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海难

第3章 海难

三·海难——山雨欲来风满楼

“呼哇——真漂亮。”我扒在甲板的栏杆上,眯着眼向远处眺望。只是纯粹的蓝色而已,却漂亮到不可思议,随便一眼望到哪儿都让人心旷神怡。

我喜欢看着纯色发呆。

“这片海叫什么来着?”我问,方元在成都的西北方。

“无妄海。方元西边有一片海和它同音,叫无惘海。”虚子说,她双臂交叉抱着胸,依然一副愉悦的“w”样,娃娃脸上的表情既没有更高兴一分,也没有更不耐,精密的像按程序行动的机器一样,却依然的生动,没有一丝伪装的感觉。

说实话,我对虚子很好奇。作为我在这个世界上认识的第一人,她给了我充满善意的热情对待,这让我对她有着莫名的好感,顺带对这个世界都多期待了几分。

到底都会有些什么样的人呢。

她转过头来,“你看什么呢?”

“看天,看海,看你。”我说。

“噗,嘴很甜嘛。”虚子笑起来,没有害羞也没有高兴,只是单纯觉得好笑。“我们回去吧,该到饭点了。反正要在海上航行五天呢,有的是时间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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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上的食堂自带的三餐都是自助餐,也可以自己点餐。对照现实世界——容我这么叫,我至今仍然没有这也是个真实世界的实感,只觉得自己穿越到了某个游戏里,虽然几率渺茫,但总有一天还要回去,哪怕是在几十年后——对照现实世界,这里的餐品基本包含了各国品种。我随便选了几个看上去合胃口的,不得不说这里经济状况普遍不错。

“那边打起来了啊。”我和虚子相对而坐,咬着叉子望向选餐区。

“嗯?我看看。”

长桌边两名男性互不相让的对视着。年轻一点的少年带着头巾和护目镜,一身薄风衣,身边跟着一只恶啸犬。

“为了食物争起来了。”我说,“好无聊啊。”

“智君觉得什么才是有趣的呢?”她问我。我老老实实的回答不知道。

“不要有趣,我要安定。”我说。

“唔。一会他们会去甲板的战斗区进行对战。”虚子好像也失了胃口,匆匆解决掉盘内的食物,戳着水果,“你要不要去看?”

“好啊。”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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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对战区围观的人三五成群,稀稀落落分布在周围。PM对战在这个世界就像家常便饭一样,除了我这个外来客会觉得稀罕,其他人大多是来凑热闹的,人和人的冲突远比对战有意思多了。

“你刚才还说不要有趣,现在又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虚子说。

那当然啊,这可是力量哎,谁拳头大谁说话的野蛮道理在这个世界还是一定程度上同行的。我要安定,难道就要一直逃吗,难道就不能用力量来让自己变得安定吗。

“哼。”趴在我头顶的赤似乎冷笑了声,满心不屑。仿佛看透红尘,高手寂寞如雪。我只觉得他是作,是站着说的说话不腰疼,到达了顶点的人当然不会觉得这东西重要,对他们来说这些信手拈来。

“天是不是变暗了。”我说。

“当然的吧,快要入夜了。”

“不是。”我嗅着海风,“好像要下雨,我闻到了。”

“诶——”她惊奇。

“不要把我的身体当狗用。”赤不满的念话。

和少年对阵的是一个壮实的中年汉子,用的PM是尼多王。留着寸头,一张身经百战却十分路人的脸,抱着长刀,刀鞘古朴,暗沉无光,仿佛和刀柄浑然一体的铸在一起。他看上去如此平凡无奇,实力却意外的高,身边的尼多王和主人一样沉稳犀利,不动沉沉如山,动如疾风铁锤,一拳一尾实在有力。

男孩子打的很费劲,恶啸犬被尼多王一尾巴扫开,脸上露出恼火的表情来。

“显然年轻的那个没想到自己会吃瘪。”赤说,“从我看见他开始,他脸上就带着嚣张的意气。大概是个常胜将军,也的确很强。”

