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第23章 艾莉亚

那天父亲大人又是很晚才来用饭,艾莉亚看得出他又跟朝廷闹意见了。

当艾德·史塔克大跨步走进“小厅”的时候,晚餐的第一道菜,那锅浓稠的南瓜甜汤,早已被撤下桌去。

他们把这儿叫做“小厅”,用以区别国王那足以容纳千人的大厅。

话虽如此,这里却也不小,这是一间有着高耸圆顶的狭长房间,长凳上坐得下两百号人。

“大人。”

父亲进来时,乔里开口说。

他站起来,其余的侍卫也立即起身,他们个个穿着厚重的灰羊毛滚白缎边的新斗篷,褶层上绣了一只银手,标示他们是首相的贴身护卫。

由于总共才五十人,因此长凳显得空****的。

“坐下罢。”

艾德·史塔克道,“我很高兴这城里就你们还有点常识,至少知道先开动。”

他示意大家继续用餐,侍者端出一盘盘用蒜头和草药包裹的烤排骨。

“老爷,外面人人都在传说要举办一场比武大会。”

乔里坐回位子。

“听说全国各地的骑士都会前来,为您的荣誉而战,庆祝您走马上任。”

艾莉亚看得出父亲对此不甚高兴。

“他们怎么不说这是我最不愿见到的事?”

珊莎的眼睛睁得跟盘子一样大。

“比武大会。”

她吸了口气。

她坐在茉丹修女和珍妮·普尔中间,在不引起父亲注意的范围内,尽可能离艾莉亚远远的。

“父亲大人,我们可以去吗?”

“珊莎,你知道我对这件事的看法。

这档蠢事分明是劳勃自己的主意,我帮他筹办也就算了,还得假装受宠若惊,但那不代表我必须带女儿去参加。”

“哎哟,拜托嘛。”

珊莎说,“人家好想去。”

茉丹修女开口:“老爷,届时弥赛菈公主也会出席,而她年纪比珊莎小姐还小。

遇到这种盛事,宫廷里的仕女们都应该出席。

更何况这届比武大会以您之名举办的,您的家人若不到场,可能有些不妥。”

父亲神色痛苦。

“我想也是。

也罢,珊莎,我就帮你安排个席位。”

他看看艾莉亚。

“帮你们两个都弄个席位。”

“我才没兴趣参加什么无聊的比武会呢。”

艾莉亚说。

她知道乔佛里王子到时候一定也在场,而她恨死乔佛里王子了。

珊莎昂头道:“这会是一场盛况空前的庆祝。

本来也没人希望你参加。”

父亲听了满脸怒容。

“够了,珊莎。

再说下去,小心我改变主意。

我已经被你们俩没完没了的争吵给烦死了。

再怎么说你们都是亲姐妹,我希望你们像姐妹一样相亲相爱,知道了么?”

珊莎咬着嘴唇点点头,艾莉亚低头不快地盯着眼前的餐盘,感觉到泪水刺痛眼睛。

她愤怒地抹掉眼泪,决心不要哭。

四周只剩下刀叉碰触的声音。

“很抱歉,”父亲对全桌的人说,“今晚我没什么胃口。”

说完他便走出小厅。

他离开之后,珊莎立刻兴奋地和珍妮·普尔窃窃私语起来。

坐在长桌彼端的乔里有说有笑,胡伦也开始大谈马经。

“我说啊,你那匹战马实在不是比武的最佳选择,这和平时骑完全是两码事,懂吗?

完全两码事。”

这套说词其他人很早就听过,戴斯蒙、杰克斯和胡伦的儿子哈尔温齐声要他闭嘴,波瑟则叫人多来点葡萄酒。

偏偏没人跟艾莉亚说话。

其实她也不在乎,她还挺喜欢这种情形。

若非大人们不准,她宁愿躲在卧房里吃。

遇到父亲和国王、某某爵爷或某某使节共进晚餐的时候,她就可以得逞。

不过多半,她跟父亲和姐姐三人在首相书房里用餐。

每当这种时候,艾莉亚最想念哥哥弟弟。

她想取笑布兰,想跟小瑞肯玩闹,想让罗柏含笑看着自己。

她想要琼恩弄乱她的头发,叫她“我的小妹”,然后和她异口同声说出一句话。

如今她只有珊莎为伴,但除非父亲逼迫,否则珊莎一句话都不和她讲。

从前在临冬城,他们常在城堡大厅用餐。

父亲总是说,做领主的必须要和手下一同进食,如此才能留住他们的心。

“你不但要了解自己的部下,”有次她听父亲这么对罗柏说,“还必须让他们也了解你。

别想叫你的手下为一个他们所不认识的人卖命。”

