不备时赶忙抓住机会往人堆中一扎,飞速往大门的方向遁去。

寿礼已经给过了,预备着进军酒店业的朱家也跟他的生意搭不上边,今天到场的宾客又多,朱家很难发现他的离开,更何况即使被发现,他也能找个临时有事的托词搪塞过去。

相比之下,他实在是受不了继续留在宴会厅中被人当笑话一样指指点点了!

袁辉想跑,汪源也没真的拦,陶风澈站在原地,和好友一同欣赏了一下前者落荒而逃的背影,才慢悠悠地关掉了手机的扬声器,将其举回了耳边。

“哥哥,他跑啦。”

他鬼使神差地没跟随月生说自己已经关掉了扩音的事,而随月生也正如他隐隐期待着的那样,继续按照那个兄友弟恭的剧本演了下去。

“跑了就跑了吧,不是什么大事。宴会正式开始了吗?”

“没,朱老爷子还没到,等他到了还要致辞,现在餐台上只有些冷食。”

“老人家都这样。”随月生点到即止,并未细说,又关心道,“你饿了吗?”

陶风澈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反应过来随月生看不到后,赶忙开口:“嗯!”

他关掉扩音后还没来得及调小通话音量,汪源又跟他站得近,此时将这二人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了个清清楚楚,反应过来陶风澈说了什么后,整张脸上都写满了不敢置信。

不是,陶哥?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五分钟前你才刚吃了大半盘子牛肉吧?!

这就饿了?这还委屈上了?万万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陶哥!

汪源的眼睛瞪得像铜铃,陶风澈瞥他一眼,脸不红心不跳地转过身,朝反方向快走几步,用背脊挡住了身后灼热的视线。

“哥哥吃饭了吗?”

“正在吃。”随月生沉吟片刻,又叮嘱道,“我现在在外面跟人谈事,如果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就先进去了。你记得让司机早点来接。”

“哦对,未成年alpha不要在外面喝酒,我会让徐伯检查的。”他补充。

“……嗯,你也是,少喝点。”

或许是演戏上了瘾,又或许是因为一些陶风澈自己都没想明白的理由,随月生今天都这么管束他了,他竟然也没针锋相对地出言回怼,而是态度极好地应承了下来,就像是突然被拔光了指甲的猛兽,再伸出爪子想打人时,就只剩下软乎乎的肉垫了一般。

随月生明显被他这乖顺的反应所取悦到了。他又笑了,这次甚至还笑出了声,声音通过电磁波一路传到了陶风澈的耳朵里,震得有些发痒。

后者赶忙将手机换了一边,刚巧听见了随月生的结束语:“那我就进去了,晚安小澈。”

他声音很轻,宛若低语,让人不由得联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一首生日歌。

相遇那年的十二月二十四日凌晨,随月生也正是用这样的嗓音给他唱了一整首生日歌,然后说——小澈,生日快乐。

“儿子,快快长大,天天开心。”鬓角还未长出白发的陶知行在一旁说着。

整栋房子都熄了灯,全靠蛋糕上摇曳的烛火和院子里的路灯照明,昏暗的光线中,八岁的陶风澈双手合十许了愿,头上还戴着一顶有些滑稽的手工纸帽——那是他下午跟随月生一起做的。

那一年的蛋糕很大很甜,陶风澈莫名其妙地就记了很多年。

十七岁的陶风澈狠狠地闭了下眼,掩盖住了眼角那隐约冒出来的一点湿润。片刻后他再睁开眼时,就又是那个神色如常,无懈可击的陶家少爷了:“晚安,哥哥。”

然后他缓慢而又坚定地挂断了电话。

“你跟你哥……关系真好哈。”身后传来了汪源幽怨的声音。

此时此刻的汪源心中有一万句粗口想说!

说好的停掉银行卡导致你没钱付账的罪魁祸首呢!

说好的互相看不顺眼呢!

枉我还好心给你出了那么多主意!

我怎么忽然觉得,除了这满场的宾客之外,一起被你们兄弟二人忽悠住了的还有我啊!

