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明净的佛堂内,几人正虔诚的祭拜着。

为首一人深目高鼻,高壮魁梧而肥硕,坐在蒲团上,大肚腩几乎撑破了盔甲,宛如一颗圆球,但在佛像的衬托下,显得慈眉善目,仿佛沾染了几分佛气。

咚、咚、咚……

木鱼一声声和缓的敲着,一高一矮僧人双手合什轻声诵读佛经。

不过,无论诵经声有多温和,始终无法消解这几人身上带着的煞气。

“呵——”

为首之人不耐久坐,吐出一口浊气。

霎时间,整个佛堂都为之一寒,高个僧人为之一颤,声音都变了调。

胖子斜眼扫了一眼,高个僧人更加惊慌,脸皮都在颤抖,额头上渗出了一颗颗的冷汗。

矮个僧人挥了挥手,高个僧人如蒙大赦,慌慌张张的退到佛堂之外。

“大和尚,何为佛法?”胖子声音低沉,原本的慈眉善目在开口的瞬间全部消散,也可能是羯人天生恶相让人不寒而栗。

矮个僧人双手合什,“不杀,是为佛法。”

“大和尚是说朕杀伐过重?”胖子陡然起身,身上的盔甲铿锵作响,仿佛一条巨蟒在拖动鳞片。

而当他站起身时,彻底挡住了佛像前的灯火,将小半个佛堂置于他的阴影下。

身后的亲将仿佛感受到主人的心意,全都手按刀柄。

煞气、杀气,瞬间升腾而起,如有实质。

仿佛只要为首之人点点头,就要将“大和尚”碎尸万段!

“天王既然信佛,当知佛法慈悲,不为暴虐,不害无辜。”矮个僧人不为煞气所动。

身材肥硕者正是大赵天王石虎,矮个僧人名佛图澄,从西域而来,入赵数十年,德高望重,自大胡石勒时代便备受崇敬。

永嘉之后,杀戮甚重,中州胡汉皆奉佛,佛门大兴。

佛图澄侍奉两代赵主,弘扬佛法,推行道化,所经州郡,建立佛寺八百九十三所,座下弟子常有数百,前后门徒多达万人,门下高僧辈出。

“吾为天王,岂能不杀生?”石虎趋前一步,压迫感十足。

佛图澄却毫不畏惧,仿佛堂中的佛像一般面不改色,“正是因如此,天王更应戒杀,若暴虐恣意,杀害非罪,即便供奉所有财物,亦不能消弭罪业,灾祸亦不可避免。”

“哈哈哈,说得好!”石虎仰头大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黑黄牙齿。

正笑的不可一世时,佛堂外忽然响起滚滚轰鸣声。

狂风大作,吹动佛堂内的帏幔,烛火亦被吹灭。

石虎转身走到堂外,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

俄而,云层中一道惊雷猛地劈下,整个邺城瞬间被白光笼罩,接着,雷鸣声震耳欲聋,仿佛天崩地裂。

“走水了!”

城内喊声大起,黑烟升腾。

石虎面无表情的望着黑烟冒起初,那是他抽调四十万百姓修建的台阁中一座。

无数人为之妻离子散,无数人化作白骨埋在台阁之下……

云层之中电光还在闪烁。

“此是何征兆?”

凛凛天威之下,“天王”亦觉心惊胆颤。

佛图澄摇摇头,“老朽不知。”

石虎脸上掠过一丝不悦,“大和尚一向彻见千里外事,又能预知吉凶,何以不知今日之事?”

“天王,此乃上天示警,主赵运将衰,晋人将兴,当让晋人服艰苦的劳役,以抑制他们的气势,晋人终日劳苦,无有他心,则大赵自可国祚万年。”之前退出佛堂的高个僧人跪在众人面前道。

刚才还无比惊恐,现在全变成了谄媚。

石虎仰天大笑起来,洪亮而刺耳,“大和尚,你这徒儿吴进比你强甚!”

佛图澄脸上神色跟身后佛像一样充满了慈悲,望着天空轻声一叹,不再言语。

石虎大手一挥,“令尚书张群再征发各郡男女二十万,车十万辆,运土至邺都,建华林苑、长围!”

“阿弥陀佛。”佛图澄双手合什,转身退走。

周围凶神恶煞的护卫没有一人阻拦。

石虎不以为意,目光炯炯的盯着这个名叫吴进的僧人,“大和尚是龟兹人,却劝朕少杀晋人,你是晋人,今日能残害同族,明日就能害朕,留你不得,来人,拖下去,处以大辟之刑!”

吴进当即瘫倒在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所谓大辟之刑,有镬烹、抽胁、车裂、囊扑、腰斩等。

石虎生性暴虐,尤喜酷刑。

云层中又是一道硕大的闪电劈下,撕开昏暗的天空。

轰隆——

仿佛整个天空都在怒吼,暴雨倾盆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