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交兵
宋颂说不出话。
他不好意思再看厉霄的眼睛, 按着他的腿下去,道:“我去看看炉子,晚点叫人来喊你。”
厉霄放开他的肩膀, 目光凝望着他的身影走出去, 才缓缓收回视线,他移开桌子上的文件,那下方赫然压着一个白衣人,虽未曾画脸, 可身段却十分纤瘦风流,从那水墨的笔法来看,竟像只幽灵一样轻飘飘的, 仿佛随时会从纸上跃下来。
厉霄提笔, 轻轻在那空白的脸上添了几笔,收手之时, 之间画上人眉目如画,言笑晏晏,竟有几分不食烟火的美感。
男人修长的手指抚上去, 低低的声音飘散在室内:“你也回来了……”
湖心亭四周围着厚重的帘子, 一丝风也泄不进来,宋颂找了个背风的地方掀开一角帘子,然后将便炉里面塞上了柴火, 望着里头的火光发呆, 他实在太想那个孩子了,当时眼睁睁看着他在火里被烧成灰炭,宋颂瞬间就崩溃了。
他离开了皇宫, 恍恍惚惚也不知道飘了多久,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再然后有了意识,就是被宋时扯头发那一次。
宋颂叹了口气,他心里有些担心孩子会不会再也不来了,若早知如此,当时还不如不跟着厉霄回来呢……
耳边传来的动静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是下人把骨汤以及准备涮的蔬菜和肉片一起端了过来,宋颂又让人去叫了一声厉霄,然后亲手温了一壶清酒。
“殿下。”一见对方进来,宋颂就站了起来,走过去帮他把披风拿下来,他道:“殿下可有什么忌口的?”
“没什么忌口的,倒是有特别爱吃的。”
“爱吃什么?”
厉霄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宋颂顿时又被自己的脑补闹了个大红脸,他心里隐隐有些期待,却终究抵不过那股不好意思,随厉霄一起坐在了便炉前,把肉片放了进去,道:“厨房里的师傅刀工很好,肉切得薄,熟的很快。”
厉霄面前的碗里放着宋颂亲手做的蘸酱,他看了一眼,道:“颂儿在吃上倒是很讲究,少有人会用骨汤吃便炉。”
所谓便炉,吃的就是个方便,大多行军打仗的路上,都会弄一壶清水倒进锅里,随便加点盐巴,把想吃的蔬菜扔进去煮煮捞出来,有些普通人家若是懒得做饭,尤其是这种天气,也会挤在一起吃便炉,那就是吃个热闹。
到了宋颂这儿,居然还专门花了几个时辰炖汤,可以说吃的很花哨了。
“我外祖父喜欢吃。”宋颂用漏勺把煮的差不多的肉片捞出来放在他面前的碟子上,道:“我耳濡目染,也就记得一些。”
傅国商的确是传说中最会吃的人物,任何菜都能做出花样来,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其实福香楼的口碑远远没有之前那么好了,但是因为当年的招牌已经打出去,生意还是十分红火,乾京作为著名的繁华之地,慕名去吃的人也很多。
厉霄尝了一口被骨汤煮过的肉片,肥瘦均匀的口感让他频频点头:“味道的确不错,就是麻烦了些,以后再想吃,交给厨房里的师傅,让他做就好,不要再自己忙活了。”
“人一辈子忙忙碌碌不就是为了吃么?在这上面花些时间不算麻烦。”
厉霄看向他,宋颂正在朝里面放菜,见状道:“我可是说错了什么?”
厉霄吞咽着口中的食物,若有所思道:“颂儿说的极是。”
宋颂连连点头,道:“这也是我外祖父说的,他说人间的其他东西都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能多吃一口就多吃一口,只有吃到嘴里的,才是真正自己的。”
他将蔬菜也一起放到厉霄碗里,因为忙着烫菜和烧火,额头都隐隐出了汗珠儿,直到厉霄开口:“叫个人进来伺候。”
“别了,这粗柴放进去可以烧很久,喊个人进来怪不自在。”
“颂儿应当习惯被人伺候才行。”厉霄漆黑的眸子里隐隐涌出来一些什么,宋颂抿了抿嘴,缩回手道:“我不是不习惯,就是……想跟殿下两个人多呆一会儿。”
厉霄心跳慢了半拍,他沉默的将碗放了下来,将口中食物吞咽后,道:“你歇一下,换本王伺候你。”
宋颂一愣,就见他抬手抓了一把青菜丢了进去,然后拿漏勺压了压,行动之间虽然大刀阔斧,却分明不像是拿着勺子对着锅,倒像是拿着长剑对着敌人。
他笑了一声,厉霄道:“怎么?莫非这烫菜还需要什么技巧?”
