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在《侠客江湖》不断更新的世界观里，霍淮这位剑阁首徒着实有几分名气, 冷不丁瞧见对方手中那柄大巧不工的玄铁长剑, 领头护卫讪讪收起得意，看向白衣青年的目光立时慎重起来。
“果然, 这人身边真的有霍淮贴身保护。”混迹在来碰运气接任务的玩家当中, 枫叶草早有预料地压低嗓音。
传音入密的功夫没练到家, 一旁的狗尾草谨慎地通过密聊回应：［你说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他额头上那只蛊虫我可鉴定不出。］
【密聊】［枫叶草］：你说呢？魔教长老亲自下令, 最少也该是正派客卿那种档次的NPC。
【密聊】［狗尾草］：可他只有20级。
【密聊】［枫叶草］：或许是药王谷的弟子也说不定, 总之我们先静观其变, 等黎长老赶来青阳城后再做打算。
【密聊】［狗尾草］：１。
刚刚用最简洁的语言回复完同伴，狗尾草忽然无缘无故地脊背发寒，条件反射地向危险的来源望去, 他还未来得及整理好表情, 就见树下那位手捧书卷的白衣美人正似笑非笑地打量自己。
更恐怖的是, 对方游移视线的落脚点, 正是他尚未关闭的聊天界面。
狗尾草：……卧槽！
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
明明是万里无云的艳阳天，可狗尾草却还是在短短几息间惊出一身冷汗, 不敢再在青年的眼皮底下用密聊和同伴联系，生怕自己露馅的魔教玩家笑容僵硬, 总算明白任务提示为何非要叫他们去寻那瓶消血融肉的毒药。
好可怕的眼神。
纵然对方没有武功傍身, 他竟也不敢对着青年提起刀刃。
“原来是剑阁首徒霍少侠, 久仰久仰。”眼神的交错只需片刻, 见黑衣剑客铁了心要护着对方, 护卫首领只得干巴巴地开口寒暄。
“客气客气, ”全然不知身后的青年已经将某位魔道玩家吓到腿软，霍淮脊背挺直地持剑而立，端地是一派江湖侠客的潇洒风范，“说来也巧，这位宁大夫正是霍某好友，不知贵庄主今日如此兴师动众地请人，到底所谓何事？”
《侠客江湖》开服三年，玩家们早就习惯了游戏里文绉绉的说话方式，发觉周围人群并没有要散开的意思，护卫首领眉头紧蹙，却到底没敢当着守正剑的面多做置喙。
知道自己无法再强行带人离开，他犹豫着将实情道来：“这……其实我家庄主并无恶意，只是想请宁大夫去诊个病。”
其余玩家：当我们没见过世面是吧，您这态度也能叫请？
没有自作主张地妄下定论，黑衣剑客邀功似的转身，表情嗓音瞬间温柔起来：“舒云，你怎么看？”
“我？”对男人故作亲昵的称呼不置可否，白衣青年单手撑着下巴翻书，而后慢悠悠地摇头，“我不想去。”
“好，”莫名觉得这样的对方有几分孩子气的可爱，霍淮唇角勾起，目光依次扫过那些将手按在刀上的护卫，“都听你的。”
“铮！”
利刃出鞘带来金属相撞的脆响，本就不愿忍气吞声的护卫首领横刀立在身前：“宁大夫，霍少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在青阳城这个地界，哪怕剑阁阁主亲至，也免不了要卖我家庄主几分薄面。”
［嚯，好大的口气。］
［真把60级以下玩家当成死的？］
十分讨厌对方这种目中无人的态度，还没等霍淮开口回应，周遭玩家就已经纷纷用行动表达自己的不满，知晓会刁难青年的势力多半与魔道有关，青衫客瞧着背包里充足的血药，闪转腾挪间抢在所有玩家前挺身而出——
“想带宁大夫走，先问问我手里的剑答不答应。”
许久没看到这样狗血俗套的桥段，玩家们一边佩服对方竟然能说出如此羞耻的台词，一边又懊恼接下来英雄救美的不是自己。
瞧宁大夫那专注温柔的眼神，肯定代表着大把大把的人物好感。
实际一点好感都没增加的青衫客：……？
误以为对方受到青年喜爱的霍淮：……！
清楚主角攻此时愿意站出来保护自己只是为了学习剑术，跳出NPC视角的池回当然不会傻乎乎地表示感动，送上门的打手不用白不用，任由青衫客独自面对一群佩刀壮汉，池回颔首，象征性地发布任务：“那便有劳。”
清脆的系统提示音在耳边响起，本以为只需挑战护卫首领的主角攻身形僵硬，眼睁睁地看着十余名NPC统统变成红名。
功成身退，悠哉悠哉地欣赏着眼前羊入虎口的美景，白衣青年端起茶杯，面上的笑意却未达眼底：“我讨厌被人利用。”
