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哲学木匠

不知不觉,时间就到了下午。

韩冰独自赶着马车,挪动在那喧哗又拥挤的青花路上,此时的行人依然很多,但他却是毫不在乎……

三个时辰过后,天色渐暗,他出了城。

仿若一具行尸走肉,茫然地望着远方,他早已丢下了缰绳,手中的皮鞭也不见了踪影,像是完全不在乎马车行驶的方向。

……

或许是冥冥中的安排,又或许是心中的那份执念。

最后,终究是来到了六年前,他爬出的那条小河畔……

韩冰下了车,坐在河边发呆,他心里空闹闹的……

直到第二天,日出东方,朝霞漫天,孤雁悲鸣。

他在河中洗漱干净,然后才驾驶着马车往梅林县行去。

离开之前,他还有一件事情不得不做——报仇!

……

李坤元,后天八重修为,外号‘八指金刚’,一部黄级武学‘大劫指’,已炼得出神入化。

一身横炼功夫,同样也是精悍无比。

三十岁那年,他单身孤胆,打下一片硕大的家业,如今身为梅林县坤元武馆馆主,手下三百学徒,日子过得好不逍遥!

这样的英雄人物,无论是心智还是武功,都绝非泛泛之辈,恐怕是八个韩冰也不放在人家眼里。

但是……

韩冰似乎也无须和他硬悍,因为他此行的目标,仅仅是李元坤那刚刚过完二十六岁生辰的独子——李人俊!

李人俊,是一个纯种的贵家公子,好花鸟,好走兽,好奇珍,好车马……

唯独不好武功!

喜吃酒,喜美味,喜华服,喜作孽……

唯独不喜修炼。

他投得好胎,李元坤也是晚来得子,当然是对其宠溺无比,从小便是各种丹药没有断过,此子整日混混悠悠,居然也混出了个后天四重。

这不得不让整天累死累活,熬成丁点修为的韩冰气个半死。

不过,这既是命,也是运!

抬头骂几句苍天,这也就过去了,日子依然各过各,老死不相往来。

当然,这一切都是在没有六年前那桩事的前提下……

仅仅是骑了一下你的马,就将自己毒打半个时辰,这还不算完,最后居然是活生生地拔出了自己的一双脚筋,编成了一根麻绳,套在自己脖子上……

韩冰因此残废一生,此仇若是不报,他都觉得对不起党和国家的栽培!

如今,那两个小东西已经离开,没有了任何后顾之忧。

韩冰觉得,是时候启动自己布置三年的局了!

……

“哟……

这不是小韩么?”

依然是那丰腴犹……

不存的王大婶。

“哎!

怎么就你一个人?

那两个小鬼呢?”

“送回老家去了!”

王婶一听这话,立马做出满脸赞成的表情,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哎呀,我就说嘛!

早就该如此了,你一个大男人还能一直养下去不成?

媳妇都……”“那个……

王婶,若是没有别的事,那我就……”韩冰心中大感不妙。

“你慌什么嘛!

过来,过来……

你王婶有好事找你。”

做着一屁股坐到了韩冰身旁,马车发出吱呀一声巨响,仿佛随时都可能散架。

韩冰尴尬地笑了几声,道:“恩,说吧!”

王婶左右一瞧,低声道:“东街头,买豆腐的那家……

他家豆腐好吃,这姑娘长得也是可灵儿,捏一把都能挤出水……”说着还抓着韩冰的手臂,使劲地捏了一下。

都不用等听完,他忽然深吸一口气,顿感头皮发麻……

这强行配对之事,王婶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也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那股孜孜不倦的热情。

“哎哎!

王婶啊……”韩冰皱起眉头,“那家的姑娘……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今年可还没满十二岁啊?”

“哎哟!

你瞧你,没见识了吧?

十二怎么了?

你不懂,这是一个女人皮肉最嫩的年纪,你小子还不想要……

哦?

难道你是怕她生不了?

那个你完全不用担心,你王婶在十二岁的时候,都下四个仔儿了!”

