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无面之人(1)
江舟刻从犬戎行商,卷入了麻烦,好不容返回宋土,接着就误打误撞找到了个地牢,从里面救出了这位被剥去面皮,戳瞎双眼,毒哑喉咙,还没双手的老者。
当时江舟刻送老者去了医馆,但已经药石无罔,老者死前,将一本染血的册子交给江舟刻。
江舟刻跟盈盈说,那册子他看也没看,就在生火烤鱼时用来引火,现在灰都不剩。盈盈实在不信江舟刻会把别人用性命保下的东西就这么烧去,但江舟刻是血侯之子,真的烧掉这东西,并不奇怪。
而那时盈盈身边确实缺个高手进入郭家捣乱,就决定帮忙。
郭嗣能当上枢密都奉旨,当然不是靠运气。他这些年树敌无数,自然也考虑过万一有江湖高手暗杀他该如何。因此府上自会豢养几个高手,官家郭福是其中之一,长子郭宿更是师从江湖名师,习得好武功。
盈盈的手下虽说武功不错,但要凭一己之力去郭家闹这么大动静,他们的轻功都做不到。反而是江舟刻,自创逐月步法,能在江湖的轻功中排第三,已经是盈盈能找的最好人选。
反正他们都各有所求,长生门听闻老者已死,书也烧去,也没有为难,事情暂且这么过去。
花辞镜将自己从盈盈那里听说的都告诉柳素鳞。
“原来是这样……”柳素鳞闭上了眼睛,花辞镜不知道这个死去的人怎样,于是小心地问:“什么怎样?”
花辞镜并不算真正地在江湖上混过,柳素鳞斟酌着说辞,不让她感觉太过血腥:“江湖上有个邪医,能够将活人的面皮割下,换在另一个人脸上,江舟刻救下的人,很可能是被剥去了面皮,身份被人顶替了。瞎眼则是因为面皮取下后,眼珠坏死。至于喉咙、手,则是为了防止他说出身份。”
但不管怎么斟酌,这说法还是让花辞镜难受:“为什么用活人!”
“因为人一旦死了,面皮也会死,将死人的脸的放在活人身上,那张脸不仅会烂,移植脸的人也会死。”柳素鳞看花辞镜无法接受:“江湖上只有邪医会这么做,你放心,他迟早会付出代价。”
花辞镜没有说话,柳素鳞觉得有些反常,看来是盈盈对她说了什么,不过他倒不怎么在意。
柳素鳞走到那日江舟刻罚跪的地方,蹲下身仔细搜寻,一边找,一边道:“你若是无法接受,接下来的事,我自己查就行了。”
这个没有身份的死人,到底是谁,柳素鳞必须查清楚,他相信江舟刻被卷入这些事,绝非偶然。
按江舟刻的性子,绝对会给他留下线索。
花辞镜看着柳素鳞,她在风月楼答应了盈盈,但实在不愿相信,柳素鳞和江舟刻,一个要谋逆,一个是弑父。
柳素鳞从一个石头缝里看到一只瓷瓶,那是江舟刻被他罚跪那天,他自己用的丹药瓶子。既然出现在这里,肯定是江舟刻藏的。于是捡起瓶子,直起身,回头看花辞镜,只见她心事重重,想到或许跟风月楼有关,加之自己也无意隐瞒什么,于是道:“你若有话,问就是了。”
她没想到心思被看穿,看着柳素鳞,下定决心。她既然是要出来闯**江湖,那就要靠自己的意志去判断,不要因为几句话就断定好坏,于是问:“血侯,是个什么样的人?”
“你说江叔叔啊。”柳素鳞明白了,看来盈盈是跟花辞镜说了江舟刻在临安断桥残雪弑父之事,于是道:“血侯,自然是江湖公敌。”
“江湖……公敌?”花辞镜想着江舟刻那吊儿郎当的样子,实在想不出来,他的父亲是江湖公敌,甚至江舟刻会弑父?
柳素鳞点头:“你若在江湖上再多走动些时日,就会知道,所谓‘血侯’,就是血染千里无生机,白骨堆成王侯椅的意思。江湖上死于江叔叔之手的人,不计其数。”
什么“血染千里无生机,白骨堆成王侯椅”,坐在死人堆里不怕吗?
柳素鳞看花辞镜说不出话,于是道:“江叔叔是出了名的疯子,魔头,刽子手,这还真的辩解余地都没有,大理寺十年前就下了通缉令,对他的研判是凌迟处死,奈何他武功太高,无人能抓住。”
“所以江舟刻是大义灭亲?”花辞镜在想,要怎样的觉悟才能做到弑父之后,还可以露出这般吊儿郎当,没心没肺的笑容。
“世上哪儿有这么简单的大义灭亲。”柳素鳞提笔写了一份手令交给花辞镜:“血侯的卷宗,就在大理寺阁楼里,你若是有兴趣,就自己去看吧。”
花辞镜看着这份手令,只觉得那卷宗一定骇人听闻,她手发凉,不知该不该接,柳素鳞却道:“这些事自然很惨,但寻找真相的人,眼睛却不能挪开。”
这是在提醒自己吗?花辞镜抬头看着柳素鳞。
“真相确实很残忍,超过了你的想象,但那是事实。”柳素鳞将手令放在一旁:“你自己选吧。”
说完,柳素鳞把江舟刻留下的瓷瓶打开,只见上面写着“上清宫”三字。
也就是说,江舟刻把线索留在了上清宫?
上清宫是汴梁第一大的道观,不仅香火旺盛,来往的达官显贵也不尽其数,江舟刻居然在这种地方藏线索,是想看长生门敢不敢去上清宫闹一番?
花辞镜也看到“上清宫”三个字,问道:“你要去上清宫?”
反正事情都到这一步了,他也有别的事必须去一趟上清宫,于是道:“嗯,顺便看看是谁在上清宫给我点了长明灯,到时候跟上清宫的秀玉真人说说,把这些灯都灭了。”
柳素鳞上任司直后,清除了大量的陈案,这些案子,在大理寺只是一卷卷公文,但在大理寺外,是一个个人,是一户户人家。而这些案子拖得一日,他们就要受一日的煎熬。
这里面,不知多少人,离乡背井,来到汴京,甚至连个住处都没有,流落接头,就为等个结果,求个公道。可是等得望眼欲穿,究竟还要等到何时,却不明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