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裁判劫难

比赛前还在更衣室时,老乔就敏感地感到少了一名球员。

“杜若明?”他叫道。

在座的人群中举起一只手,“在!”

“谢琳?”

“在!”

“宋路?”

没有回应。

“哼哼,好,这小子!”老乔咬牙道。

吴震乔忙捅醒了正歪靠在椅背上打瞌睡的宋路。

“到!”他眼睛还未完全睁开就大叫了一声。

老乔被吓了一跳,好在身边的一个助理教练及时扶住了他。

“那么大声干什么?”老乔站稳了脚。

他摸着下巴,在球员追随的视线中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地踱了七八个来回,想不出缺了谁。

“大家互相检查检查,看看少了谁。”他吩咐道。

球员们领命,和身边的队友互问“你在吗”,又都点头答“在”,然后便向教练报告这个皆大欢喜的结论。

“这么说,都在啰?”老乔忍着气,耐心地问。

“都在,都在!”

“在个头!”老乔终于咆哮道。“点名!”

点名的结果:马苏不见了!

“他去了哪儿?”老乔问助手们。

两个助理教练将头摇得像拨浪鼓。

“别告诉我你们不知道!”

“他刚才还在!”助理教练之一道。

“刚才?什么时候?”

“中午在酒店吃午饭的时候。”另一个助理教练道。

“现在是下去三点半,那叫‘刚才’!”老乔气不打一处来。

“教练,现在该怎么办?”助理教练请示。

“比赛还有多久开始?”

“已经开始了。”

“什么!”

老乔一瞧腕表,果然已经过了开球时间。“快走!”他大叫一声,带着弟子们就冲过了球员通道,冲上了球场。

当然,虽然已过开球时间,但由于富尔队全队了无踪影,裁判和达斯特队球员都在场上干等着。突见通道口呼啦涌出一群人,都被吓了一跳。

人员齐整后,裁判一声哨响,比赛正式开始。吴震乔如他所愿地获得了首发,但他打的确是陌生的左路,这原本是马苏的位置。

“他到底上哪儿去了?”每与队友擦肩,他都焦急地问上一句。没有人知道!他突然觉得马苏在他心中的形象无比高大起来,因为没有这个“包打听”在身边,他的问题再也不能轻易地得到答案!他又想起这一路上马苏的妹妹都没有来骚扰他,这无论如何都是件让人谢天谢地的事。他准备等马苏一出现,就给他一个深情的拥抱。

正在思念马苏间,突然听到一声“啊”地大叫,他一个机伶,担心是自己的队友受了伤,寻声望去,却看见主裁判倒在地上。

原来是陈知宇刚刚不小心把他铲倒了。这会儿那个肇事者正一边后退着回本方半场,一边向主裁判表示抱歉。

开场这几分钟内,达斯特队攻势很猛,富尔队除了突前前锋杜若明外,其他场上队员都在参与防守,场面很是吃紧。但大家并不着慌,因为赛前老乔就仔细研究过对手,据说这是一支“人来疯”球队,紧一阵松一阵,在紧的时候,专心防守,等松的时候,抓住机会打反击,往往成功的几率非常高。

吴震乔的防守能力稍逊于进攻能力,而此时对方从右路的突破尤为犀利。他不敢再去想马苏,集中了注意力阻断对方在自己这边的进攻。虽然情况有所好转,但压力依然很大。

“诺里斯,你过这边来!”他向诺里斯喊。

诺里斯高高跃起将一个射门球化解出底线,回喊:“我走不开!”

“队……长……”吴震乔吃了一惊。

角球开出,直接被宋路得到。

换到了中路,自在了许多。但跑了几步,发现刚才在边路频频过他的那名对手也换到了中路,还笑着向他打招呼。

“这儿可是我的地盘!”吴震乔心里道,回了个假假的笑容。

这时,身后又传来了一声“啊”的惨叫,吴震乔忙回头,看见主裁判又躺在了草地上,谢琳正深表歉意地想要拉他起身。

正如赛前老乔的分析,达斯特队在一阵狂轰滥炸无果而终后,气势渐消,连续被富尔队抓住偷袭反击的机会,要不是其门将实在神勇,比分铁定早已改变。

吴震乔看见老乔在场边挥舞双臂大喊着什么,但他一句也听不见,他相信队友们也都没有听见。

又一声大叫传来,吴震乔发现主裁判第三次被铲倒,这次在不迭道歉的是诺里斯。

一阵不祥的预感升上了吴震乔的心头,他踢了十四年球,从未在一场比赛中看到主裁判被铲倒三次,而且还是一个队的队员所为,这绝对是个要走霉运的兆头!

