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013

四周没有笑声,但宋泽剀觉得,这比哄堂大笑更尴尬,更丢脸。他面红耳赤,恨不得原地消失,低头只顾离开。

宋涴涴被他拽着,踉踉跄跄地起身,脑中飞速想着怎么挽回一局。神使鬼差的,路过顾如男的那一秒,她低声而飞快地说:“姐姐,看你给惹的,要是你略懂待客之道,也不会让萧阿姨丢脸了。”

看着他们落荒而逃的身影,顾如男本来也是笑的,可这一秒……

少女的嘴角还是翘起来的,但眼底的笑意却渐渐黯淡了下去。“差不多了。”萧明姿立刻刷卡付钱,同时点了几下手机。

许馥明白这是让她们快走的意思,忙说:“我们会在三天内改好尺寸,送到贵府让小小姐试衣。”

萧明姿点头,许馥等人立刻收拾东西离开了。就在这时,萧明姿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震了起来。

“喂。”她接起,脸色一秒冷了下来,最后淡淡地应了一句:“知道了。”

随即挂掉。

顾如男立刻将自己那点小忧伤抛到脑后,问:“萧女士,出事了么?”

关心真挚,但语带迟疑,因为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能不能问。

“没什么,林助理打电话报告,说白嫣已经公布了萧锦海葬礼的时间,讣告也一一发出去了。不过,家属名单里没有我,出席人员里也没有。”

萧明姿的脸色肉眼可见的不开心,顾如男知道,不是因为什么生父去世,萧女士是气白嫣故意欺负她的做法。

“小如。”萧明姿忽然问,“你觉得白嫣做得对吗?”

这还用问?顾如男想也不想地回答:“当然不对啊!欺负人怎么会是对的?”

“可有些人觉得,现在白嫣有钱有势,我什么都没有——没有钱、没有地位、没有父母亲人撑腰,所以我活该被欺负。”萧明姿叹了口气,“小如,我年少时一直在疗养院里住,被送去那里的人,都是久病之后家里人不想照顾的。其中有一拨人,很喜欢抱团欺负别人。被欺负的人……尤其是未成年人跟家长诉苦,往往会被说,为什么他们不欺负别人偏偏欺负你呢?肯定是你不招人喜欢,你做错了。”

顾如男的呼吸猛地一滞,一些不好的回忆如潮水涌了上来,南方的夏末,她几乎浑身冰冻。

“那些霸凌者总会制造各种各样的理由去欺负人,你家比我穷,所以欺负你;你长得不够白,所以欺负你;你长得太黑,所以欺负你。总而言之,在他们嘴里,你哪哪都不好,活该360°被欺负被欺负。”

萧明姿从瑞姨手里接过一杯奶茶,放在两人之间的茶几上,马克杯落下,发出“咔哒”的一声。

顾如男的回忆猛地被打断,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萧明姿像没看到,只是问:“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他们总是有这么多理由?不管这个理由有多荒谬?”

顾如男急需什么来温暖自己,不由得双手捧住杯子,才有力气应一句:“……没有。”

“因为他们很清楚,对方没有错处,只是他们想通过欺负人获得快|感。他们明白自己的行为根本就是恶毒的、违背正义、应该被谴责的,所以他们拼命找借口,企图美化自己的恶行。他们总是希望将一个活生生的人,驯服成一个任由欺凌的玩具。”

“为什么他们不去欺负别人,偏偏欺负你?”

“因为……”

“不,不是因为你活该,而是因为他们不敢去惹比自己强的人,害怕被报复,所以只能欺凌没有反抗能力的。他们欺善怕恶、欺软怕硬,有时还狗仗人势。对面这种人,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要觉得是自己的错。殃及池鱼,确实很抱歉,但该责怪的,是欺凌者,而不是同样被欺负的你。”

顾如男的手一颤,不由得头更低了。

她怕自己抬起头,萧女士会看到她眼中的泪。

顾如男轻轻地问:“您听到啦?”

不得不说,宋涴涴的话,真的戳中了她的软肋。

顾如男忍不住想,要不是因为她又黑又土又穷,什么也不会,处处被宋涴涴比下去,宋氏兄妹也不会找上门来,用施舍的方式羞辱她。顾如男不敢想象,要是萧女士没有钱,要是今天没有恰好叫品牌方过来挑衣服,萧女士会面临什么样的难堪。

现在还只是宋氏兄妹而已,等DNA鉴定出来了,萧女士会继承萧家,住进那个皇宫一样的超级豪宅里,成为像以前的萧锦海那样一举一动都上新闻、被无数人羡慕的富豪。到时候,只要她在萧女士身边,就会永远提醒着豪门圈子里的人。那么美丽优雅厉害的萧女士,有这么个又土又笨的女儿。