“那倒没有。”宋颂端起碗接过他捞出来的烫好的蔬菜,扬唇道:“殿下要是觉得咱们自己做这个麻烦,要不在京城弄一家便炉店,到时候再想吃,直接去店里就好了。”
“少有人会专门过去吃便炉这样的东西。”
“咱们这个是殿堂级便炉,值得一吃。”宋颂一脸期待和自信,厉霄舍不得打击他,温和道:“那就依颂儿。”
两个人吃便炉吃的微微冒汗,宋颂吃不惯辣,频繁喝水,厉霄见状,道:“下回不要放辣了。”
“其实好吃的,我会慢慢跟上殿下的口味。”宋颂辣的吸气,漆黑的眼珠湿漉漉的,脸颊被热气蒸的绯红,他吃的很慢,但神情之中却带着一抹雀跃,显然是真的喜欢。
“明日叫人再重新打一口锅,中间隔开,可以放两种汤,下回颂儿就不用再勉强自己吃辣了。”
宋颂张着嘴吸气,粉嫩的舌尖若隐若现,他想了片刻,眼睛噌的一亮:“就按殿下说的办!”
吃罢饭,宋颂把透气的帘子放下来,然后在暖呼呼的亭子内旋身躺在了软榻上,软乎乎道:“休息一会儿再回去。”
说完之后,他忽然发现自己在厉霄面前好像太过随意了,于是又坐起来,道:“殿下要回去了么?”
“休息一会儿也好。”厉霄在他身边坐下,道:“想躺就躺,想睡就睡,本王守着你。“
宋颂的心一下下的砸着胸腔,他慢慢躺下去,枕在下面看着坐在他身侧的厉霄,忍不住拿手去拉他:“殿下,要不要躺一会儿?”
厉霄单手撑在塌上,弯身朝他欺近,宋颂看着他俊美的脸,情不自禁把后脑勺离开枕头,眼珠子一眨不眨的盯着那个形状优美的唇,他舔了舔嘴唇,唇瓣开启发出轻微的声响,肩膀却忽然一沉,厉霄又把他按了回来:“颂儿今日有些不一样。”
“哪儿,哪儿不一样?”宋颂只能乖乖躺好,眼巴巴的望着他。
厉霄收回手,思考道:“颂儿可是有所求?”
宋颂一笑,道:“怎么会,跟殿下成婚,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当然不满足!他想要宝宝!要宝宝!!
但他又不敢让厉霄发现,毕竟前段时间他一直在拒绝厉霄,太明显了怕会惹他生气。厉霄瞥见他笑容下面隐隐的委屈,又将脸别到他看不到的地方,扬着唇一本正经道:“本王尊重颂儿,不想惹颂儿不自在,既然不喜欢干柴烈火,那就依颂儿,相敬如宾也挺好。”
宋颂没吭声。
厉霄又转过来,皱眉道:“为夫可是说错了话?”
“%……没,多谢王爷如此体谅我。”
他自己前两天才说过的话,怎么也不好那么快推翻,宋颂只能认栽,他在暖亭里躺不下去,道:“我们回去睡吧。”
“好。”厉霄取过斗篷给他披上,然后将手炉递到他手里,道:“走吧。”
如今冬夜里头天黑的很快,一出暖亭就一股冷风扑面而来,宋颂缩了缩脖子,看着他风衣微扬,率先走在了前头,只好抱着手炉跟在他身侧。
前头的小厮提着灯笼,带着他们走回主屋,宋颂放下手炉,把披风解下来,厉霄便伸手接过,顺便给他挂在了屏风上,道:“早些休息,本王还有些军务要处理。”
宋颂后知后觉想起自己之前要问的事:“大营怎么会突然走水,此事可有蹊跷?”
“却有些蹊跷。”厉霄道:“不过还好,未有伤亡,外头的事不必担忧,自有本王处理,你好好养身子,打理好内府就好。”
“我就这点儿用啊?”
宋颂希望他能再说出些流氓话,比如‘要你当然是为了生宝宝啦’类似的,但他话头抛出去,厉霄却没接,他道:“你能治本王的病,已经是大用了。”
谁要治你的病,我要给你生孩子!