他这段思索还没有完结,又一声大叫冲进了他的耳朵,他没有回头,因为这次主裁判就在他眼前被杜若明生生铲翻在地。

主裁判脸色铁青地爬起身,当即判给了达斯特队一个任意球。

富尔队球员围上前来,申诉这是个不公正的判罚。

“你们还好意思说?”主裁判道。

抗议声立即消失了,富尔队球员都红了脸,悻悻然走了开去。但老乔却不愿就此妥协,他直接冲进了场内。

“这个任意球是不存在的!”他喊道。

“你是富尔队的主教练?”主裁判问。

“是的!”老乔感到后脑勺扫过一阵阴风。

“很好!”主裁判请他立马上看台。

“裁判,这不对劲!”老乔还想抗辩,但已被第四官员拉向看台。

吴震乔担心屡被无理侵犯的主裁判会公报私仇,在判罚尺度上偏向达斯特队,但随着比赛的进行,他的担心渐渐消失了,因为在接下来的六十几分钟里,主裁判又被富尔队球员铲倒轻重程度不等的七次,其中包括吴震乔自己的一脚。虽然他很想解释他的目标绝对是那只皮球,但看到主裁判血色全无的面庞,他知道怎么解释都是白费,最好沉默是金。现在,他已不再担心判罚尺度的问题,因为他认为在此状况下主裁判不偏袒达斯特队都没有天理。

最终本场比赛以0:0收场,两队各取一分。双方对此结果都很失望。在交换球衣的时候,那位屡屡单挑吴震乔的达斯特队球员用英语问他能不能提一个问题。

“什么?”吴震乔很认真地问。

“你们是不是跟今天的主裁判有仇啊?”

吴震乔拿着对方换递过来的球衣,也没有穿上身,一路无语地第一个回了更衣室。

经过更衣室旁的一个房间时,他突然停住了脚:在屋里,正对房门的那个角落,马苏正盘腿面壁而坐。

“你在这儿!”吴震乔冲进去叫道。

马苏手托下巴没理他。

“你为什么不参加比赛?如果你参加,今天我们至少能进三个球!”

马苏抬起疲惫的眼睛,无限惆怅地道:“太难了!”

“一点不难!”吴震乔激动地道,“他们的防守其实糟糕透了,是我们自己浪费了所有的机会!”

“谜语太难了!”

“什么?”吴震乔愣住了。

“‘远看是条河,近看是座山,不远不近全不见’,你知道是什么吗?”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马苏叹了口气,“太难了!”

吴震乔突然明白了他为什么缺席比赛。

“你干嘛非知道谜底不可!”他很郁闷。

马苏本想一把抓住吴震乔的衣领,发现还光着膀子的他脖颈那儿什么也没有,只好改变目标抓住了他的双臂,用力之猛,十指几乎嵌进肉内。

“我是无所不知,不能有我不知道的!”他狠很地道。

吴震乔痛得直咧嘴,他挣脱出来,留马苏一人继续寻找谜底。走到门口处,他回过身,问那个谜语是谁出的。

“诺里斯。”马苏有气无力地回答。

吴震乔冲进更衣室时,其他队友都已经回来。他径直冲到了诺里斯的面前。

“答案!”

“什么答案?”正在对着裘球大吹其牛的诺里斯茫然地问。

“你知道就因为你的倒霉谜语,让我们的三个进球全都长脚跑了!”

诺里斯的表情表明他完全不知道吴震乔在说什么。

“什么是‘远看是条河,近看是座山’?”吴震乔忍住气问。

“啊!”诺里斯这下明白了,“那是我们国家最有名的一首朦胧派诗歌,中午我还念给马苏听来着,就在餐桌上……”

“什么,诗歌?”

“绝对的朦胧派啊,好诗!”

“马苏,朦胧派——”吴震乔大叫着,冲向更衣室旁的那间房间。

关于此场富尔队挑战达斯特队的比赛,当值主裁在写给洲际足协的比赛报告里,重点提到了富尔队延误开球时间的“恶行”,提醒足协这是对权威的绝对蔑视,对各级管理者的严重挑衅,若不给予重罚,将难以服众谢天下。

洲足协的官员们看着这份令人心惊肉跳的报告,一致决定给予敢于“蔑视”和“挑衅”的富尔队五万元的罚款,以儆效尤。

眼睁睁看着被当值主裁公报私仇,富尔也只能忍气吞声。这笔损失让老莫心疼到了骨髓里。处罚决定下达到俱乐部后的三天里,每个经过经理办公室门口的人,都可以听到老莫在里面捶胸顿足的声音,大叫着他逝去的五万元,其声之凄凄,其情之切切,令闻者无不面色顿变,毛骨悚然,皆加快脚步,打着寒颤逃离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