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阶下囚的日子(1)

柳素鳞居住的舍人院,配了个厨房,只是平日他没有兴趣,所以都由富长岳命人按照早中晚三餐备上。只要柳素鳞回来,就会送到。

而现在,柳素鳞禁足舍人院,虽说他已经认了杀人罪,但官家还没定他的罪,吏部也未撤下他的官职,照规矩,三餐自然还是富长岳命人送。

但问题是,看守柳素鳞的是苏明、杜垚、周祥和王仁这四个冤家。

这戴在柳素鳞脖子的重枷就没卸下来过。

富长岳派人来给柳素鳞送的饭,也被四人在柳素鳞的院里,放了张桌子,买了坛酒,划着拳,都吃进了自己的肚子里。

送饭的小厮把所见告知了富长岳,听得富长岳心情不悦。甚至隐隐觉得,要是放任这四人这么下去,恐怕要招来事端。

这种直觉,是他自八岁净身入宫至今,谨小慎微,唯唯诺诺活过来的直觉。

御史台、刑部、大理寺合称三法司,表面一体,但实际上却是貌合神离,明争暗斗已经有很长的时间。三法司之间互相监视,只要发现机会,立刻全力倾轧。

自从司直品阶降为八品后,基本每任司直也就上任一月,就会出事。

柳素鳞这次被抓,只怕不简单。

从昨天到现在,柳素鳞处境让人堪忧。

苏明四人往柳素鳞的屋子看了一眼,只见柳素鳞带着枷,盘腿端坐房中,那样子好像枷不存在,他也没有一天一夜水米未进。

王仁看柳素鳞这样子有些害怕:“你们说,这柳素鳞该不会有什么靠山吧?”

“就柳素鳞这年纪,要有靠山早说出来了,还会在这白吃苦头。”苏明不屑一顾地往里面看了一眼:“他现在这样,兴许是仗着自己武功高,憋一段时间,咱们就跟他耗着,一旦上面定了罪,他入了狱囚、天牢什么的,一切就都由咱们处置了。”

杜垚下意识摸了摸手臂,打了个寒颤:“咱们在大理寺当差时间也不短了,自从司直被官家降为八品后,每次捉拿,不都是上手官袍一扯,这些个司直老爷就跟抽了脊梁骨似的,哭爹喊娘,跪地求饶,一副大难临头的样子。有几个像他这么镇静?”

柳素鳞闭着眼,但门外四人的讨论他却听得真真切切。

这个时候,他确实不慌。

毕竟人不是他杀的,而栽赃之事既然落到他头上了,那么也到了收网的时候。

他必须查明司直一月之谜的真相。

现在的他,就等着入夜,然后想个办法去看何连兴的尸体,去找辛吉问问怎么就抓了自己,如果有可能,还得弄明白,原本要怎么诬陷他,当然,还可以查查外面那四尊是怎么重返三法司继续当捕快的。

要知道,外面那四个是真的犯了事,被他发配牢城的,这才一个月,就出来报复他了,速度挺快啊。

此时外面的四个已经醉了七八分,天色也晚了,这才伸手自地板的缝隙中抽出一截铁线。

他有个朋友,运气不好,总是被卷入各种奇怪的事件,为了保命,只好学了不少鸡鸣狗盗之技。那朋友怕他也遇上麻烦,于是教过他一些。

比如怎么打开各种监牢、枷锁的方法。

柳素鳞乘着四人不注意,打开了手脚的镣铐,又拆了脖子上的重枷。

外面的四人本就料定柳素鳞出不去,这才放开肚皮吃喝,酒劲之下,居然完全没发现柳素鳞已经到了身后,点了他们睡穴。

四人就这么直接横七竖八地躺倒在地。

柳素鳞换上方便的衣服,立刻翻房梁而出。还好只是把他关在舍人院,这要真是狱囚或是什么牢房,要出来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依照规矩,何连兴的尸体应该陈放在三法司的敛尸房,这个时候仵作应该已经回家,而且敛尸房这种晦气的地方,大概除了必要的巡逻,没人会选在那种地方逗留。

他本来就是司直,对三法司的巡防了然于胸,只要他小心谨慎,来去自如,不是问题。

柳素鳞掀开了盖在何连兴身上的白布,不仅尸臭扑面,何连兴青灰色的脸色,在月光下更是有些渗人。

“死因是剑伤。”一个飘忽的声音突然从柳素鳞身后响起,柳素鳞转头,就见一个清瘦的男人站在身后,柳素鳞下意识一跃到了窗口,正准备翻窗而出:“柳大人,下来吧,我知道是你。”

柳素鳞动作一停顿,转头看向来人,只见男人施施然一礼:“仵作杨文光,有礼了。”

“样仵作多礼了。”柳素鳞小心谨慎地还礼,他自认武功不差,今时又不同往日,越狱出来的他,自然提高了十二万分的小心,却根本没有察觉杨文光靠近。

看来杨文光能在仵作的位置上立足这么多年,绝非凡人。

“柳大人是想从何连兴的尸体上,找线索吧?”杨文光洗了手,穿上仵作的大褂,拿了一块布斤给柳素鳞:“以柳大人的才华,应该清楚,进入敛尸房,必须以布巾覆面,遮住口鼻。”

柳素鳞接过布巾,发现这是用粗棉纱纺织,多层叠加而成的面巾。

杨文光发现柳素鳞对面纱有意思,于是解释:“这种棉纱覆盖起来,不影响呼吸,又可以隔绝尸气。柳大人要是有别的方法,可以当下官自作多情。”

柳素鳞没有废话,将面巾戴上:“请杨仵作如实相告,何连兴的情况。”

照理说,柳素鳞已经给够诚意了,谁知杨文光却突然不讲了:“我听说柳大人精于断案,何不自己看看?”

“多谢。”柳素鳞猜,杨文光必定是想看看他的能耐,反正他也赶时间,并不想跟这个奇怪的仵作结怨。

何连兴的尸体已经开始解除尸僵,判断下来,死亡的时间虽然无法精确估计,但大体上应该跟抓他的时间,基本对得上。

身体除了开始痊愈的伤,并没有经历再次殴打。说明钱正听了他的话,即没有对何连兴刑讯逼供,也没让其他囚犯暗中对何连兴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