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45 章
晚宴是联络感情、结交人脉的场合, 但怎么联络，跟谁结交，都有默认的潜规则。
其中之一就是，没?事不要围观, 别人谈话的时候离远一点, 等上一波人走了, 再过去搭讪。
萧明姿作为主人, 虽然是瞩目的焦点，但她身?边依旧空出好一块地方。只要不是像之前萧登义、钟恒毅那样大?吵大?嚷, 在乐队悠扬的乐声下，附近是不太能听见他们谈话的。
从前石立安不觉得，只是习以为常, 现在却真实地感受到, 乐声的遮掩, 四周留出的空闲，都仿佛隔出了一个小小的空间。
这空间里只有他和萧明姿。
刚才还对女儿微笑, 甚至到林蔚然也露出真心?笑容的萧明姿, 此时脸上又挂上了那种客套而?淡漠的微笑，用来?应对他。
偏偏石立安觉得难受之余，竟然莫名地, 还有一份自?喜。
至少, 他没?有想?钟恒毅那样惹她厌烦, 不是吗？他在她面前, 还是“普通客人”和“世交小辈”的待遇。
只是“小辈”这两?个字浮上心?头?，石立安的心?又难受起来?。
短短时间内, 竟然百转千回，翻了好?几次。
“萧女士……”石立安第一次发现, 跟一个人聊天是那么地难开口。
他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相比之下，萧明姿可自?在多?了，她的态度跟对待其他人没?什么变化?，依旧是淡淡疏离、十分客套：“石副总，那天我开玩笑的，希望你不要见怪。刚才听石小姐说，石老?身?体微恙？”
“爷爷的身?体没?有问?题，天气原因，胃口不太好?而?已。”石立安解释完毕，终于酝酿完毕，说：“其实，今天是你跟你女儿正式亮相的日?子，等于宣布你正式继承萧家，应该让我爷爷跟父亲来?跟你捧场的。是……是我一直记得当天对你的唐突，这才跟爷爷提议，要带如曼一起来?。如果早知道萧登义会出现，我……”
他身?为石家的长孙，又已经继承了石铭学在九成集团的股份，开始管理一部分东岭集团的事务，可以说是霸总里的霸总，不知道多?少人眼红他的权势地位，巴结他、奉承他，就指望着?跟他说一句话。石立安长到现在三十多?岁，从来?没?有在哪个女人面前说过这么多?软话。
他自?觉自?己已经做到了极致，萧明姿看在他一片真心?，放低姿态的份上，一定会非常感动的。
比如她刚才对林蔚然。
平时那么清冷淡漠的萧三小姐，唯独对林蔚然露出那么温和亲近的笑，谁能不嫉妒？谁能不被?打动？
哪怕石立安站在远处，也能清楚地看到，林蔚然垂在身?侧的手都止不住微微颤抖，在极力克制心?中的激动了。
现在，萧明姿也一样吧？
没?想?到，萧明姿只是淡淡一笑，那笑容里的温度，不到给林蔚然的十分之一。
“一点小事，石副总就不用放在心?上，我不需要任何人撑场。石副总今天能带石小姐来?，让小如交到朋友，我就很开心?了。这份礼物我很喜欢，至于其他的事，石副总不用放在心?上。”
萧明姿说完，略一点头?：“抱歉，我还有很多?客人要打招呼，先失陪了。”
她……竟然就只在意如曼？她一点也看不出他对她的特别对待吗？
石立安的心?不觉一沉，看着?她转身?而?去的背影，不由得脱口而?出叫道：“明姿……”
“嗯……对了。”萧明姿回身?。
石立安心?中一喜，正要开口，萧明姿又说：“石小姐跟我家小如很投缘，石副总不介意的话，以后让她常来?找小如玩。”
“我，我当然不介意。”石立安涩声应着?，心?里只如吃了一吨的黄连，苦得舌尖发麻。