宋颂被他牵着来到床前,皱着眉道:“这么冷的天,就别忙那么晚了吧?我怕殿下冻坏了。”
“有颂儿在,本王会好好保重身体的。”
不生宝宝保重身体有什么用啊……宋颂软声道:“那好吧。”
目送厉霄走出去,宋颂一脸生无可恋的躺到了**,他翻了个身,微微叹了口气。厉霄回来的时候他已经睡着了,男人轻手轻脚的上了床,伸手将人搂在怀里,宋颂毫无所觉的翻身朝他温暖的怀里蹭了过来。
他睡着的时候像只猫,厉霄的手指蹭了蹭他嫩嫩的脸,对于他渐渐养好的身子有些满意。
第二日两人相拥着醒来,宋颂一睁开眼睛,就看到了对方俊美的脸,厉霄还在睡着,呼吸平稳,眉目之间的肃杀之气也都淡了许多,宋颂看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扯了扯自己的衣服,把肩膀露了出来。
外面虽然冷,但屋内却烧着地龙,故而床帏之内也有热气,但即使如此,这种天气露肩膀还是稍微凉了一点儿,宋颂故意大力动了一下,厉霄睫毛一闪,他就重新闭上了眼睛。
男人缓缓张开眼睛,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大片雪白的肩膀,顺着肩膀上去,是纤细的脖颈和让人心动的脸。
宋颂感觉自己的肩膀上落下了一只手,手指有些粗糙,覆着薄茧,他心里一喜,蓦然张开眼睛:“殿下……”
肩膀上的手下滑,厉霄将他扯下去的领子给他拉上来,道:“颂儿可是觉得热了?”
“没。”宋颂垂下脑袋,道:“可能,是殿下睡着了给我扯下来的……”
“为夫僭越了。”厉霄揉了揉额头,道:“要不这样,从今晚起我去睡书房,反……”
“不要!”
“嗯?”
“我,我冷……”宋颂伸手抱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胸前,闷闷道:“纪先生说我身体有寒气,要殿下暖着才能睡着。”
厉霄问:“纪先生说的?”
“对呀。”
“纪先生说你身体里有寒气,还说,要我暖着才能睡着?”
“……”为什么现在厉霄开始逐字逐句对他挑三拣四了,宋颂扬起小半张脸看他,道:“后面一句,是我说的。”
厉霄双手把他拥紧,道:“那就再暖一会儿。”
今日回门,虽然宋家已经没什么值得挂念的,但规矩还得守,厉霄抱了他一会儿,就将他劝了起来,宋颂乖乖起床,对厉霄道:“我想挑个大丫鬟跟着。”
厉霄没有问为什么,直接道:“可有人选?”
“我瞧着一直忙进忙出的金香就不错。”
厉霄一笑,任由他给自己系着腰带,道:“你倒是眼光好,那是早年跟着仇姑姑一起伺候过母后的丫头,对本王也是忠心耿耿,一直负责主屋的衣食起居。”
宋颂点头,道:“宫里头出来的,肯定是个懂事的。”
两人收拾妥当,厉霄将人喊过来吩咐下去,金香立刻明白过来:“承蒙王妃青睐,奴婢一定好好伺候。”
厉霄亲自把他送到了宋家,将他从马车上抱下来,对他道:“晚些时候我再来接你。”
宋颂点头,与国公府一家目送他远去,一行人转身进了屋内。宋时到底年轻,伤势虽然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一时半会儿活动却还是不便于,进门就用怨毒的眼神看着宋颂,宋颂身边的金香走出来,把礼物一一分发,道:“这些是王妃的心意,都是一家人,就不用谢恩了。”
周围人纷纷看向宋颂,后面的那一句,加的怎么那么让人膈应。
宋颂淡淡一笑,与他们简单寒暄了几句,一旁的宋时忽然站起来把他送的东西给摔在了地上,他冷笑道:“抱了根儿金枝,还真是把自己当回事儿了,谁稀罕你的礼物,你要是有本事,就一辈子别进这个家。”
宋颂神色未变,平静的端起一侧的茶杯,金香立刻冷道:“五公子若是这么没规矩,只怕要惹王妃生气了。”
“他生气,他……”宋时的肩膀忽然被按了下去,宋歌上前笑道:“小弟不懂事,还望王妃不要见怪。”
他身边站着的一个女孩儿也用不满的眼神看宋颂,宋颂道:“都是自家人,见什么怪。”
他扭头看向宋时,意味深长道:“五弟养了这么久的伤,有点儿脾气是难免的,我怎会跟他计较这点儿事儿?”