真龙生了老鼠崽,凤凰下了乌鸦蛋。

顾如男很难过。

不仅仅因为自己太差,还因为萧女士对她那么好,不吝金钱、耐心和温柔地对她,她却只会让萧女士丢脸,让萧女士被人笑话。

她连这点小挑衅都处理不好,还让萧女士听到了,故意让林蔚然打这个电话,好引出这番安慰她的话。

萧明姿摇头:“没听到,看你表情不对劲,猜了一下。”

顾如男顿了一下。

她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没想到萧女士一秒发现,还用白嫣为例子,开解她,安慰她。

“可……可是……”顾如男忍不住小声说,“我们是不一样的。”

萧明姿:“我们是亲生母女,我的就是你的,没有什么不一样的。”

“可是你那么厉害,什么都会,我呢?”顾如男努力眨眼,把眼泪忍下去,自嘲地说:“我什么都不会。萧女士,你不知道,我好笨的,真的,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说我笨。”

那一瞬间,萧明姿真的很想骂粗口:谁特么的说她女儿笨?根本就是她被长年累月地被环境暴力对待,越来越自卑,其实她女儿可厉害了!

可她不能这么说,在孩子没有向她倾吐之前,她不能提顾如男的从前。孩子已经16岁了,哪怕是6岁的孩子,也不能强迫她说自己不愿意提及的事。

萧明姿只能做出惊讶的样子:“什么?你很笨吗?林助理给我的资料里说,你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为养父母分忧,每天在摊上帮忙到很晚,课余学习的时间非常少。你就读的学校师资力量也不行,中考升高中率只有35%左右,每年考上重点高中的学生不超过20个。大部分学生不是去读中职,就是直接不读了,混日子或者打工。你的语文、英语都很好,理科基础差了些,但成绩一直在年级前二十。今年中考要不是因为你养父母的女儿出事,你没能考最后一科,以你的成绩,踩线上市一中是没问题的。”

“这明明很厉害啊,哪里笨?”她说着皱眉:“难道林助理糊弄我?”

“不……林叔叔没有。”顾如男急忙解释。

林叔叔刚见面就夸她,还送她礼物,怎么能害他在上司面前留下办事不力的印象?

但是承认自己很厉害,还是让她脸皮发烫。

顾如男掩饰地喝了一口奶茶,把脸上的害羞压了下去:“我……最后还不是没上市一中嘛……而且,她们会的那些,什么钢琴小提琴芭蕾,我都不会。我,我连英语的口语都不会说,口音好严重,每次发第一个音,四周的鹅都会笑。”

“傻孩子,她们会这个会那个,是因为她们从小有资源学、有良师教,而你什么都没有。不在同一起跑线上的比较,是没有意义的。”萧明姿话锋一转,“DNA鉴定大概10-15天出结果,到时候我会接手萧氏,就没这么闲了。趁着这段时间,你要不要试试看?”

顾如男没跟上她的思路:“试什么?”

“试试看,如果有同样的老师和资源,你是不是也能学会那些豪门千金的技能。”

顾如男的心猛地一跳——可以吗?

她真的可以学?真的可以学会吗?

“只是试一试,我会把老师请到这里,跟你一对一教学。期间我会跟老师签订协议,要求对方严守秘密,不得对任何人提及。我,或者瑞姨、英叔都不会过问,学多少、怎么学、是不是学得会,完全看你。十天之后,你再告诉我,要不要继续学下去。怎么样?反正距离开学还有一段时间,你闲着也是闲着。”

萧明姿提议完毕,又小小地用了一下激将法:“我萧明姿的女儿,不至于连试一下都不敢吧?试一下又不掉肉。”

学那些她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东西……顾如男有些害怕,但对变得更好的渴望战胜了这种害怕。

“我……我真的可以吗?”她咬着嘴唇问,只担心一个问题。“我怕令你失望。”

“我永远不会对你失望的,因为我知道,你本质上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萧明姿很想抱她,但现在她们才刚相认,还有隔阂。

最后,只能摸摸她的头:“我相信你,你能答应我,也相信自己吗?”

她的手很凉,叫顾如男想握在手里为她捂暖,又很温柔、很坚定,叫顾如男想蹭。

试一试不掉肉,就算不为自己,难道她真的可以辜负萧女士的好心跟期望吗?

“……好。”顾如男点头。

“嗯。”萧明姿点头,暗自松了口气。

她真的很怕孩子因为童年而太过自卑,不愿意再相信自己的能力。现在看来,她的小如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不怕尝试。

“那么,你想试试什么呢?”萧明姿问,又补充:“除了开飞机跟上太空,什么都可以。”

“噗!”顾如男不禁被她逗笑了,想了想说:“我想学英语跟穿搭。”

虽然中考少了一科,她只能进最垃圾的高中,但如果她有名师做家教,努力三年,应该也能考上个二本院校吧?

