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怜我

祝如疏闻言神色柔和些许, 只轻笑一声便没说话了。

不知缘何, 林鹭就这般一劝,倒是将他心中的火尽数烧尽了。

沈若烟看着师妹那副小心翼翼地模样,心中愧疚更是深了些,原本第一次剑刺刀她身上便愧疚。

这次又险些因为错误的判断伤了她。

她这天真懂事的师妹却没怪她。

沈若烟本就是比较容易捂热的类型, 师妹一来便讨他喜欢, 这下更是下定决心要好好保护小师妹。

两人因她一句话便不争不吵了,祝如疏将她抱在怀中得更紧, 沈若烟冷着脸不说话,只微微颔首。

反倒是林鹭盯着不言不语的两人有些不明所以。

所以?她一句劝这就没了??这就不吵了??

“师妹之前的事对不住了, 你身上的伤还好吗?”

问到此处,林鹭便不知该如何回答。

她身上伤是好了, 但是这事儿是系统做的, 她要如何跟沈若烟解释呢?

这事儿不能怪沈若烟,在文中的设定便是这样, 顾及苍生黎明百姓,即便是鬼怪, 她性情如此, 属正道之做派。

如此这样才跟亦正亦邪,需要得引导的男主形成cp感。

女主沈若烟冷艳少言, 却是少见的一心正道之人, 而男主南宫信从家族灭门中脱离出来,年纪轻轻,三观还未形成,对事对物在前期以利己或是以沈若烟为先。

后期才慢慢被沈若烟教会, 何为苍生同道, 何为庇佑黎明百姓, 除妖魔斩邪祟。

可以说,南宫信这么一步步走来,都是沈若烟教的。

若要说别的,那边是她对世间万物过于悉心关照。

林鹭再抬头望了望祝如疏,当即决定将这口锅扣在祝如疏身上。

少女面色苍白,显然是被刚刚那一幕吓到了,缩在祝如疏怀中伸了个头出来,轻声细语同沈若烟说。

“不碍事师姐…方才师兄已经帮我看过了。”

又扬起苍白的小脸露了个勉强的笑容。

“已经不疼了。”

这么一看沈若烟更是心疼,她这师妹早年在家中便不被父母好好对待,偏生又懂事乖巧,即便被她伤害也没有丝毫责怪她的意思。

这当然是林鹭装的。

在任何人的看不见的地方,白裳遮住少女纤纤玉手,她扯着祝如疏的衣角给对方递着暗号。

祝如疏感受到怀中少女的动静,却开口有意戏弄。

“哦?是吗师妹。”

林鹭慌忙攀着袖口往上触着少年冰冷的手腕,装模作样笑吟吟道。

“多谢师兄的帮助,若非师兄我说不定已经流血身亡。”

林鹭又将祝如疏的后半句堵了回去。

被掐着手腕的少年不觉安静了下来,林鹭手心温热,扶着他手腕时小心翼翼,像是要将他捂热。

这事儿也就这么糊弄过去了,虽说林鹭也不知为何祝如疏没有刨根揭底,反而是帮她隐瞒了下来。

大概是他们熟了些?

所说是熟了,林鹭瞅着那个位数的好感度,陷入沉思。

熟了好像又没熟。

_

祝如疏再次给阿楹束上捆妖锁,这次沈若烟收起了仁慈之心没有丝毫怨言,二人施咒再由其魂魄焚烧后入梦。

梦中的阿楹尚且只是一缕残魂,她身着素色衣裳,眉眼柔和又好看,转头过来对着他们四人笑意吟吟。

开口懵懂道:“这是哪里?”

阿楹的神识是一片苍茫的白壁。

沈若烟道:“你的神识。”

阿楹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又看向面前的四人。

她鲜少见过村外人,而面前这四人皆长相出众,不似人间物,这般姿色她自然是未曾得见的。

“那你们是——?”

“我们是路过之人,来助你…入轮回。”

沈若烟虽超度指引无数迷途之魂踏上轮回归路,面对这么一个年纪尚轻的懵懂少女,她仍然于心不忍。

亡魂之中,闻言自己已经死了,有惊讶的、落泪的、更是有当场发疯的,却没有任何人像阿楹这般安安静静立在那处,眉眼柔和,温柔到丝毫没有情绪的起伏。

阿楹眉眼弯弯,柔声道。

“原来我已经死了呀。”

林鹭问她。

“你可有何委屈?”

林鹭知道这种怨灵在世上若是不解决心中之事,是无法超度的。

阿楹微微思索,娓娓道来。

“父母时常教育我,察言观色,兄长怜我,郎君爱我,我自然没有委屈。”

一向在此时沉默的祝如疏开口道。

“那屋子里的鞭条,院中的杏树和与哥哥喝下的合卺酒呢?”