“你……”他不提还好,一提宋时就气的浑身冒火,也不想想,他身上的伤都是拜谁所赐!宋夫人的脸色也相当难看,宋国公挥手打断了厅内箭弩拔张的气氛,对宋颂道:“既然回门,就去祠堂看看你母亲吧。”
提到傅香,宋颂的笑意略略收敛,周围忽然冒出一声轻笑:“再嚣张,还不是没了母亲。”
这话仿佛在宋颂的心口扎了一根针,他扭头看去,发现那是宋夫人的六女儿,才十二三岁,生的倒是有几分姿色,可脸上的笑容却有几分不怀好意,宋国公喊了一声:“珍儿,不得无礼。”
宋珍撇了撇嘴,却见宋颂眼睛一眨不眨的盯住了她,秦氏见状,立刻站了起来,呵斥道:“宋颂,你干什么?!”
宋颂侧头,金香陡然上前一步,冷道:“前皇后在世时便规矩极大,如今来一遭国公府,看来是免不得要教一番什么是规矩了。”
她提到了前皇后,秦氏的眼睛里顿时划过一抹惊慌,那边,宋珍已经被拖了出来,她脸上只见恼怒不见畏惧,“怎么,难不成你还敢打我?!”
她刚说完,金香就上前一步,一巴掌狠狠抽了上去,她顶着火辣辣的脸,惊怒的望向她:“你敢,你竟然敢……”
秦氏也大怒上前,却被一柄剑架上了脖子,她停下脚步,目光略过身侧的白岩看向宋颂:“放了珍儿,宋颂,你敢打她,你疯了吗?”
她刚说完,金香又一巴掌抽在了宋珍的脸上,屋内的气氛一时之间十分紧绷,宋珍瞪圆了眼睛,尖叫:“母亲——”
“啪!”金香一直打到她眼泪汪汪,不敢说话,才开口道:“你这样的丫头,我见的多了,今日王妃代为管教,也是为了你日后出嫁不辱门庭。”
她说罢,又看了一眼宋时,轻笑道:“还有这位小公子,日后若是想出将入仕,还是得跟二公子多多学习一番才行,可别哪日祸从口出,给国公府惹了杀身之祸。”
她眼神锋利,陡然与宋国公对在一起,竟叫他心头狠狠一跳,屋内一片寂静,秦氏看着金香纤瘦的身影,恍惚之间仿佛见到了自己进宫看姐姐,因为出言不逊被前皇后身边的仇姑姑按在地上责打的那一幕。
那时的秦青荷还只是贵妃,在威严的皇后面前,也只能跪在一侧,眼睁睁看着她被掌嘴,等到妹妹被罚完,她甚至还温声恭送皇后离开。
这一瞬间,金香身上仿佛糅杂了仇姑姑与前皇后两个人的影子,气势逼人,竟让秦氏一时之间打了个寒颤。
宋珍手指发抖的捂着自己的脸跪在地上,眼泪不停的朝外涌。
宋颂终于动了,他站起来,金香立刻收敛气势,安静的退到了他身边,只见他缓缓走到宋珍身边,宋珍吓的浑身发抖:“大哥哥……我错了,我不该拿姨娘胡说,你,你饶了我吧呜呜……”
“姨娘?”
她猝然想起傅香的身份,忙改口:“母亲,是母亲!”
宋颂温和的将她扶起来,柔声道:“今日为兄罚你,也是为了你好,说我一句不打紧,若是哪日出去不慎惹了其他贵人,可就不只是掌嘴这么简单了。”
他虚情假意的安抚,宋珍却只有哭着答应的份儿。
等到宋颂去祠堂拜母亲,厅内的气氛才陡然恢复,宋珍立刻坐在地上开始痛哭,屋内瞬间乱成一团。
宋国公坐在椅子上,神色复杂的看着面前的闹剧,这个家,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儿女们个个都这样不懂事,明明当年傅香和老太君在时还不是这样的。
他是个很容易杞人忧天的人,否则也不会在明知道宋夫人的外甥是太子的情况下还拿宋颂去巴结厉霄了,在他看来,巴结太子不重要,毕竟有秦氏在,太子得势国公府也不会有损失,但是一旦厉霄得势,那国公府可能会跟着遭殃。
他提前做了两手准备,却没想到阴差阳错把宋颂捧到了高处。但今日金香的话也的确一针见血,自己的儿女们各个都毫无规矩,跟秦氏一样嚣张跋扈又善妒,真的不会为家里惹来祸端吗?
