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阿疏

林鹭觉得这话说的莫名其妙的, 可是她没追问, 她是知道在这个玄幻世界中兵器皆有灵性。

同青萝接触以来,她知青萝除了打斗外,其他时间皆胆小如鼠,碰着可怖之事, 还会缩在她袖口之中, 叼着角落打颤。

青萝同灭灾关系变得亲密,在林鹭看来也就成了是相当怪异的事。

灭灾的剑灵, 林鹭怎么看都觉得应当同他这个主人有几分相似。

一剑一人,少年虽时时敛着笑, 实则形容冰冷,神色结霜, 而灭灾更是不加任何含糊的冷冽。

林鹭这么一想又觉得, 似乎强大的东西都是这般难亲近啊,祝如疏是, 灭灾也是。

只是少女同样不知,与其说是他们二灵关系变得亲近了, 倒不如说似乎是青萝单方面缠着灭灾。

总是主动去贴贴灭灾。

这片林子穿过后就是晏清的地界了。

地势越发陡峭, 几人步履稍显蹒跚。

绕过寂静的林子,走到荫密又苍翠的尽头, 才见得低上立了一块不规则的石头, 上面东倒西歪攥着“晏清”二字。

着字迹实在是怪异无比,难以辨别的程度同祝如疏的字相比,可以说是初初齐平,但是在林鹭心中, 自然还是祝如疏的字更丑一筹。

可能也因为她对这人本就存有偏见。

二字冠以血色笔墨, 常年累月的风吹日晒后, 已是痕迹斑驳,赤色脱落,又在山林尽头,少了层林浸染。

周边荒凉一派,加之头顶的皑皑白雪,显得更是苍凉,宛若无人之境。

几人辨别许久才识出这是“晏清”二字。

林鹭暗叹一口气,确实不容易,祝如疏的字对她来说更好辨别的原因在于。

祝如疏的那种丑,她已经看习惯了。

几人又往前走了几步,山林的尽头,也是悬崖的边际,那块石碑就立在悬崖边缘,恍若摇摇欲坠。

边缘处更为陡峭,就是往那边这么一站便有会滑落崖底的风险。

林鹭胆子小,往边上探了一眼后吓得头晕眼花,抖着腿想往后退几步,不曾想好似被人从身后推了一把。

少女脚边一踉跄,险些随着边缘的落石一同滚下去了。

身后的祝如疏抓住了她的领口,将人往后用力一带,林鹭止不住脚往后又踉跄两步,像被人推来又喝去,在两者间拉扯着。

她摔进了祝如疏怀中。

只听头顶的少年呵笑一声,冰冷的指尖还拽着她的衣领,指骨有意无意紧贴她露在外面的脖颈,林鹭被冰的直哆嗦。

他说。

“师妹小心脚下。”

这声音准时温柔,温柔得就像方才不是他推得她一样。

男女主二人正瞧着另一边,闻声也走过来了。

沈若烟看着林鹭这副小脸惨白的模样,忧心起来。

“师妹怎么了?”

林鹭喉咙中像卡了根刺,她抬眸看少年稍显冰冷,又带着淡然兴致的恶趣味模样,她有口难言,只得将苦水咽进肚里。

祝如疏先一步替她答了。

“无事,只是方才师妹脚滑了。”

你全家都脚滑了…

沈若烟见林鹭好好的,这才松了一口气,只叮嘱她小心脚下。

崖间夹着霜雪的风吹起少年鬓角发梢,雪色衬着他苍白又瑰丽的面容,他朝林鹭笑着。

饶是林鹭如何想,此处就他们四人,男女主方才离此处还有几步距离。

她怎么想都觉得。

方才推她的人是祝如疏。

他这神经病属于一阵一阵的,一会儿对她好得不得了,一会儿又巴不得她去死。

真是相当难猜。

分明有70的好感度,他究竟为何还是这副模样?