在临冬城,他总会在自己的餐桌上特别留出一个座位,每晚请来不同的人。

如果请来维扬·普尔,谈的便是财务状况、粮食补给和仆人们的事。

下次若换成密肯,父亲便会听他分析盔甲宝剑,解说炼钢打铁时风炉的热度。

有时候则是三句不离养马的胡伦,管理图书室的柴尔修士,或是乔里和罗德利克爵士,甚至是最会说故事的老奶妈。

艾莉亚最喜欢坐在父亲桌边听他们说话,她也喜欢听坐在下方长凳上的人们说话:坚毅粗鲁的自由骑手,彬彬有礼的成年骑士,口无遮拦的年轻侍从,饱经风霜的沙场老兵。

以前她常朝他们丢雪球,或帮他们从厨房里夹带馅饼。

他们的妻子会烤饼给她吃,她则替她们的宝宝起名字,和她们的孩子玩“美女与怪兽”、比赛寻宝、做城堡游戏。

胖汤姆老爱叫她“捣蛋鬼艾莉亚”,因为他说她老是跑来跑去。

她喜欢这个绰号远胜过“马脸艾莉亚”。

只可惜那都是发生在临冬城的事,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现在一切都变了。

说来今天是他们抵达君临以来头一次和下人一同用餐,艾莉亚却恨透了这种安排。

她恨透了其他人说话的声音,恨透了他们开怀大笑的方式,以及他们所说的故事。

他们曾经是她的朋友,与他们为伍曾让她很有安全感,如今她知道这全是假的。

他们袖手旁观,让王后杀了淑女,这本来已经够糟,后来又任“猎狗”逮着了米凯。

珍妮·普尔告诉艾莉亚,他把米凯大卸八块,人们只好把尸体用袋子装起来交还屠夫,只可怜那杀猪匠起初还以为里面装的是刚杀的猪仔。

没有人对此质疑或拔刀相助,什么都没有,不管是最会吹嘘自己勇敢的哈尔温,还是立志要当骑士的埃林,或是身为侍卫队长的乔里,就连父亲也没有出面阻止。

“他是我朋友呀。”

艾莉亚对着餐盘低语,声音低到无人听见。

她的排骨躺在盘里,动也没动,已经冷掉了,餐盘和肉块间凝了一层油。

艾莉亚越看越恶心,便推开椅子站起来。

“等等,小姐,你要去哪里啊?”

茉丹修女问。

“我不饿。”

艾莉亚想起要顾及礼节。

“请问,我可以先告退吗?”

她生硬地背诵道。

“还不行,”修女说,“你的东西几乎都没吃,请你坐下来先把盘里的食物清干净。”

“要清你自己清!”

趁人们还没反应过来,艾莉亚便往门边奔去。

其他人哈哈大笑,茉丹修女则跟在后面大声叫唤,声音越来越高。

胖汤姆守在岗位上,负责把守通往首相塔的门。

眼见艾莉亚朝自己冲来,又听见后面修女的喊叫,他眨了眨眼。

“哟呼,小娃娃,别乱跑呀。”

他才刚开口,准备伸手阻拦,艾莉亚便已穿过他**,跑上迂回的高塔楼梯。

她的脚步重重地踩在石阶上,胖汤姆则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

偌大的君临城,艾莉亚唯一喜欢的地方就是自己的卧室,尤其是那扇用深色橡木做成,镶有黑铁环的厚重大门。

她只要把门一摔,放下沉重的门闩,便谁也别想进来。

不论茉丹修女、胖汤姆、珊莎、乔里还是死“猎狗”,他们都进不来,通通都进不来!

这会儿她就把门一摔。

等门闩放好,艾莉亚终于觉得自己可以尽情地哭了。

她走到窗边坐下,一边吸着鼻涕,一边痛恨着所有的人,尤其恨她自己。

一切都是她的错,所有的事都因她而起。

珊莎这么说,珍妮也这么说。

胖汤姆正在敲门。

“艾莉亚小妹,怎么啦?”

他叫道,“你在里面吗?”

“不在!”