从祠堂走出来之后,宋颂看向金香,道:“你与秦氏,可是有什么旧怨?”
金香道:“王妃可知前段时间王爷缘何发疯?”
这事宋颂也曾想过,他低声道:“前皇后?”
金香立刻点头,道:“王妃果然聪慧。秦相之子秦宁秦将军,当年是左卫的御林军统领,他曾有一个忠心耿耿的属下,来自德州,后来因为犯了错事退隐回乡,上回殿下命人找来的人,就是德州来的。”
秦宁是秦皇后的大弟,也是宋夫人的二兄,如果说当年前皇后之死的确与秦皇后有关,那作为左卫的御林军首领,秦宁必然会是帮凶,宋颂回想那被活剐的一对父子,心里陡然清明。
难怪那日厉霄疯成那样,想是那位德州人士透露了什么让他无法接受的事情,那个人,是会咬定前皇后是厉霄杀的呢,还是……把一切坦白了?
他脑子里短暂乱了一瞬,再看向面前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姑娘,就有些感慨:“你与仇姑姑……”
“她与我如亲母女。”金香闪动睫毛眨去眼中水雾,宋颂便没有再说话。
听说仇姑姑与前皇后自幼一起长大,是她的陪嫁丫鬟,关系如亲姊妹,前皇后去世不久,仇姑姑也病逝去了,难怪方才金香气势大杀四方,估计是这些年憋的狠了。
抬眼见到前方下人,又整理思路,对白岩道:“这两日你派人盯着宋时。”
晚些时候,厉霄来接宋颂回去,两人坐在马车里,宋颂把金香的事跟厉霄说了,隐瞒了关于前皇后的部分,因为怕厉霄会受刺激。
厉霄点头,道:“金香可以放心用,白岩也是忠心之人。”
“宋时素来疼爱宋珍这个妹妹,我猜他不会善罢甘休。”
厉霄思索片刻,忽然一笑,道:“颂儿可知本王今日上朝经历了什么?”
宋颂疑惑,厉霄便娓娓道来。
前两日军营走水,虽然厉霄及时赶到没有死伤,但因为大营被毁了一些,兵卫们居住的地方也就减少了,于是便有人趁机向厉霄要兵,说可以代为照顾,这件事起头的,是城防营东卫首领付昭。
宋颂心里微微一沉,心知这是有人在借机拿掉厉霄的兵力,他问:“殿下是如何做的?”
“既然他愿意为我养兵,这样的好事,我为何不答应?”
宋颂愕然道:“你就不怕……”
“带你去个地方。”
马车一路出了皇城,渐渐来到了城外驻扎的军营,厉霄伸手把他抱了下来,宋颂跟着他一路走过去,沿途不少人都在跟他们打招呼,渐渐到了一个房子前,厉霄忽然让他停下脚步,只听里头有人道:“王爷这回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前段时间新收进来的那些笨蛋除了会吃还会什么?如今营地都被烧了,要我说,把他们都赶走,这样不就够住了?”
“王爷用兵如神……招收这些人自然有他的道理。”
“养这么多猪能有什么道理?!”
宋颂听了几耳朵,心里陡然恍然,厉霄的手指覆在他的唇上,温声道:“别吓到他们。”
宋颂顿时失笑,他发现厉霄不发疯的时候,其实是个很可爱的人,瞧瞧,哪有下级偷偷说长官坏话,长官还怕自己吓到他们的。
他乖乖被拉走,白岩的脸色已经微微有些变幻。
宋颂又被厉霄拉到了一个地方,宽大的校场内,他看到了一群身高九尺,膀大腰圆的男人,他们几乎个个都有泰山压顶的气势,足足百十人,宋颂看的愕然无比:“这,这是……”
“这是本王前段时间收的一支兵。”
难怪那两个副官要偷偷说他坏话,这些人大冬天的居然也没穿多少衣服,每个人都有一身肥膘,锻炼的时候声如洪钟,还有人时不时累到瘫倒在地。
宋颂却瞬间想到了前世,所谓疯王养疯兵,厉霄手下有一队兵,叫‘饕餮’,他一开始收纳的时候,挑选的就是一切天生力大无穷,骨骼强壮之人,后来经过一番训练之后,这群人更是凶神恶煞,浑身的额脂肪几乎都能当天生护甲,上了战场无往不利,犹如饕餮一般凶残说各个嗜血成性,犹如魔鬼降世。
原来,这些人便是‘饕餮’的雏形吗?