林鹭不解。

这倒是给她敲了个警钟,关键之时最好不要依赖祝如疏,否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所谓的“兵器工厂”就在山崖的底部。

外形上看过去像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巨型宫殿,若说这是皇帝修筑的度假行宫,估计也有人能相信。

落成在这巨型盆地之中,此处像是一座孤立无援的岛屿。

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

外人只道听旁人道听途说是工厂,却无一人知晓工厂里面外面究竟是何种模样。

山崖边留了一条陡峭的小道,能一路往下直通宫殿大门。

若是稍有不慎跌倒,便容易顺着陡峭的路滑至底部,落个非死即伤。

几人从坡上小心翼翼往下走,跨下最后一段陡坡,晏清宫殿的全貌尽入眼中。

朱红富丽的大门观之穷奢极欲,只是分明方才在山崖之上时,林鹭还记得是青天白日,甚至有日光托出的趋势,谁知在山崖下方却看不见头顶的日光了。

林鹭抬头,甚至还觉着头顶犹如灌入黑雾,将天空压得低沉、垂暮。

此地虽金碧辉煌,却仍旧挡不住那阴森恐怖的气息,习习阴风直刮林鹭脑门。

她犹如龟缩,只露出如小鹿般圆润微红的鼻尖,将头往下缩了缩,企图藏在衣裳领口处的茸毛中。

宫殿旁边竖了块破旧的牌子,赫然写着“阑珊处”三字。

阑珊处这名字林鹭并不陌生,甚至她见之还有些警觉。

才穿过来,还在合欢宗之时,那个关着许多女人的地牢便叫“阑珊处”。

林鹭又想到了合欢宗内的妖冶美人萧蓉。

分明她身上也有绘花。

思及此处,竟才发觉如此千丝万缕的联系。

让林鹭觉得似乎从她刚来这个世界开始,从她第一次见祝如疏开始,便冥冥之中有双手将几人一起推到这“阑珊处”来。

林鹭很不喜欢这种被人操控的感觉,让她觉得似乎时时刻刻处于他人监视之下。

再回忆起做过的每件事,去过的每个地方,说过的每句话,她毛骨悚然。

似乎真有什么东西在暗处屏住呼吸,正悄无声息,缓缓转动着眼眸,凝视着她。

那邪门的冷风直往林鹭脑门里灌,少女神色恍惚,沈若烟注意到林鹭神色不对,抓住她的手腕,将少女从思及之事中抽了出来。

“怎么了师妹?”

沈若烟不懂,林鹭自然也不能说出口。

沈若烟直知这原本跳脱的小师妹不知为何今日竟静悄悄的,似乎有心事。

她只提醒道。

“此处古怪之极,定要小心才行,若是听见了什么看见了什么一定要讲出来,怕妖物作祟。”

在朱红色大门的正中心还立着一块被雨水侵蚀了大半的牌子,东倒西歪似乎是旁人用血迹写着,用以提醒告诫后来之人。

“凡擅闯者,皆葬尸骸处。”

尾端歪歪扭扭,也字字入木。

“阿鼻地狱。”

南宫信见之却轻笑道。

“我心向地狱,何处不为家。”

如今他们走至此处,几乎退无可退,御云峰有沈知节,身后还有慕容氏的追兵,若不走完这路途,确实退无可退。

门被很轻易地打开了。

几人观之此处,朝着大门的这间屋子,陈设像点香供奉神佛的寺庙。

高台之上供奉着一尊动作婀娜、通体泛白的石膏貌美女子像。

那刻像之人似乎手艺高超,只见女子额间一点点绛红,朱唇微抿,双眸挑起,虽眼眸未着色,却好似能看见女子流转的神色,和眉目间如川黛远山的淡漠,其中倾城绝色的样貌。

指尖掐着一株亮色牡丹,连苍白蜿蜒的指骨似乎都被用心雕琢。

着色最亮之处当是那牡丹,花瓣片片摇曳动人,枝桠着绿,那红在花瓣之上宛若栉比鳞次,层次绵延,恍若馨香自来。

若是只看上半身,定然会让人觉得是圣洁不知名讳的女菩萨像。

只是女子近乎于衣不蔽体,只一块遮羞布,将静谧之处遮了个大概,便多了几分不落俗的香-艳之色。

不似圣洁,像是尊艳像。

第一个将门推开的南宫信,只看女像一眼便神色飘然,耳尖微红,不敢再抬头。

他是四人中唯一能看见女像的男子,而另一个是个瞎子。

林鹭第一眼所见之处,是女像第二处醒目之处。

她腹部那栩栩如生,似乎即将透过身体生长开来的上色绘花。

高台供奉着能依稀窥得原貌的蔬果,却早已腐烂成泥被踩入地里,只是这阵仗当真像是在供奉神明。

林鹭隐隐觉得有些邪门。

周边的一切倒也还算规整,地面上灰尘有些厚重。

随行几个刚进来,那朱红大门便自动关上了。

几人试了数种方法,却如何都打不开这门。

甚至连灭灾都试过了。

祝如疏开口道。

“此处下了禁制,擅闯者皆会被困于门内。”

沈若烟面色微沉,几人闻及此处原本都有些提不上心情。

林鹭身旁的少年却在此时嗤笑一声,眉目微微上挑,白纱遮住他的双眸,让人琢磨摸不清神色,林鹭却能听出祝如疏话语间的几分兴奋之意。

他声音温润,吐字轻慢。

“有呼吸声。”

“什么?”