她吼回去。

敲门声停了,片刻之后她听见他走远的声音。

胖汤姆向来很好骗。

艾莉亚拖出放在床脚的箱子,她跪下来,掀开盖子,双手并用,开始把她的衣服往外丢,把满手丝质、绸缎、天鹅绒、羊毛织的衣物扔到地板上。

东西藏在箱底,艾莉亚轻轻地捧起它,抽出剑鞘。

“缝衣针”。

她想起米凯,顿时泪水盈眶。

是她的错,她的错,她的错。

如果她没要他跟自己练剑……

门上响起更大的敲门声。

“艾莉亚·史塔克,立刻把门给我打开,你听见了没有?”

艾莉亚倏地转身,手中紧握“缝衣针”。

“你不要进来!”

她出声警告,一边对着空气疯狂挥砍。

“我会让首相知道这件事!”

茉丹修女怒喝。

“我不管。”

艾莉亚尖叫,“走开。”

“小姐,我跟你保证,你一定会为自己粗野的行为而后悔。”

艾莉亚在门边侧耳倾听,直到听见修女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她又回到窗边,手里握着“缝衣针”,朝下方的庭院望去。

要是她能像布兰一样爬上爬下就好了,她心想,那么她就能爬出窗户,爬下高塔,逃离这个烂地方,远离珊莎、茉丹修女和乔佛里王子,远离所有的人。

顺便从厨房偷点吃的,带上“缝衣针”,上好的靴子,外加一件保暖的斗篷。

她可以在三叉戟河下游的森林里找到娜梅莉亚,然后她们就可以一起回临冬城,或跑到长城去找琼恩了。

她发现自己好希望琼恩此刻在自己身边,那样她就不会觉得这么孤单了。

轻轻的敲门声将艾莉亚从她的脱逃梦里拉回现实。

“艾莉亚,”父亲唤道,“开门罢,我们需要谈谈。”

艾莉亚穿过房间,举起门闩。

只见父亲独自一人站在门外,那样子与其说是生气,毋宁说是悲伤。

这却让艾莉亚更难过。

“我可以进来吗?”

艾莉亚点点头,羞愧地垂下视线。

父亲关上门。

“那把剑是谁的?”

“我的。”

艾莉亚忘了“缝衣针”还握在自己手里。

“给我。”

艾莉亚心不甘情不愿地交出剑,心里嘀咕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再握起它。

父亲就着光反复翻转,审视剑锋的两面,然后用拇指测量锐利程度。

“这是杀手用的剑,”他说,“但我似乎认得铸剑人的记号,这是密肯打的。”

艾莉亚知道骗不过他,只好低下头。

艾德·史塔克公爵叹气道:“我九岁大的女儿从我自家的武器炉中拿到武器,我却毫不知情。

首相的职责是管理七大王国,结果我连自己家里都管不好。

艾莉亚,你怎么弄到这把剑的?

从哪儿弄来的?”

艾莉亚咬着嘴唇,不发一语。

她绝不出卖琼恩,即使是对父亲大人也一样。

过了半晌,父亲说:“其实,你说不说都没差。”

他低下头,沉重地看着手中的剑。

“这可不是小孩子玩具,女孩子家尤其不该碰。

要是茉丹修女知道你在玩剑,她会怎么说?”

“我才不是玩剑呢。”

艾莉亚坚持,“而且我恨茉丹修女。”

“够了,”父亲的语气严厉而坚定。

“修女只是尽她的职责本分,天知道你让这可怜女人吃了多少苦头。

你母亲和我请她教导你成为淑女,这根本就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我又不想变成淑女!”

艾莉亚怒道。

“我真应该现在就用膝盖把这玩意儿折断,终止这场闹剧。”

“‘缝衣针’不会断的。”

艾莉亚不服气地说,然而她知道自己的口气颇为心虚。

“它还有名字?”

父亲叹道,“啊,艾莉亚,我的孩子,你有股特别的野性,你的祖父称之为‘奔狼之血’。

莱安娜有那么一点,我哥哥布兰登则更多,结果两人都英年早逝。”

艾莉亚从他话音里听出了哀伤,他鲜少谈及自己的父亲和兄妹,他们都在她出生前就过世了。

“当初若是你祖父答应,莱安娜大概也会舞刀弄剑。

有时候看到你,我就想起她,你甚至长得都跟她有几分神似。”

“莱安娜是个大美人。”

艾莉亚错愕地道。

每个人都这么说,但从没有人拿她来形容艾莉亚。

“可不是吗?”