他虽然从不沾染女色，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但那不代表他不受女人的欢迎。他那是万花丛中过，不沾一片叶而?已。石立安一直以为，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女人是他得不到的，只看他喜不喜欢、想?不要想?要而?已。
没?想?到有一天，他看上的女人，会对他视而?不见。
石立安竭力掩饰着?自?己的狼狈和失落，让自?己看起来?跟平时一样。他平时就气质冷峻，不苟言笑，这下沉着?脸，其他人倒也看不出什么，只有身?为妹妹的石如曼一眼发现了不对劲。
“唉……”石如曼靠在柔软舒适的沙发上，用吸管拨弄着?奶茶，轻轻地叹了口气。
顾如就坐在她旁边，见状问?道：“如曼学姐，怎么了？”
“我大?哥。”石如曼冲那边努努嘴，又是无奈又是好?笑。“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在女人面前碰钉子呢。”
顾如瞥了一眼，她对石如曼的印象挺好?，也就实话实说了：“我也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敢把我家萧女士当成猎物似的竞争。好?像萧女士没?有自?己的感情，只要他们中有一个压倒另一个，萧女士就必须欢天喜地、甘心?臣服地从了胜者。”
石如曼一愣，瞬间明白了怎么回事，不由得摇头?：“那我大?哥可真是咎由自?取了。不过，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我大?哥这么失魂落魄的样子，他现在一定很伤心?，也很纳闷。自?信大?直男，还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女士不高兴了。”
她没?有偏袒石立安，这又令顾如的印象好?一点了，她不由得打圆场道：“当然，石副总比起那位小钟总，还是好?很多?的。”
石如曼正要开口，后面忽然响起一个幽幽的声音：“你会这么说，是因为石副总没?有结婚过，而?钟叔叔有一对儿女，你怕有人分走你的疼爱吧？”
两?人坐的地方是大?厅靠后的沙发区，这里三五沙发围着?茶几，用绿植隔断了。顾如跟是石如曼坐的地方在沙发区西边，沙发后面，不到三十厘米，就是垂着?帘子的落地玻璃墙。按理说后面不会有人过来?，突然冒出个声音，两?人都吓了一跳。
回身?一看，只见宋涴涴不知道从哪里钻到了帘子后面，整个人夹在落地窗和沙发只见，要不是她确实很瘦，这会儿估计得卡住。
在这种情况下，保持优雅实属有点艰难，但宋涴涴并不显得像做贼。这份仪态，倒是令顾如跟石如曼就都佩服。就是这人品嘛，实属不敢恭维。
石如曼不客气地问?：“你干嘛偷偷躲在帘子后面偷听我们说话？还插嘴，真是没?教养！”
宋涴涴前世一朝家道中落后，不知道听过多?少冷嘲热讽的，早已练就了一身?不想?听的话就当没?听到的本事。她直接无视了石如曼，只盯着?顾如看，问?道：“如男姐，你怎么没?有跟萧女士姓呢？”
“如……！”石如曼这时才注意到宋涴涴的称呼，不禁大?吃一惊，脱口说出一个字，又急忙打住。她一双眼睛在顾如跟宋涴涴之间来?回了晃了一圈，决定还是站在顾如这边。
“宋涴涴，你……”
她敢说了个开头?，就被?顾如轻轻拉了一下手。
第一次，顾如正视了宋涴涴的眼睛。
在今晚之前，虽然已经起了那么多?次矛盾，冲突不断，但除了第一次见面时，顾如很少正视宋涴涴，更没?有跟她对视过。因为不可否认，宋涴涴身?上有很多?她没?有的东西。