宋颂忍不住道:“殿下可是看中了他们天生神力?”
“你漏了重点。”厉霄说:“这次交兵,是因为他们能吃。”
“……”饶是宋颂,一时也有些跟不上他的思维,厉霄拉住他的手,道:“这群人吃的太多,所以这段时间一直都是本王自掏腰包贴补军用,如今营帐被烧,你说是不是好事?”
宋颂张大嘴巴,好半天才道:“莫非殿下,早已知道有人会……”
对呀,大营晚上走水,怎么会没有人死伤,除非厉霄一开始就算到了,提前打了招呼避免此事。
他蓦然一拍手,双手举起大拇指,眼睛灼灼放光,道:“好事,天大的好事!”
当年他就隐隐听说,厉霄在训练这支部队的时候无人看好,还自己掏了很多钱,如今有人愿意为他养兵,可不就是天大的好事。这群人虽然身强力壮,但因为外形不符合当兵审美,但这次去了别人家的军营,只怕会遭受更多排挤,如此一来,这也能算好事了。
他迫不及待道:“殿下准备何时交兵?”
“你这就要把我们家的财产往外推了?”
“反正这群人是咱们自己的兵,到时候您还可以随时去看看,要是有人欺负他们,你就安慰他们一下,这群健壮的饕餮们……日后一定会对殿下忠心耿耿。”
这是他前世听过的,这群人也曾经十分自卑,但一直以来,只有厉霄看好他们,所以他们后来只听厉霄一人调遣,哪怕是兵符,也都当放屁。
厉霄伸手搂住他的腰将人揽过来,道:“颂儿看中了他们的身子?”
“……”这个人怎么总是正经不到一秒!
宋颂脸红想退开,转念想到自己的宝宝,又朝他贴了贴,软声道:“再健壮,也不如殿下。”
厉霄顺势弯腰过来,身后却忽然传来一声冲破苍穹的:“哈——!”
吓的宋颂赶紧退开,他转身走了两步,又道:“对了,我方才明明在跟您说宋时的事,怎么突然提到这个了?莫非殿下又有什么计策?”
“付昭有个儿子。”厉霄跟在他身边,意味深长道:“与宋时曾是同窗,两人多有渊源。”
宋颂眸子一闪,顿时明了,他看着厉霄,道:“狐狸精。”
厉霄:“……”
就在这时,有人飞奔了过来,对厉霄道:“城防营东卫都尉奉命前来跟我们要兵了!!”
厉霄道:“去看看。”
“王爷!”厉霄忽然被喊住,宋颂跟着转脸,只见那人通报之人眼神之中带着几分哀怨,一个大老爷们儿,仿佛随时会哭出来:“咱们一直都是跟着您刀山火海的,如今,您当真要把我们交出去吗?”
一侧把夫夫俩对话听的清清楚楚的白岩看不过去,上前两步,凑到那人耳边说了句什么,对方陡然站直,道:“王爷英明——!”
他们一路走过去,城防营的都尉已经从马上下来,见了厉霄便上前行礼,眉宇之间带着几分小人得志的快落:“参见王爷,付将军说,为防止王爷舍不得亲兵,泪洒雪地,特别命下官亲自来接。”
宋颂心道,待会儿保不准谁泪洒雪地。
他看向面前的男人,后者神色之中竟然还真有几分愁容,演技可谓精湛,他理都没理那人,看上去心情很不好的道:“去把黄副官带的那支兵叫来集合。”
一侧有个副官惊呼:“王爷?!”
城防营的都尉弯了弯唇,他知道黄副官在厉霄面前也是红人,他清楚厉霄不会把真正的精锐交过来,但无所谓,越是虾兵蟹将,越好洗脑,到时再还回来的时候,那群兵定然就是城防营的人了。
那位副官惊呼之后,一群人忽然齐刷刷对厉霄行礼,泪眼朦胧的高呼:“王爷英明——!”
都尉:“???”
不是,你们这群兵反应不对劲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