几人都没听清,林鹭问祝如疏。

“此处有他人的呼吸声。”

就知道祝如疏说不出什么好情报,原本就脸色不佳的几人,更是愁上浇愁,心情又沉郁上几分。

这里没有其他人,只有面前的这尊的婀娜女像。

几人皆将目光投了过去,林鹭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晃神了,分明方才见着女像腹部的绘花是含苞的状态。

现在却盛开了。

林鹭望着缓缓盛开的昙花,神色痴了。

“花开了…”

随着花开,一片悠悠洁白的昙花瓣飘然落在祝如疏眉间,又缓缓滑落在地面。

众人皆拿起武器戒备,沈若烟和南宫信并不知道青萝,当林鹭将青萝拿出来的时候,沈若烟皱眉看了她一眼。

袖剑,这是极少见的武器种类。

她记得落亭一氏的女子最是常用,只是落亭在十几年前几乎就落了个灭族的下场。

她这小师妹难道是落亭后人?

沈若烟没有多想,因为她也闻到了昙花的香气。

那花香愈发浓烈,南宫信大叫不妙。

“捂住口鼻!香气有问题!”

那是香气也好似浓稠的雾气,在空气中挤压着原本的气流,似乎要让人窒息。

只有祝如疏一人未捂住口鼻,他只道。

“毁了女像。”

林鹭却急着出声说。

“不行。”

她认出来了。

这个女像同祝如疏记忆中的“母亲”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此时还未曾调查清楚这个女像的用处,又是如何而来,她怕这个女像同祝如疏的黑化有关系,若是毁之加快了他的黑化怎么办?

她可担不起这责任。

再者这个副本处处充满悬疑。

原著中就直接不存在这个副本。

雾气太浓重,就算在身旁,也近乎看不清彼此,林鹭指尖被人抓住,她抬眼看着面前的祝如疏。

少年似笑非笑,林鹭忽然觉得他有可能知道这个女像是他母亲的模样。

只是以祝如疏恨他母亲的程度来看,就算是毁了他不在意,也是有可能的。

再退一步,就算是因为知道就是他母亲的模样,他才让毁掉,也不是不可能。

林鹭没办法直接道明这像的模样酷似祝如疏母亲,而他们几人中只有她见过他母亲。

她也根本解释不出为何见过祝如疏母亲的样貌,既是解释不通,便更加不敢去冒这个险。

沈若烟思索再三也说。

“不能毁。”

“这女子应当是这处的守护神,民间不就有这般的供奉习俗吗?若是毁了生出什么大变,恐怕我们应付不了。”

“再者,她暂时还未曾对我们做什么,为何又要轻易将其毁去。”

听见沈若烟反对,林鹭几乎要热泪盈眶给女主磕个头了,若是只有她自己说,想必这女像定然是在祝如疏手下活不过一个时辰。

女主都出面了,这像留下来的概率十有八九了。

南宫信点头也称。

“师姐说得对。”

林鹭忙跟着南宫信,头点得如捣蒜泥。

“我也觉得,师姐说得对。”

林鹭不得不感叹沈若烟不愧为原著之中生为正道的人,若是存在威胁的东西她定然会除去,若不知是正是邪,定当留以观察,不会秉着“宁可错杀一千”的想法。

林鹭听到身边的少年压低了声音轻笑一声,又好似听到什么有趣的内容,垂下眼帘,开口同她小声说道。

“我听到她唤我阿疏。”

少年的声音多了几分悠长,他好似漫不经心笑着问林鹭。

“师妹知道吗,只有一人会唤我阿疏。”

少年摆正身子,面朝林鹭,林鹭瞳孔微颤,指尖在袖口之中攥紧,一颗心狂跳不止。

眼前的少年声音软和,面容如镀色哑玉,他弯起眉眼,模样天真,周边雾气盎然,林鹭眼神飘忽,四下却看不见沈若烟这根救命稻草在何处。

少年身子微微前倾,林鹭似乎嗅到他衣襟之上沾染着浓郁的昙花香。

他问她。

“师妹知道那人是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