随时保持的优雅仪态，不管什么情况下都能露出的柔和微笑，永远轻声细语，不动声色、举手投足之间就显露出的“我豪门千金就是比你们高贵”暗示……
这些顾如都没?有。
曾经，她也是被?宋涴涴这些气质压制的一个，觉得宋涴涴比她更像一个豪门千金。
是萧女士跟瑞奶奶、英爷爷，还有林叔叔一同，用日?常相处告诉她，他们把她找回来?，不是想?要一个豪门千金，而?是想?要一个家人。他们从不会要求她成为什么豪门千金，只想?要她做自?己想?做的事，做她自?己，开开心?心?。
现在，萧女士更是用一次又一次的事实，告诉她，哪怕她任性做自?己，也不会被?嘲笑，只会成为萧女士的骄傲。
对上宋涴涴，没?有什么好?自?卑的。
“宋涴涴。”顾如平静地问?道，“你明明听到萧女士介绍我已经改名叫顾如了，还是坚持叫我如男，是觉得‘如男’这个名字又土又俗，被?人这么叫，我就会觉得丢脸，然后气急败坏地跟你吵架吗？”
宋涴涴脸上的笑略僵。
没?错，她就是这么打算的，她就是想?让人知道，萧明姿这个亲女儿，是多?么地粗俗、多?么土气。萧锦海已经死了，萧明姿已经从萧三小姐变为萧董，她的女儿已经要被?人称为萧家大?小姐、首富千金了。
顾如男这么土、什么都不会、跟豪门格格不入的人，怎么配得上萧家大?小姐的称号？
不过，宋涴涴心?里怎么打算是一回事，嘴上是绝不会承认的，她脸上露出一个委屈但又忍下的微笑，轻轻叹了口气，摇头?说：“我只是觉得奇怪，萧女士为什么没?有让你姓萧。如男姐，你从小在城中村长大?，不懂豪门的规矩，跟谁姓是非常重要的。只有一个姓的，才是被?承认的子女。萧女士……不会还没?有……”
她吞吞吐吐，欲言又止，却暗示意味十足。经历刚才萧登义的事，连石如曼都一秒想?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对啊，顾如怎么没?有改姓萧？是不能改名吗？但不应该啊，她已经把名字里的男字去掉了，肯定已经改了户籍……难道，萧明姿对她就像萧锦海对萧登义似的，口头?上承认了这是女儿，实际上户籍根本没?有关联？
宋涴涴居然利用萧登义的事来?暗示她？萧锦海是什么辣鸡？怎么能她的萧女士比？
顾如心?里气得要命，换做以前她肯定一句话不说，直接上去就给宋涴涴一拳，先让她满脸开花再说了。但这一刻，四周太多?人了，还有个石如曼就在面前，她不想?给萧明姿惹事。
所?以，她忍着?没?动手，学着?萧女士怼人时冷冷、漠视的样子，说：“萧女士是不是承认我，户籍自?然有证明，不是靠一个姓氏就能否决的。改名的时候，萧女士问?过我的意见，是我觉得自?己应该姓顾，所?以只改了名而?已。”
“为什么？”石如曼不禁好?奇。
这……怎么认回女儿了，还不跟自?己姓呢？
当然是因为萧女士恨萧锦海，不想?让这个姓氏流传下去啊。不过，这个秘密只能自?己人知道，不能告诉外人。
顾如搬出另一个理由：“因为我以前被?养父母虐待，只有那家的奶奶会保护我，心?疼我。顾是奶奶的姓氏，我跟萧女士说，我感念奶奶的恩情，但没?能回报奶奶就去世了，只能用这种方式感谢她、怀念她。萧女士同意了我的做法，她说，做人要懂恩义、知感恩。”
她说着?，福至心?灵，看向宋涴涴，反问?道：“宋涴涴，你觉得萧女士说的这话不对吗？”
“……”宋涴涴当然觉得不对，顾这个姓氏有什么好?？说出去谁知道那是萧家大?小姐？只有一开口说自?己姓萧，才会被?人想?到是首富千金。
但她还在萧家的宴会上，面前还有个石如曼，她还要攻略萧明姿呢，怎么能当着?石如曼跟顾如的面说萧明姿的话不对？
她只能避开这个话题。
