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怅然
过完了年没几天,白玉安上值时忙着校对,下了值又忙着写沈珏让她补充的折子,夜里还要熬夜写字绘画让阿桃拿去卖,一连好几日白玉安都是才刚下了值,人便没影了。
这天温长清好不容易在翰林的门口扯着人问:“你这几日有什么忙的?,下了值便没人影了,想叫你也叫不住。”
白玉安的眼底泛了些青色,看向温长清道:“还不是忙那些。”
又问:“今日杨先生不是让你去给庶吉士授课么,这么快就回了?”
温长清就笑道:“早回了,回来见你埋在书册上没好叫你。”
“好些日子没聚了,不如一起出去聚聚。”
白玉安摇头道:“最近银子有些短缺,就不去了。”
温长清气的笑出来:“既是我邀你,怎的还要你出银子了。”
白玉安也不想出去,最近事情多,就又拒道:“还是改日吧,等后头空闲了再去。”
温长清就问:“你一下值就跑,回去院子里又有什么忙的?”
白玉安正想模糊两句过去,正巧听到不远处有一阵喧哗声传来。
只见十几个太监四处乱串的跑,竟跑到了翰林这边来了。
再往前看去,竟见到小皇帝骑在一匹小马上,手上拿着鞭子,鞭子上还浸了朱砂。
那鞭子打在哪个太监的身上,留了红印的,就要跪下来学做马趴。
此刻那马的身后已经爬着好几个被打到的太监,有的甚至被打到脸上,血痕混着朱砂糊在脸上,看着十分可怖。
紧接着又见杨学士从后面追了过来,苍老的身影跑的气喘吁吁,佝偻着背对着马上的小皇帝道:“殿下,我们还有两篇文章没背呢。”
“马上危险,您快下来吧。”
跟在马匹旁边的一个年轻太监听了就对杨学士笑道:“杨学士,书什么时候背都可以,可既然圣上此刻有了兴致,往后就不一定有了。”
白玉安看向那说话的太监,衣着比起其他太监华丽不少,胸前的立蟒显示着这太监应是自小跟在皇帝身边的。
她也听说过这人,名叫萧平,跟着皇上一块长大,所以皇帝对他十分依赖宠信,甚至睡觉也都要他在身边陪着。
杨学士被萧平的话气住,又怕被这萧平记恨上,只得又对着皇帝进言道:“圣上若此刻不愿背书,那老臣便夜里等着圣上。”
小皇帝听了就不耐烦的摆摆手道:“反正沈先生也不在,明日若沈先生问你,你便说我背了就是。”
小皇帝话一说完就兴匆匆的扬起鞭子去追前面躲着的小太监,再不理会杨学士。
白玉安看杨学士站在原地看着小皇帝的背影,皱纹纵横的脸上一脸沉痛。
白玉安见状连忙过去扶着杨学士,低声道:“杨先生。”
杨学士看到是白玉安过来,不由摇着头叹气。
白玉安看向马后跪趴着的太监,又回头看向杨学士道:“杨先生是圣上老师,连您也劝不住皇帝么?”
杨学士摇头,沙哑道:“现在能稍微管住小皇帝的也只有沈首辅了。”
“只是沈首辅这几日去了丹永监察民情,估计最早也要明日才回来。”
白玉安就问道:“能让沈首辅去丹永,是那里出了什么事情么?”
杨学士看着还在拿着鞭子取乐的皇帝道:“丹永因大雪压垮了许多民屋,下头的官员上报灾情,沈首辅本让户部拨了银子过去。”
“结果银子到了,可从外地做学政回来的谭大人路过丹永,发现那里的人冬雪天里都露宿在外头,进去一打听,竟冻死了许多人。”
“回来谭大人便将这事说给了沈首辅,谭素是沈首辅当初从翰林里提拔上来的心腹,且丹永离皇城并不远,不到三十里的路竟发生了这样的事。”
“皇城脚下的事都治不好,更遑论更远的洲县了。”
“沈首辅应十分重视这件事,竟亲自去了丹永,估计这一趟牵连的人多了。”
白玉安的脸色有些沉:“这些人果真胆大包天。”
“不过是瞧着小皇帝不理朝政,想着捞一笔银子罢了。”
说着白玉安又对杨学士道:“跟在皇帝身边的那个萧平,不过是个媚主的奴才,留在皇帝身边只怕更会带坏了皇帝。”
杨学士却忽然笑了一下,那笑容苍凉,看着白玉安道:“那萧平虽是个奴才,可他却是皇帝最喜欢最信任的奴才,在皇帝面前的分量比你我都要重。”
”要想让他走,先保全自己吧。”
说着杨学士叹息,对着白玉安摆摆手道:“你也快回去,这里的事情你也不要多管。”
“我现在就要去面见太后,也不知太后身边的人来了,能不能制止得了这场荒唐事了。”
说着杨学士转身,白玉安看着杨学士的背影,佝偻身形萧肃,白玉安垂了眼。
还未感慨,又听一声尖叫声传来,白玉安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只见一个太监被鞭子抽中了眼睛,正捂着脸在地上打滚,马上的皇帝却举着鞭子哈哈大笑。
犹如是打了胜仗的将军,又扬起鞭子打向另一个逃窜的敌人。
周围却响起太监的谄媚笑声,白玉安默然看向那仍旧在地上打滚的小太监。
皇帝的心性还如孩童一般,股子里的顽劣未退,想与他讲道理是没用的。
小皇帝骑着马渐渐走远,白玉安这才走过去将滚在地上的太监扶起来。
看着那太监不过十二三的年纪,又见他眼下流出的血迹,白玉安的眼神里露出些悲意。
冷天里她呵出一口白气,对着小太监低声道:“圣上已经走远了,没注意到你,自己回去看看伤口。”
见小太监瞧着她不动,白玉安又从怀里掏出手帕给小太监捂着伤口道:“快去吧,眼睛处要紧。”
小太监这才动了动,又看了眼白玉安,低着头说了句:“谢谢大人。”
白玉安就摆摆手,他犹豫一下,这才捂着伤口走了。
温长清走到白玉安的身边,又看看那太监的背影,不由对着白玉安道:“皇帝身边的那些宦官,要再不清扫出来,宫里不知该怎样乌烟瘴气了。”
白玉安叹口气:“圣上身边没有清正的人,太后只顾着享乐,下头官员又肆意敛财。”
“上行下效,根子不过在于皇帝。”
温长清听了白玉安这话,连忙将白玉安拉到偏僻处,皱眉道:“你忘了你老师是怎么入狱的?”
“在外头也敢说这样的话。”
白玉安笑了笑,又抬头看向乌沉沉的天色,眼里是朦胧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