艾德·史塔克同意,“她既美丽又任性,结果红颜薄命。”

他举起剑,隔在两人之间。

“艾莉亚,你要这……

‘缝衣针’做什么?

你想拿来对付谁?

你姐姐?

还是茉丹修女?

你知道剑道的第一步是什么?”

她唯一能想到的只是琼恩教过她的东西。

“用尖的那端去刺敌人。”

她脱口而出。

父亲忍俊不禁。

“我想这的确是剑术的精髓。”

艾莉亚拼命想解释,好让他了解。

“我想好好学,可是……”她眼里溢满泪水。

“我要米凯陪我练。”

所有的悲恸这时一齐涌上心头,她颤抖着别过头去。

“是我找他的。”

她哭着说,“都是我的错,是我……”突然间,父亲的双臂抱住了她,她转过头,埋在他胸口啜泣,他则温柔地拥着她。

“别这样,我亲爱的孩子。”

他低语道,“为你的朋友哀悼吧,但不要自责。

屠夫小弟不是你害的,该为这桩血案负责的是‘猎狗’和他残酷的女主人。”

“我恨他们。”

艾莉亚一边吸鼻子,一边红着脸说出心里话。

“我恨‘猎狗’、恨王后、恨国王还有乔佛里王子。

我恨死他们了。

乔佛里骗人,事情根本就不是他讲的那样。

我也恨珊莎,她明明就记得,她故意说谎话好让乔佛里喜欢她。”

“谁没有说过谎呢,”父亲道,“难道你以为我相信娜梅莉亚真的会跑掉?”

艾莉亚心虚地脸红了。

“乔里答应我不说出去的。”

“乔里很守信用。”

父亲微笑道,“有些事不用别人说我也知道,连瞎子都看得出来小狼不会自动离开你。”

“我们丢了好多石头才赶走她。”

她一脸悲苦地说,“我叫她走,放她自由,说我不要她了。

她该去找其他狼玩,我们听见好多狼在叫,乔里说森林里猎物很多,她可以去追捕野鹿,可她偏偏要跟着我们,最后我们才不得不丢石头赶她。

我打中她两次,她边哀嚎边看着我,我觉得好羞耻,但这样做是正确的对不对?

不然王后会杀她的。”

“你做得没错,”父亲说,“有时谎言也能……

不失荣誉。”

方才他趋身拥抱艾莉亚时把“缝衣针”放在一边,这会儿他又拾起短剑,踱至窗边。

他在那里驻足片刻,视线穿过广场,望向远方。

等他回过头来,眼里满是思绪。

他在窗边坐下,把“缝衣针”平放膝上。

“艾莉亚,坐下来。

有些事我要试着跟你解释清楚。”

她不安地在床边坐下。

“你年纪还太小,本不该让你分担我所有的忧虑。”

他告诉她,“但你是临冬城史塔克家族的一分子,你也知道我们的族语。”

“凛冬将至。”

艾莉亚轻声说。

“是的,艰苦而残酷的时代即将来临,”父亲说,“我们在三叉戟河上尝到了这种滋味,孩子,布兰坠楼时也是。

你生于漫长的盛夏时节,我亲爱的好孩子,至今还未经历其他季节,然而现在冬天真的要来了。

艾莉亚,不论何时何地,我要你牢牢记住我们的家徽。”

“冰原狼。”

她边说边想起娜梅莉亚,不由得缩起膝盖、靠着胸膛,害怕了起来。

“孩子,让我来说说关于狼的轶事。

当大雪降下,冷风吹起,独行狼死,群聚狼生。

夏天时可以争吵,但一到冬天,我们便必须保卫彼此,相互温暖,共享力量。

所以假如你真要恨,艾莉亚,就恨那些会真正伤害我们的人。

茉丹修女是个好女人,而珊莎……

珊莎她再怎么说也是你姐姐。

你们俩或许有天壤之别,但体内终究流着相同的血液。

你需要她,她也同样需要你……

而我则需要你们两个,老天保佑。”

他的话听起来好疲倦,听得艾莉亚好心酸。

“我不恨珊莎,”她告诉他,“不是真的恨她。”

