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钓鱼假日

富尔队顺利拿下了冠军联赛的第二场比赛,主场2:0轻取同小组的赛肯特队。老莫本想奖励人手一套内衣裤,但当老乔告诉他队伍内部流传着一种“再奖内衣裤就故意输球”的说法,就立即取消了这个计划。本应发放的赢球奖金,已经拖了两个星期,老莫许诺下一场小组赛后就兑现,但就在他信誓旦旦的那一时刻,底下的球员都在自顾自地聊着天,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是不是许诺,许了什么诺,其实无关大局,谁要是相信其内容的真实性,那就实在太傻啦。

“我发现一些不正常的苗头!”老莫回到办公室,对助理道。

助理忙拿出笔记本,准备详细记录。

老莫夺过他的笔记本丢出窗外,立刻从下面传来一声惨叫,原来正砸在从窗下经过的心理医生程高扬的头上。

“听我说,”老莫似乎什么也没听见,别着手在办公桌前来回踱步,助理殷勤地跟在后面,“我必须重新树立威信,现在是到了这个生死关头了!有什么好主意吗?”

助理以拳撑额,摆出拼命思考的模样。老莫推了他一把,“别打瞌睡了,还是我自己想办法吧!”

助理又习惯性地去掏笔记本,这才想起它已经飞到了楼下。

老莫坐回到皮椅里,由于皮椅体型巨大,他整个人仿佛陷了进去一般。“我想到了!”半天他叫道,“钓鱼!”

“钓鱼?”助理明显没有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组织一次集体活动,”老莫兴致勃勃、满面红光地道,“拉队伍去度假村钓鱼,费用我掏了!”

“经理您说的是真的?”助理任职五年,还从未见过经理有“自掏腰包”的时候。

“把发票收着,回来后再给朱会计。”

果不其然!

听说要去本市最豪华的度假村钓鱼,球员们都击掌相庆,感叹终于享受了一次公费休闲。吴震乔和诺里斯都很紧张,因为这种钓鱼活动他们从来没有参加过。虽然了解到度假村的钓鱼工具一应俱全,但是两人还是特意去了趟渔具专卖店,大肆采购了一番。

第二天上午,众人在俱乐部停车场会合,一起坐球队大巴前往度假村。吴震乔和诺里斯装扮得有似海南三亚的观光客,墨镜草帽,花哨T恤,直晃得其他队友摇晃着互相搀扶。

停车场的光线相比室外稍暗,一直戴着墨镜耍酷的吴、诺二人在上车的时候都踏空跌了一跤。

巴士启动,驶出出口的当儿,后面一个疯狂追逐的身影引起了后排乘客的注意,他们立刻让司机停下车来。

追者是陈知宇,他上气不接下气地登上大巴,倒在临近门口的一个空位上。他怀中抱着的一只看似份量不轻的布袋吸引了和他对面坐着的几个队友的注意。

“那是什么?”方光亮问。

“鱼饵。”陈知宇靠在椅背上,还没有从刚才奔袭的疲惫中恢复过来。

“鱼饵?”李高站起身,想要证实一下。

“别动!”陈知宇连忙将布袋紧紧抱住,就似那是一袋珠宝。

“有多少?”贾成成问。

“两公斤。”

“你带两公斤鱼饵?”方光亮扯了扯自己的耳朵。

“不可以吗?”陈知宇将布袋抱得更紧。

“你小子想钓个鲨鱼上来啊?”站在过道里的杜若明道。

陈知宇不理会大家的讪笑,义无反顾地稳稳守着自己的布袋。

一到达度假村,一伙人立即一窝蜂地冲了进去,把仪态万方准备周到服务的接待员撞得晕头转向。等这一群人消失在门口,目瞪口呆的工作人员都还没有能缓过神来,刚刚遭遇的那阵冲击,就仿佛是扫过一场飓风。

老莫和老乔已经舒适地躺在了躺椅上。老莫看见人员到齐,手一挥,颇具领导气质地道:“今天是个好天气,非常适合钓鱼,小伙子们,去领渔具吧,一会儿他们会给你们送上喝的。”他低头用力吸了一口杯中的草莓汁。

人群又卷到了领取渔具的地点。当把各色工具都拿到手时,大家发现虽然鱼竿鱼线皆是高档材质,但分发的鱼饵只有拇指三分之一大。

“这能钓几条鱼?”谢琳捏着那一小块鱼饵道。

“我想这时候我们都需要一个人!”马苏道。

大家赶快找陈知宇,但人群中没有他的身影。谁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连马苏也不知道。