阿楹先是一愣,然后似乎有铺天盖地的痛苦记忆向她压过来。

林鹭也很同情她,事到如今还是不肯脱出自己的美梦,沉迷幻境。

水镜之中那些对林鹭来说只是一梦,可是对于阿楹来说确真实存在过。

阿楹扶着头,一声尖利的叫声划破了天际,不免让林鹭想起了那日拜堂成亲的唱词和喊调。

_

周家有一儿一女,女孩儿唤周小楹,生的男孩儿唤作周志才,夫妻二人皆是未曾拿起过书本之人,整日在田地耕耘,在这般思想落后的小村落中,却有着官梦。

乘了父母的意愿,自小周志才就在院中的小凳子上看书,头顶是杳杳杏树。

春去秋来,自他懂事那日起,皆是如此。

年纪尚小,自然就玩心重。

周父严厉,便用鞭条抽打男孩,说若是不读书,那就去种地推磨,他们周家永生永世都为农。

那日,小妹看到兄长在院中哭,偷偷拿了杏子递到兄长手中。

时过境迁,周志才长大成人,后来高中入京为官。

他走的那日,父母已是垂老暮年,双眸浑浊却也眼泪纵横,拄着拐杖送出去很远。

只是周志才始终没有回头,他始终都记得父母给予他童年的阴影。

就这么几年过去,小妹逐渐长大,周母性格软弱,父亲暴躁易怒,将平日的怒火连同周志才不归家一同转嫁在幼女身上。

那鞭条抽了周志才,又抽了小妹,原本枯槁毫无生息的枝条竟因血的灌溉发了新芽。

母亲站在不远处,始终低着头做别的。

阿楹多次跟母亲求助皆被忽视,后来母亲却道。

“你爹就是这个性子,忍忍就过去了。”

母亲的软弱让阿楹的日子更加不好过,再加上周家在街坊领居的传闻并不好,阿楹在家中便不准上桌子吃饭,只有邻居的魏婆婆时常偷偷趁着父母不在,丢吃的给她。

周小楹记得父亲看着她神色鄙夷,开口道养女儿不如养一条狗,狗会看家,女子以后还要出嫁,便是别人家的物件儿。

在这样的压抑下,周小楹某日错手杀掉了醉酒后用鞭条抽打自己的父亲,还有归来看到这一幕劝她去投官的母亲,两人倒在血泊中,被埋在杏树下。

周小楹始终记得那时,手里的镰刀被她握得滚烫,犹如父母身上淌下的炽热鲜血。

她丢下镰刀,瘫坐在地上,精神恍惚,却又觉轻松自由,还有解放。

至于所有人议论是她杀的,也是无凭无据。

这种山野之地,自然是没有所谓的百姓父母官,若是要报官,便要走几十里地,谁又会为了毫不相干的人报官。

只是村子就这么大,人又怎可能莫名其妙就消失了,久而久之村中之人纷纷议论是周小楹杀的。

周志才在朝中为官,春风得意,某日在酒楼和同僚吃饭喝酒的时候,偶得舞姬递来的杏子,便忆起了旧日的小妹,而后不顾他人劝阻辞官返乡。

遇到的第一个乡人便是一位貌美的女子,她红着脸为他指路,周志才心中悸动不已,结果到家中才知那人便是小妹。

再问及屋中父母,周小楹说是去世了。

周志才心中五味杂陈。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周志才和小妹本就从小很少见面,久而久之就对阿楹暗生情愫,经过内心无比煎熬后,还是跟阿楹表白了。

有些事可能冥冥之中有天意,人自相逢便有喜有悲,亦如周小楹和周志才。

周小楹虽红着脸,也知这段感情付诸无果,却也愿飞蛾扑火。

两人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甚至还悄然瞒着所有人成亲。

可是好景不长,到阿楹怀孕后周志才幡然醒悟觉得两人的关系过于不伦,本是亲兄妹,又怎能如此荒谬,他恐遭人非议,便将其弃之不顾。

而他自己本就在京中有妻儿,便预备同周小楹潦草结束这段关系后返回京城继续做官。

后来也就被阿楹杀了,她爱他,爱到最后将他的尸骨吃进肚子,周志才对于她来说成了一种寄托。

也是那日夜里,阿楹自杀了,带着腹中还未出世的孩童一起。

因其怨气太重无法入轮回,便入了魔。

她清醒时便在夜里寻找青壮男性的尸骨来拼接她的夫君,疯魔的时候便又将其吃入腹中。

阿楹在水镜中储存的善镜记忆,是她自己不愿面对过往种种而拼接出来的虚影。

听了以后,在场所有人皆沉默了。

只有阿楹最初泪流满面,到后来却释怀了一般。

沈若烟不好做出评价,只得干巴巴安慰她。

“过去的就让他过去,你是个很好的女子。”

周小楹粲然一笑,她如今心中没什么可挂念的,矮下身同沈若烟行了个礼。

“多谢仙师劝慰。”

林鹭问:“你可知给你身上描花样的是何人?”

周小楹楹思索一番道。

“不知,但看装束大递是一群修仙之人。”

祝如疏闻言抬眸,指尖微颤。

“那你可知你家杏树下埋的千万具尸骨?”

阿楹眉心微蹙,显然不知此事。

“不知。”

“只是那日我葬父母时,似乎挖到下方有个坚硬无比的东西,但是我并不知为何物,加之那日精神混乱便没有顾及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