至于穿搭,以后她再怎么笨、学历不好、一事无成,最起码,不要被豪门圈子嘲笑仙女一样的萧女士,有个又土又俗的女儿。

“好,那就英语跟穿搭,我现在就让林助理找老师。”

“谢谢萧女士~”顾如男的声音里又恢复了快乐,她的心思一下子被课程吸引了,开始不住地想着要怎么“预习”,随即想到了自己还没拆封的平板和电脑,便跟萧明姿说了一声,自己回房间捣鼓去了。

看着她脚步轻快地上楼去,孙瑞香也不禁松了口气,开始收拾客厅的杯盘。看到地板散落的旧衣服,老太太不禁动气,扬声叫道:“老头子!老头子!快把这些破烂扔了!看着就碍眼!”

英炳二话不说,用垃圾袋装了就扔到院门口附近的垃圾桶里。

只是没留意到,有人举着手机。

几分钟后,一条豆音发出。

@小静最靓 1分钟前

【前脚拎包带着MiuMiu的SA上门,后脚家里扔出一堆旧衣服,看样子好像还真有不少MiuMiu的,这是中国好朋友,还是有钱任性?】

这本来是很普通的一条豆音,应该湮灭在信息的海洋里的,但豆主带了#MiuMiu#和#有钱任性#两个话题,还开了定位,附近都能刷到。

好巧不巧,这条豆音被回家路上的宋涴涴刷到了。

宋泽剀在萧明姿那里被壕气冲了一脸,又是第一次被人从家里赶走,气得说不出话来。宋涴涴的气却已经消了。

她觉得虽然没有成功提升萧明姿的好感度,但她又在顾如男心里埋下了一颗地雷,这会儿,萧家的气氛肯定不怎么好。

想想吧,以顾如男那个性,她现在一定在自卑自责,觉得自己给萧明姿惹了麻烦,本来就阴郁的小脸上满是不高兴。萧明姿呢,明明砸了大价钱给女儿买衣服,换来的居然是满脸不高兴,真是好心没好报。再一想,会惹出这么一波事,还不是因为顾如男上不得台面吗?

宋涴涴越想越高兴,要不是顾及着宋泽剀的心情,她几乎要笑出声来。她识趣地没有去惹宋泽剀,但也没闲着,偷偷地刷了豆音。

点开没一会儿,就不禁惊呼一声:“哥哥,这不是我们吗?”

宋泽剀立刻扭头来看,这一看,脸色又黑了几分。

那个女人跟黑矮妹,居然把他|妈妈和涴涴辛辛苦苦、好心准备、他亲自送去的衣服,都扔掉了!

“世上还有这么不知好歹的人。”宋泽剀喃喃,眼中闪过一丝暴怒,咬牙说:“我非得给她点颜色瞧瞧不可!”

“哥哥?”宋涴涴先吃了一惊,随即高兴起来。

原著里,宋泽剀对顾如男这个妹妹一开始只是无视而已,有那么几次冲突,但宋泽剀看在顾如男流落在外多年、什么都不懂的份上,宽容过去了。直到她跟顾如男在同一个屋檐下不断起冲突,偶然被宋泽剀看到。宋泽剀觉得顾如男吃住他家的,居然欺负他妹妹,如此不知感恩,真是狼心狗肺,对顾如男开始厌恶,逐渐帮她打脸顾如男。

现在,顾如男没有住进宋宅,但经过今天这一出,宋泽剀对顾如男的厌恶已经开始了!

从现在开始,不管她怎么针对顾如男,宋泽剀都会说好了,她也不必亲自针对顾如男,让宋泽剀出面、让宋泽剀背锅,就行了!

毕竟是她的甜宠男主,不管为她做什么,他都甘之如饴,绝不会怪她的。

“你……”宋涴涴咬着嘴唇,一副想劝但还是为顺着他心意的样子,“你想怎么做啊?”

“没什么。这豆音不是说MiuMiu是咱们带去的吗?那就顺水推舟好了。”宋泽剀嘴角勾起,“老李,靠边停车,把你手机给我。”

没一会儿,豆主就在下面用评论回复了。

@小静最靓:已经当事人司机详细了解经过,说是某位豪门千金(就是这两天闹得沸沸扬扬那位)善良好心,担心养母过得不好,主动带品牌方去送衣服,没想到人家竟不领情。幸亏千金的哥哥有准备,当场震怒,赏赐了旧衣服,说就当可怜你们。哈哈哈哈笑死我了!(已经收到了当事人发来的照片,验证过真实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