“少年人就该这样嘛,意气风发。”我说。

“不过这个中年人的实力更强。”赤笃定的说。

“隐居的高手也有不少啊。”我负责吐槽。

起风了,原本就湿润的海上很快起了一层雾。在头发上凝成水珠。虚子带起了兜帽,揣起手缩起肩膀取暖。

中年人依旧是一副成竹在胸不急不躁的样子,连指令都不怎么下,尼多王完全靠着自己的能力和训练师与PM的组合周旋,游刃有余。少年狂吼一声,蹬地扑来,一拳生风击向中年人的脸,中年侧身抬肘,一臂格下冲击。

“这怎么还打起来了?!”我吃了一惊。

“嗯?不是很正常吗?”虚子反而很奇怪,“认真的切磋里,训练师也会参与对战的。不过这次约好的仅仅是PM对战,这个人突然出手,已经违规算做输了。”

我……woc!我在心里怒骂,这么危险,岂不是代表着我在这方面永无出头之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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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图尔!”人群里爆发出一声怒吼,红色短发的女孩粗暴的分开人群呵斥少年,被另一个女孩拉了回去。

“烦死了巴尼亚!别吵我!”巴图尔的拳上隐隐浮起一层黑气,不耐得吼回去。中年人撕掉衣袖,露出小臂上大片淤红,密密的血珠渗出来,汇聚成细细的血流顺着胳膊缓慢滑动。我才发现刚才那一拳已经将衣物扯裂了。

我惊在原地,完全没想过原以为和谐的世界观突然变得危机四伏。

“傻了吧。”赤嘲讽我。

“那是什么?”我忍不住问,“他拳上的黑气,什么特异功能?”

“那是波导同化,和PM的能量糅合,人和PM的能力都会上升。一个人人一生只能同化一个PM的波导,除非这只PM死了。但是即使是同一种PM,同化后获得能力和强度也不同。”赤说,“不过很少有人能好好掌握,波导本来就很难被发掘和练习。”

然而现在我眼前就有一个,设定里很难拥有的能力永远都会被主角遇到,并且再之后变成烂大街的货色,这个展开怎么一股熟悉的风味?

“那你能做到吗?”我说。

“废话。”

“那我现在用你的身体也能吗?”

“不能,波导是精神和灵魂层面的能力,你躯壳里的芯子都换了。就不要妄想了。”

“哦。”我沮丧的点头。

“我离开一下。”赤跳下来,“明天早上回来,如果有事就到甲板上喊我名字。”

什么,原来你是灯神一类的吗,随叫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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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经输了,罢手吧。”中年人向后急退,摆开防御的架势。

“罢手了你们想吃的食物也没有了。”虚子小声吐槽。

巴图尔抬腿扫去,夜色里传来沉重的碰撞声。那把朴实陈旧到反射不出一丝光芒的长刀挡住了鞭腿,巴图尔脸疼得扭曲起来。然而他没有后退,一击,两击,三击,步步向前步步逼人,抽打变成蹬击,以厚实鞋跟向中年人进攻着。心浮气躁的态度已经被他收了起来,而对方的长刀被挥成密不透风的盾,一下一下挡住袭来的锋芒。

这是资质与经验的对决,惊才艳艳的孩子和人间经验集成者的交锋。

雨淅淅沥沥的落下来,长刀划过半弧,刀鞘的圆头顶在巴图尔鞋底。

“真的下雨了啊。”虚子惊讶的伸出手接住水滴。

就在这一刻,她抬起头的同时,中年人眼角突然缩小半圈,一声厉喝,这场战斗中所有被他深深藏起的气势都在这一声里喷薄而出!伪装被掀去,中年人锋芒毕露,刀未出鞘,人却如刀般凌厉,巴图尔失去平衡向后跌去,中年仿佛直接向前平移了一段般抢前一步,刀鞘虚浮在对方喉头。

这一切都在一瞬间完成,虚子甚至还没来得及低下头。

“现在你彻底输了。”他说。气势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变得和那把旧刀一样,仿佛光芒从未存在。