——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就必须付出让他满意的代价才行。
这句话的音量细若蚊呐，似乎下一瞬就能被轻飘飘的春风吹散，望着在护卫合攻下愈发狼狈的青衫客，霍淮心头微动，隐隐觉得自己抓到了什么重点。
正常来说，如果没有触发“任务可共享”的提示，玩家们很少会去插手其他人的战斗，毕竟在这个主线剧情唯一且不可逆的世界中，每一个看似不起眼的任务，都有可能是堪比跳崖遇到老爷爷的机缘。
所以，尽管此刻青衫客嘴角带血的模样在原住民眼中颇为凄惨，但对于可以无限复活的玩家而言，对方着实是捡了个天大的便宜。
更何况，有重生前磨练出的技术打底，青衫客等级虽低，一招一式间却尽得逍遥派“轻灵飘逸”的真意，在用剑硬接下侍卫首领的重击之后，他看似无头苍蝇般地四处躲闪，实则却没有再让对方碰到自己一片衣角。
“666，这操作，怎么也该是职业水平。”
“原来逍遥派的基础步法还能转得我眼晕……”
“让让让让，别挡着我录屏。”
听到周遭玩家的窃窃私语，黑衣剑客收回思绪：“他快输了。”
——内力（蓝条）是顺利施展招式的根基，无论青衫客的身法多么精妙，长时间的消耗都会让对方有心无力。
“那可未必。”对这场由自己引发的争斗兴致盎然，白衣青年笑盈盈地坐在树下，仿佛完全不担心之后会被坏人抓去。
与此同时。
一点寒芒微闪，眼见那侍卫首领的长刀即将落在对方肩头，白白白白明知这是游戏，却还是忍不住惊呼出声：“青衫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右肩即将被一劈为二的瞬间，青衫客忽然轻点足尖，羚羊挂角地使出一招“却步抽剑”，收势回袖，反手一掌击在护卫首领左肩。
“哇！”
闲雅清隽的一掌有如千钧，腾空跃起的护卫首领防守不及，立刻口吐鲜血，犹如断了线的风筝跌落在地。
而其余相对较弱的劲装侍卫，也在老大受伤的刹那收招救人。
40级对60级。
单打独斗对默契群殴。
一场必败之局被青衫客弃剑打成了胜仗，围观玩家面面相觑，完全猜不透这其中的猫腻。
倒是有几名喜欢金老先生作品的武侠迷神色淡定，毕竟按照原著小说的设定，逍遥派的进攻招式本就以“天山六阳掌”闻名。
没成想自己会在一间小小的客栈栽了跟头，护卫首领压下喉头翻涌的腥甜，粗壮颈间的青筋更是暴起。
“看来的确是红叶山庄技不如人，”终于舍得从舒服的红木椅上站起，白衣青年礼数周全地抬手拂袖，“各位，请吧。”
明明是温文尔雅赏心悦目的举止，但放在此情此景之下，护卫首领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指着鼻子骂滚一样难堪，古铜色的脸颊火辣辣地发烫，装作听不到玩家们的小声议论，他忍住左肩剧痛起身，灰溜溜地带着身旁的手下离去。
“宁大夫，今朝之辱没齿难忘，改日我家庄主必定亲自登门讨个说法。”
［来了来了！玄幻小说的经典套路！］
［哈哈哈哈哈哈哈xswl，他是小孩子吗？打不过就叫家长算什么本事？］
［别改日就现在！这次我一定要第一个挡在宁美人面前！］
直到红叶山庄护卫们的背影彻底消失，吃瓜看戏的玩家们才将注意力转回到另一位主角，蓝条见底带来的debuff让人头晕目眩，青衫客只有靠着白白白白的搀扶，才能勉强地保持直立。
考虑内力与魔法的不同，《侠客江湖》中蓝药的作用相当有限，哪怕规规矩矩地按照官方建议静心打坐，玩家们也至少需要半天才能恢复完全。
对青衫客这副类似虚脱的模样见怪不怪，其余玩家刚想借机挖掘挖掘这位“职业大神”的来历，就见对方步伐踉跄地向白衣青年走去。
“方才多谢宁大夫出言指点迷津。”
嘴角的血迹还未干涸，过度使用的经脉也泛着酸疼，想起对方在最后关头的传音入密，好感一路跌至个位数的青衫客不敢继续抢功，连忙趁着玩家散去前说清真相。
没有否认对方的说辞，白衣青年淡漠垂眼：“你我两清。”
纵然早已知晓这些奇怪的侠士讨好自己另有目的，但因得有霍淮不假思索的保护衬托，他今日看对方便格外厌烦。
“宁大夫，”实在不想失去学习对方剑法的机会，青衫客仗着捏脸不是本人，噗通一声当着所有玩家的面单膝跪在白衣青年的面前——
“晚辈知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