领取处拒绝给予更多的鱼饵,众人只好小心翼翼地捧着仅有的一小块鱼饵,向钓鱼区走去。经过老莫跟前时,无不偷偷向他瞪眼——谁都明白这是他的诡计,为了减少开支,想出这么一馊主意。老莫一直在吸吮着他的草莓汁,对经过的每一位都抱以祝福的微笑,“玩得开心,小伙子们,玩得开心!”等最后一个垂头丧气的身影走过,躺椅上的两个老家伙得意地相互击掌。

大家选择了自己喜欢的地点角度,坐定下来开始钓鱼。服务生端上了各类饮品,球员们一边享受着,一边紧盯水面上浮标的动静。但在这惬意的表面,每个人的心里都倍受“提心吊胆”的折磨,因为不知道那一小块鱼饵能坚持多久,能钓上几条鱼来,会不会在“反蚀一把米”的情况下坐用山空!他们焦急地等待着陈知宇的出现。他已经失踪有一会儿了。

第一个钓上鱼来的是裘球,但他的高兴和众人的欢呼只持续了五秒,便被更清晰的沮丧打击了下去。裘球将那条一尺长、怎么看怎么营养不良的鲤鱼扔进水桶,内心哀悼着消失的那块鱼饵——他现在只剩下三分之二了!

“不能再这样下去,我们必须想办法!”吴震乔对身边的诺里斯道。

“根本没有办法,”诺里斯将鱼竿从左手换到右手,“你没看见刚才那架势吗,都快打起来了,但他们就是不肯多给!”

吴震乔也觉得很棘手。

“为什么我们昨天什么都买了,就是没买鱼饵呢?”诺里斯懊丧地道。

“是你说完全没必要的!”

“我怎么知道会这样!”

“要是陈知宇在就好了!”

两人都不自觉地抬头环顾寻找,但在鱼池边坐着的形形色色人中,没有他们最想见到的身影。

“也许钱能起作用。”诺里斯道。

吴震乔刚想批判他的拜金主义,但转念意识到这确实是个可行性极强的办法。他们扔下鱼竿,以风的速度刮过老莫和老乔,冲到渔具领取处。

听到他们拐弯抹角说出的提议,管理员的脸色立即变得严肃异常,他一指墙壁上龛笼里供奉的关公像,道:“认识他吗?”

那两人心下戚戚然地问:“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你们做这种歪门邪道的事情,难道不怕他老人家生气吗?”

两人看向那尊关公像,在塑像饱满泛光的紫红脸上,仿佛真有一股怒气冲将出来。二人禁不住瑟瑟发抖,不自觉地拥抱到一起相互壮胆。

管理员很满意二人的反应,点点头,“别说鱼饵,其它任何装备也一律不会额外发放,你们最好珍惜着用!如果再有人以这种下三滥的贿赂手段来污辱我的人格和关爷的神格,那他的下场就只有一个!”他举起左手心里一直拽着的一枚苹果,狠很地大咬了一口。

那两人见此场景,皆吓得魂飞魄散,立即双手抱头,鼠窜而逃。跑过老莫他们身前时,不经意地瞥见那儿多出了一个身影。本来已经跑过的两个人立即停住,返冲回去,因为他们都确信那个多出来的人影正是陈知宇!

本已绝望的心又燃起了希望之火,两人冲上去各抓住陈知宇的一个脚丫,求他救命。

“什么?”陈知宇舒适地躺在老莫和老乔中间的一张躺椅上,端着一杯五颜六色的果汁,问。

“把你的鱼饵拿出来,快快!”那两个已近抓狂的人道。

“什么鱼饵?我没有鱼饵。”陈知宇脸色一片茫然。

“你有!两公斤!”

“我不知道我有没有。”陈知宇看了一眼老莫,又看了一眼老乔。

老莫呷着果汁,点点头,道:“高薪!”

老乔神态轻松地捋捋头发,点点头,道:“主力!”

陈知宇耸耸肩,“我想我没有。”

吴震乔和诺里斯几乎想要跪倒在地,“没你的鱼饵我们就完蛋了!你快点拿出来!”