他表情扭曲宛若便秘,说出来的话却刚巧跟陶风澈所期待的一模一样——有汪源这个好兄弟亲口盖章,他跟随月生关系和睦这件事就更逼真了。

按照常理来说,这么好的一场戏,陶风澈应该编上几件手足情深的事给它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可此时此刻,他这个编剧兼导演却突然有了烂尾的冲动。

“也就还行吧,一般。”身兼数职的陶风澈随口搪塞了一句,迅速换了个话题。

真·傻白甜高中生·汪源迅速被游戏出装带跑了思绪,不久后朱家老爷子到场,宴会正式开始,他也就自然而然地失去了深究的机会。

陶风澈虽然面上不显,但内心中实打实地长出了口气。如果汪源真的要将这件事打破砂锅问到底,他还真不知道该给出一个怎么样的回答。

说好?说不好?他自己都不知道该怎么去概括形容跟随月生之间这一团乱麻的关系。

对于陶风澈来说,但凡是跟随月生这个人稍微搭上了点边的事,都跟随月生这个人一样,是个无解的谜。他没有办法简单地用理智来分析作答,大多数时候,他都只能粗暴地用直觉做出下一步的抉择。

这次也一样。

他不再去思考自己拨出电话的原因,也不去想通话内容,而是将注意力转移到台上发言的朱老爷子身上,又适时地跟着满场宾客一同鼓起了掌。

临近十点,寿宴终于结束。跟陶风澈聊了一晚上的汪源被父亲领走,解玉书也跟着朋友一道走了,陶风澈转过头一看,在靠近宴会厅出口的地方找到了个落单的赵嘉阳。

说是落单也不准确,他的男伴还在边上呢,陶风澈不愿过去打扰,但回忆起刚才聊天时,对方提到司机休假的事,还是硬着头皮上前打了个招呼,问需不需要捎他一程一道回去。

陶家有一间专门留给赵嘉阳的客房,即使他今天不在陶家留宿,顺道送他回家也不是件多么麻烦的事情。

可赵嘉阳却一口回绝了陶风澈的好意:“小澈,你自己先回吧,叔叔今晚还有点事。”

未成年alpha看了看他脸上暧昧的表情,又看了看那个几乎快要黏在他身上了的omega,预感到即将发生的事情大概率有些少儿不宜。

陶风澈默默后退半步,然后点点头,独自出了宴会厅,陶家的司机早就在外等候,他弯腰上了车,却猝不及防地在后座发现了堆成小山的零食堆。

“小山”这个形容词毫不夸张,陶风澈上了中学后零食便吃得少了,徐松也因此减少了采购零食的频率和数量,但此时后座这么大一堆……

陶风澈简直怀疑司机在过来接他之前搬空了储藏室里的零食库存。

司机瞥了眼后视镜,确认陶风澈坐稳后轻踩油门,迈巴赫平稳地向前驶去:“随少爷怕您吃不饱,特意让我给您带了点吃的,都是徐管家专门挑过了的。”

司机并不了解这二人间的往事,只觉得陶家现在是两位主子,只有这两人之间和睦相处,他们这些做下人的才不用每天提心吊胆地过日子,前两个星期那剑拔弩张的气氛,他实在是不想再感受一次了。

得知随月生让他带吃的过来时,他简直求之不得,此时更是特意将这件事点明,试图替随月生在陶风澈面前卖个好,可以说是操碎了一颗心。

可陶风澈却把司机的话左耳进右耳出了,他兀自愣在原地,对着这一大堆零食陷入了沉思。

这些吃的明显不是徐松挑的——他自从进入青春期之后,就再也不碰牛奶味的糖果了,觉得那一点都不alpha,徐松知晓他一切喜好,绝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可此时的零食山中却散落着几根牛奶味的棒棒糖,除此之外,里面不少的食物通通都是他的童年限定。

如果他没有想错的话,这堆零食,大概都是随月生挑出来的。

他居然都还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