“结束啦?”虚子张望了下,拉着我往回跑,“赶紧回去赶紧回去,冷死我了。”

我呆呆的摆起双腿,被拽着跑起来。回首望去,视线穿过人群,和一双黝黑的眼睛对上。

是那个劝阻巴尼亚的女孩子,站在少年身边安慰着他。人群闪动,交错的目光一瞬即逝,她看我的眼神仿佛见鬼一样,震惊又恐惧,很快被遮挡在背光的黑色人影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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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梦中惊醒,听到急促的敲门声,外面人声嘈杂,虚子大声喊着我。

“醒醒!智!开门!开门!”

“怎么了?”我胡乱把衣服穿上,神智还迷糊着。门一开虚子就扑了进来,被我扶住,外面人太多,她几乎是被挤进来的,脚下的地板震动着。

“怎么回事!”我立刻清醒过来。

她看着我,仿佛要说一件很难开口的事。

“可能是海难了……”

可能是什么啊可能?!我冲出门外想看看情况,立马被人流挤离了房间。

“虚……唔!虚子!”

我忽然惶恐起来,奋力向反方向挤去。我只认识她,在这个世界只和她有关系,管她是良家妇女也好办假证的也好,试探也好有目的也好,我都不在乎。她一定认出我来了,我都清楚,但我不想管也不想想,只有她对我行善,我宁愿相信她,因为除此之外无处可去。

“没关系!你跟着人群走吧!得救后再联系!”她的声音消失了,我茫然的望向声音发出的方向,终于转身随人潮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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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费力的爬上了甲板,被剧烈晃动的船只甩的七荤八素。风暴几乎到了能用狂风骤雨电闪雷鸣来形容的级别,衣服很快湿透了,连眼睛都被雨滴打的睁不开,我整个人都挂在护栏上,大喊着赤的名字。船体一阵一阵的晃动,好像要裂开一样,像是被什么东西撞击着。我不抱希望的在一片黑暗里搜寻着那点明黄色,但是没有。

晃动再次来袭,比任何一次都要激烈,一直不停,船仿佛要被掀覆。视线内甲板上已经没人了,我不敢回头看背后,挪不动位置,只好再一次像鸵鸟一样绝望的把头埋进臂弯里。

滚滚风雷远处传来巨鼓鸣响的磅礴吼声,我猛的抬头,浪头压顶而下,风浪中巨大的黑影急速掠过,铁灰色的脊背划破水面,泛着暗沉沉的蓝色。

有两只庞然巨物出现在这场风暴里,我被卷出船外,只有左手还堪堪勾住护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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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在这样狼狈的境况里,我又一次看到那双眼睛。没有了人群的遮挡,我眯着眼在风雨里仔仔细细观察着那抹亮黑。少女的身材高挑腰细腿长,她回头看到我,便带着疏离和礼貌轻轻微笑起来,之前的惊恐完全消失了,我甚至怀疑那是我的幻觉,在这种境况里还能淡然微笑的女孩子怎么会露出那种慌乱的表情呢?她眼里落着雪般沉默寂寥,却又恣意嚣张仿佛所有的风呼海啸都与她无关。

如同我第一眼看到这个世界时见过的景色,白银山下荒川万里,朗朗晴空绵延,日光向着自己急速推进,在大地上留下一线分明的交界,最后迎面扑来。

与此如出一辙,同样是一眼风华,江山绝代。

闪电无声的划过天际,我被彻底的甩出船外,却鬼使神差向她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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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跳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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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翻过栏杆,一跃而下,白衣在风中猎猎,仿佛招展的旗。我跌入水中,雷声穿透海水层层叠叠的闷闷传来,在最后一口气耗尽前,掌心终于被紧紧握住,肌肤相触,在冰冷的海水中传来温柔的触感。

缘分究竟是从哪里开始的呢?

其实不过是那天狂落的瓢泼大雨中,我向她伸出手,而她恰好握住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