“爱莫能助。”陈知宇吸了一大口果汁。

老莫道:“爱莫能助。”

老乔道:“爱莫能助。”

被无情拒绝的两人,萎靡不振地往回走。

“他一定被收买了!”诺里斯道。

两人来到自己的位置前,发现那儿除了遮阳伞和空椅,什么也没有。

他们赶紧四下寻找。在池中央,漂着他们的两杆鱼竿,而邻座的谢琳和杜若明身边都多出了一份鱼饵。

两个难兄难弟看着这幅景象,心下一片凄凉,别无他法,只好抱头痛哭。

吴震乔和诺里斯精疲力竭地回到家,前者发现家中有另外一件令他更精疲力竭的事情——吴爸爸正坐在沙发上等着他。

“扶我一下!”他无力地道。

吴爸爸看见他们进屋,雷厉风行地站起身,正步走到吴震乔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肩膀,猛力摇道:“小乔,你是不是想看着我一命呜呼?”

吴震乔嘴唇发白,满眼惊恐,“我……我不是听您的话……谈恋爱了吗?”

“不是这件事!”

“那那……”他被摇得头昏眼花,本想闭上眼睛昏过去,但一想到父亲有可能说的是足球,立即挣脱出来,叫道:“不行!这绝对不行!我不会放弃踢球的!永远不!”

“我没有叫你放弃踢球!”

“啊?”本想发作的脸色立即被迷雾笼罩,“那是为了什么?”

“你的教练!”

“您去见过教练了?”

“没有。”

吴震乔松了口气。“您是怎么进屋的?”他突然想起这岔。

“听着,小乔,”吴爸爸又冲上来抓住儿子的双肩,但这次没有摇晃,“你的爸爸已经时日无多,以后就没有人在世上照顾你了!”

吴震乔和诺里斯都惊得瞪大了眼睛。

“爸爸您怎么了?”吴震乔心急如焚,“出了什么事?”

吴爸爸放开他,腰杆笔直地坐回到沙发上,仍旧处在哀伤中。

吴震乔心慌意乱,焦急地道:“您怎么了?求求您告诉我!”

“小乔,”吴爸爸抬起忧伤的眼睛,“你的妈妈就要离开我们了。”

吴震乔没想到还关联到他妈妈,几欲崩溃,“妈妈她怎么了?爸爸,求求您,快跟我说!”

“他出现了!”吴爸爸悠悠地道。

“谁?”

“乔驰!”

“他是谁?”

在一旁站着的诺里斯提醒他富尔现任主教练也叫这个名字。

“别打岔!”吴震乔抹了抹眼睛,打掉诺里斯搁在他肩膀上的手。

“对,就是他!”吴爸爸激动地道。“小乔,这下你知道你为什么叫‘震乔’了吧?”

诺里斯问吴震乔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还处在混乱中的那位没好气地道。

“我就是要震住他!”吴爸爸挥舞着拳头。

“震住谁?”吴震乔吃惊地问。

诺里斯插话道:“震住乔教练。”

“诺里斯,你一边歇着好不好!”他发作完,转向父亲,“震住谁?”

“就是你的教练!”吴爸爸道,“因为他就是那个在你妈妈和我之间捣乱的小子!”

“什么!”那两位大叫出声,然后完全静止五秒。

“这怎么可能!”吴震乔难以置信,呆呆地望着半空。

“小乔,”吴爸爸拉住儿子的手,眼中泛着泪花,“我知道让你放弃踢球是不可能的,那么我就要求你拿出最大的力量,好好地努力,取得一个好成绩,让所有的人都来仰慕你,远远超过那个混球,给爸爸出这口气,你能做到吗?”

吴震乔连咽了五次口水,强迫自己从幻境中清醒过来,“当然,爸爸,我想……可以……”

“好儿子!好儿子!”

吴爸爸擦了擦眼泪,拎过他的行李包往外走。到门边时,又回过身来,语重心长地道:“小乔,记得你对我的承诺,我等着你用行动实践。”

“好的,爸爸。”吴震乔胆战心惊又如梦似幻地回答道。

吴爸爸离开五分钟后,屋里才有了声响,来自诺里斯的一声大口喘息。

“这太神奇了!”他叫道,“教练竟然就是你爸爸的情敌!”

两人疲倦地倒进沙发,想要歇歇奔波了一天的双脚。突然双双跳了起来。

“你为什么跳?”吴震乔问。

“你为什么跳?”诺里斯问。

“不知道教练有没有知道这件事!”

“如果他知道了,你就有苦日子过了!”

吴震乔双唇发紫,转身慢慢向窗口移去。

诺里斯拉住他,摇了摇头,“这是一楼。”

吴震乔的眼中现出彻底的绝望,倒在诺里斯的肩上泪如泉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