这起码是半句实话。

“我并非有意吓你,然而我也不想骗你。

孩子,我们来到了一个黑暗危险的地方,这里不是临冬城。

有太多敌人想置我们于死地,我们不能自相残杀。

你在老家时的任性胡为、种种撒气、乱跑和不听话……

都是夏天里小孩子的把戏。

此时此地,冬天马上就要来到,断不能与从前相提并论。

如今,该是你长大的时候了。”

“我会的。”

艾莉亚发誓。

她从没有像此刻这么爱他。

“我也会变强壮,变得跟罗柏一样强壮。”

他把“缝衣针”递给她,剑柄在前。

“拿去罢。”

她惊讶地盯着剑,半晌都不敢碰,生怕自己一伸手剑又被拿走。

只听父亲说:“拿啊,这是你的了。”

她这才伸手接过。

“我可以留着吗?”

她问。

“真的吗?”

“真的。”

他微笑着说。

“我要是把它给拿走了,只怕没两个星期就会在你枕头下找到流星锤罢。

算啦,无论你多生气,别拿剑刺你姐姐就好。”

“我不会,我保证不会。”

艾莉亚紧紧地把“缝衣针”抱在胸前,目送父亲离去。

隔天吃早饭时,她向茉丹修女道歉,并请求原谅。

修女狐疑地看着她,但父亲点了点头。

三天后的中午,父亲的管家维扬·普尔把艾莉亚带去小厅。

餐桌业已拆除,长凳也推至墙边,小厅里空****的。

突然,有个陌生的声音说:“小子,你迟到了。”

然后一个身形清癯,生着鹰钩大鼻的光头男子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握着一对细细的木剑。

“从明天起你正午就必须到。”

他说话带着口音,像是自由贸易城邦的腔调,可能是布拉佛斯,或是密尔。

“你是谁?”

艾莉亚问。

“我是你的舞蹈老师。”

他丢给她一柄木剑。

她伸手去接,却没有够着,它咔啦一声掉落在地。

“从明天起我一丢你就要接住。

现在捡起来。”

那不只是根棍子,而真的是一把木剑,有剑柄、护手,还有装饰剑柄的圆球。

艾莉亚拾起来,紧张兮兮地双手交握在前。

这把剑比看起来要重,比“缝衣针”重多了。

光头男子龇牙咧嘴道:“不对不对,小子。

这不是双手挥的巨剑。

你只准用单手握。”

“太重了。”

艾莉亚说。

“这样才能锻炼你的手臂肌肉,还有整体的协调性。

里面空心部分灌满了铅,就是这样。

你要单手持剑。”

艾莉亚把握剑的右手放下,在裤子上擦了擦掌心的汗,换用左手持剑。

而他对此似乎相当满意。

“左手最好。

左右颠倒,你的敌人会很不习惯。

但你的站姿错了,不要正对着我,身体侧一点,对,就是这样。

你瘦得跟长矛一样,知道吗?

这也挺好,因为目标缩小了。

现在让我看看你是怎么握的。”

他靠过来,盯着她的手,扳开手指,重新调整。

“对,就是这样。

别太用力,对,但要灵活,优雅。”

“剑掉了怎么办?”

艾莉亚问。

“剑必须和你的手合为一体。”

光头男子告诉她,“你的手会掉吗?

当然不会。

西利欧·佛瑞尔在布拉佛斯海王手下干了九年的首席剑士,他懂得这些东西。

听他的话,小子。”

这已经是他第三次叫她“小子”了。

“我是女生。”

艾莉亚抗议。

“管他男的女的,”西利欧·佛瑞尔说,“你是一把剑,这样就够了。”

他又龇牙咧嘴道,“好,就是这样,保持这个握姿。

记住,你握的不是战斧,你握的是——”“——缝衣针。”

艾莉亚凶狠地替他说完。

“就是这样。

现在我们开始跳舞。

记住,孩子,我们学的不是维斯特洛的钢铁之舞,骑士之舞,挥来砍去,不是的。

这是杀手之舞,水之舞,行动敏捷,出其不意。

人都是水做的,你知道吗?

当你刺中人体,水流外泄,人就会死。”

他向后退开一步,举起木剑。

“现在你来打我试试。”

于是艾莉亚尝试攻击他。

她一共试了四个小时,直到最后每寸肌肉都酸痛不已,而西利欧·佛瑞尔只是一边龇牙咧嘴,一边纠正个不停。

到了第二天,好戏才刚刚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