就在这时，宋涴涴的眼睛一亮，叹息着?说：“如男姐，你真是在菜市场跟人吵架吵惯了，牙尖嘴利，巧舌如簧，你怎么说，就怎么认为吧。我笨嘴拙舌的，真是说不过你……”
“就是！你们俩不要太过分了！把涴涴逼到这里来?欺负，还有天理吗？萧家就是这么待客的吗？要不是我赶回来?，涴涴她……”
这声音响亮又愤怒，几乎就在身?后响起，把石如曼跟顾如都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竟然是被?钟恒毅强行带走的钟一然又回来?了。
他双眼冒火地瞪着?石如曼跟顾如，把两?个少女看得莫名其妙。
“我们？欺负她？”石如曼好?笑。“明明是她……”
话还没?说完，宋涴涴便从帘子后面冲出来?，扑到钟一然身?边，哽咽地叫道：“一然！”
“……”石如曼跟顾如的拳头?都硬了。
这样子，搞得好?像她们真的欺负了宋涴涴一样！拜托，明明是她们在这里吃甜点聊天，宋涴涴偷听不说，还突然嘲讽挑衅好?不好?？被?打脸了，还有脸哭？哭完了还想?让人误会她被?欺负？
“钟一然。”顾如对钟家可没?有好?印象，一点也不想?跟他客气。“你倒是长长脑子，沙发绕了一圈，绿植和沙发之间没?有空隙，不能过人。如果是我们欺负她，把她逼到沙发后的，要么逼她翻过沙发，要么逼她从其他沙发后面经过。你以为现场的人都不长眼吗？这么大?的动作，就没?有一个人看见？”
她反驳得有条有理，石如曼也一下子镇定了：“就是！也不知道是谁偷偷摸摸地溜到沙发后面去，偷听不说，还吓我们一跳！”
糟了，顾如什么时候也变得有理智了？原著里她不是被?刺激一下就发疯，只知道打人的吗？
宋涴涴生怕钟一然相信她们的话，顾不得现场已经有人看过来?了，抱住钟一然的手臂，泫然欲泣地请求着?：“一然，不要……不要为了我跟她们起争执，萧家和石家……总之，我们走吧！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温软的身?体靠近，少女的馨香幽幽可闻，钟一然的肾上腺素瞬间飙升，哪还顾得了什么理智、真相？他立刻拉着?宋涴涴的手，大?步离开。
“涴涴，别怕，我带你走！什么破地方，以后我不会让你来?了！”
“哼，破地方，可惜，我看宋涴涴巴不得天天来?，恨不得住在这里呢！”石如曼气得瞪了那两?人一眼，才担心?地看向顾如，皱眉说：“小如，这宋涴涴没?事吧？她吃错药啦，干嘛针对你？”
顾如看了她一会儿，忽然噗嗤一声笑了。
“呃……”石如曼这才发现，她被?宋涴涴跟钟一然气坏了，一开始刻意营造的优雅懂事大?小姐人设崩塌，热辣敢说的本性暴露了。
“咳，都是被?他们气的。算了算了，既然都暴露了，我也懒得装了，都是社交人设，太累了。”石如曼摆摆手，又继续刚才的话题。“小如，我刚才就一直想?说这个——宋涴涴也要去青文读的，你对上她……不会出事吧？我看她可不会放过你。”
“我知道她也会去青文。”
石如曼吃了一惊：“你知道？”
知道还去？
“对，知道了还要去。萧女士问?过我的意见，我觉得，我已经不怕宋涴涴了。青文的师资条件很好?，为了躲避宋涴涴而?放弃这么好?的的教育机会，不值得。过去我不得不失去了很多?学习的机会，现在有机会了，不想?自?己放弃。或许我基础确实差，成绩一开始比不上她，班级也没?有她好?，但我不会永远输给她的。”
那句话顾如之前说过，只是不敢肯定。但现在，顾如已经再自?信不过了。她重复着?：“就算跟宋涴涴对上，我也不会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