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大坑货啊

公元前128年,大汉元朔元年,皇子据生,卫夫人之子也。

三月,甲子,立卫夫人为皇后,赦天下。

匈奴二万骑入汉,杀辽西太守,略二千馀人,围韩安国壁;又入渔阳、雁门,各杀略千馀人。安国益东徙,屯北平;数月,病死。

天子乃复召李广,拜为右北平太守,匈奴号曰“汉之飞将军“;车骑将军卫青将三万骑出雁门,将军李息出代;卫青斩首虏数千人。

匈奴右贤王远征乌孙,大败而归,元气大伤。

右贤王失阴山河套平原,西域诸国纷乱,河西走廊休屠王、浑邪王内斗不休;军臣单于派一个儿子来接管右地,与右贤王罗姑比水火不容……

经过将近一个时辰的梳理,杨川对当前的天下大势,终于有了一个大致了解。

‘也就是说,霍去病跟自己一样,还是个十二三岁的半大小子?’

‘帅不帅?猛不猛?有没有老婆?’

在这座天下,杨川只关心两个人:一个是他自己,另一个便是霍去病。

不为别的,就因为他前世居住了将近二十年的、那座名叫兰州的集贸市场里,有一套足够让他老杨家穷三代的房子,推开朝东的那一扇窗,正好能看见霍去病的雕像。

那是一位用钢筋混凝土塑造的英雄,足足有十二三米高的样子,骑着一匹战马,手提一杆红缨枪,英气勃发,足够令人心生惭愧。

在那位英雄脚下的花坛里,杨川出色的完成过一个任务:相亲、摸手看相、亲嘴儿、搞对象。

从此以后,她每次推开窗户时都要赞叹一句:‘你说,这个霍去病咋就这么帅呢……’

……

“小样儿,有什么了不起的!”杨川有点走神,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张骞愕然问道:“何意?”

杨川一巴掌扇在豹姐的屁股上,骂道:“看看你都肥成什么样子了?还不出去抓几只野鸡!”

豹姐委屈的站起来,一声不吭的跃出营地的围栏,去外面抓野鸡去了。

“杨川小子,你似乎有什么心事?”张骞果然是人精,一般的掩饰根本就骗不了他,“若有为难之事,不妨说于某家听听,或许能帮一二。”

杨川愁眉苦脸的说道:“长安米贵,居之不易,大叔您说我想办法带回去一些牛羊,能不能换几十亩良田养家糊口?”

本来,他想问于阗玉的,结果话到嘴边,便柔丝滑顺的变成了牛羊。

“某家也不知晓。”

张骞叹一口气,突然有些莫名的伤感,淡然说道:“离开大汉十三载,昔日亲朋好友、妻儿老小也不知怎么样了……还是想想如何回去吧。”

张骞送怀中摸出一卷羊皮,却是他另行绘制的一张地图,山川河流、城郭道路、各方势力分布等一目了然,极为详尽。

不愧被后世人称为大汉帝国的‘活地图’,就这一样本事,搁在后世,至少能在地质勘探队混一个临时工的岗位。

“咱们如今所处位置是若羌,有三条道路可返回大汉,”张骞用一根手指勾画着,“一是羌中道,二为河西走廊,三为……取北道,奔龙城匈奴人老巢方向。”

张骞沉吟不决,一只手在裤裆里使劲掏了几下,捏出来一样东西,也不知道是跳蚤还是虱子,随手往灶火里一丢。

噗嗤。

杨川登时觉得,今天的烤牛排不香了。

他很仔细的在牛肉上刷了一些胡麻油糊糊,随便翻烤片刻,再蘸上青盐腌制的野韭菜花,便递给了张骞。

“小子觉得,咱们可以先进河西走廊,转而北上去龙城,途中变道,从扁都口入羌中、河湟而进入陇西。”

这其实是他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对于如何逃回大汉帝国,杨川曾经反复推演过,认为完全可以趁着匈奴人发生内乱,大模大样的穿过河西走廊,并通过扁都口回到陇西。

不过,看张骞的神情,对他这个黄口小儿的建议不置可否,似乎并未放在心上。

眼瞅着张骞用掏过裤裆的那只手抓着烤牛排,大口撕嚼,杨川默默吞了一口唾沫,又给这位大爷舀了一碗肉汤,并在上面撒了一小撮绿莹莹的芫荽。

好歹也是个读书人,太不讲究卫生了。

张骞接过牛肉汤,吸溜溜的喝了两大口,舒坦的叹息了一声:“小子,就你这炖牛肉的手艺,在长安城里开一间食肆都能挣钱养家。”

杨川不动声色的问道:“经营食肆者,不是贱籍?”

张骞讪笑几声,含含混混的说道:“若是朝廷或权贵之家经营的食肆,不但不是贱籍,且有机会升官加爵,有望成为天厨。”

杨川摇头道:“小子只想种几十亩良田,娶妻生子。”

这个张骞坏的很,给皇帝做饭的‘天厨’,的确是官宦之身,身份地位自然不差,问题是、大汉朝的‘天厨’好像都是阉人吧?

简直了!

杨川心下有些恼怒,面上却笑意盎然,继续说道:“大叔,还是想办法回归大汉吧。”

张骞闷头嚼着牛排,喝着牛肉汤,突然问道:“杨川小子,你家中还有何人?”

杨川一愣,随口道:“我父战死,其他人都被羌人杀光了。”

张骞微微点头,似乎深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某家有一事相求,你能答应就答应,不能答应就当某家什么都没说。”

杨川心头涌上一丝不妙之感,他怎么觉得,这位‘博望侯’要给自己挖一个大坑?

不是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而是,这种破事在前世本就十分寻常,他在勘探队里当厨子时,因为是临时岗位,便为某些人背过好多次黑锅,以至于他的名字在工资表上变来变去……

麻蛋,这是想坑人的节奏啊?

亏得咱还救过他的性命!

“大叔,有什么话您尽快言说,”杨川有些拘谨的搓着两只小手,轻声道:“小子自幼孤苦无依,在草原上当了这些年的奴隶,什么罪没受过?

什么苦没吃过?

大叔您尽管开口,只要小子能做到,就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更‘慨然’一些,杨川猛的站起身来,躬身施礼:“小子杨川,愿为大叔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张骞呵呵一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就是突然想起一件陈年旧事,老心伤怀,忍不住就说出口来,倒是让你小子给看破了。”

杨川:“……”

我看破什么了?您现在是官,是大汉使者,秩比千石的中郎将大人,想要咱干什么直接开口,别整这些有的没的、虚头巴脑的玩意儿。

不得不承认,从这一刻开始,杨川的内心深处发生了一丝不为人知的变化:对这位大名鼎鼎的博望侯,他多少有些失望。

吞吞吐吐,遮遮掩掩,肯定是一个大坑货。

果然!

张骞接下来的一番话,彻底印证了杨川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