见她伸出五根指头,韩冰眼中浮现一抹惧色,这哪是人呐?

分明就是一头活生生的母猪!

“抱歉,王婶……”他吞了一口唾沫,正色道:“我还不想成家!”

“啥?”

听到这句话,王婶脸上的五官顿时挤成了一团,尖声道:“不……

不想成家?

你要耍疯啊?

不成家,你要去做什么?”

韩冰双手一撑,一个华丽的闪身落地,偏着头,高傲无比地说道:“闯**江湖!”

说完赶紧落荒而逃,留下王婶在马车中凌乱……

“浆糊?

不是,江湖……

哎哟喂!

韩冰……

你小子这是要作死啊!”

……

韩冰回到家中,又将内外仔细打扫了一遍,待其细软收拾干净,他坐在门口,呆呆地凝望了片刻。

“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

叹口气,头也不回,潇洒离去。

刚坐上马车,正要挥舞皮鞭之时,身后传来一声喊叫;“小子,哪里跑?”

韩冰嘴角一弯,道:“李叔,你怎么出来了?

今天不做活计么?”

话音刚落,一个满脸邋遢,身材瘦弱的中年男人,闪身出现在他眼前。

此人是韩冰这六年的酒友兼师父,姓李,职业是木匠,别的一概不清楚。

李叔爽朗一笑:“你小子这都要走了,为师还能不来送送?”

“呵呵,以后担怕是就不能经常陪您喝酒了!”

“那就今天喝个够!”

说着就从身后拿出一个酒坛,两只带着缺口的碗,“满上!”

……

酒不是什么好酒,但两人依然是酒胆胸憨,刚走了肾,正是燥热舒爽的时候,李叔抬头望着天空,悠悠道:“何为江湖?”

韩冰脸上有小小红韵,表情不由得一滞,只觉得这个关乎哲学性的问题,从一个木匠口中说出,甚是突兀。

于是三分打趣,七分随性,笑着回道:“您觉得呢?”

李叔似乎是察觉到了韩冰的心中的那点小九九,低头看了他一眼:“人心,即是江湖!”

“心之所处,即是你心中的江湖!”

李叔补充道,“若问何为人心?”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贪,嗔,痴!”

……

韩冰手中的酒,不知何时已经洒了大半,他楞楞地盯着眼前这个……

这个文雅的木匠!

“那些话,是个木匠能说来的么?”

心中忽然惊起一丝漪涟。

“李叔,你……”还不等他将心中疑惑道出口,李叔一摸腰间,一把造型极为古朴的长剑忽然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闯**江湖,无兵器傍身怎么行!

来,拿着!”

也不管韩冰那懵逼的表情,直接就将那把剑扔到了他的怀中。

韩冰茫然地低头一看,然后又机械一般地抬起头,道:“李叔,你到底是……”“江湖第一大忌——妄自寻根问底!”

一句话,便将他的好奇心打得粉碎。

李叔又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跳下了马车。

“曲终未必人散,有缘自会重逢……

韩冰,好自为之!”

“我……

晚辈明白!”

这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惭愧极了,仿佛亲眼看到了一位隐士高人,一位扫地神僧。

他的脸被一只无形的手,抽得噼里啪啦,不停作响……

待李叔转身走开,韩冰摸了摸那柄长剑,手感一片冰寒。

小心翼翼地敲了几敲,掂了几掂之后,方才将剑从鞘中缓缓拔出。

一声龙鸣过后,只见一团光华绽放而出,宛如出水芙蓉雍容而清冽。

剑脊上的雕饰如星宿一般,闪出深邃的光。

剑身和阳光浑然一体,像清水漫过池塘,从容而舒缓。

而剑刃就象壁立千丈的断崖,崇高而巍峨……

“此剑何名?”

韩冰冲着李叔那格外洒脱的背影,高声喊道。

“你自己取一个罢!”

“高人,真是高人……”韩冰默默念道。

……

“李无涯……

还不给老娘滚回来洗衣裳……

刚洗一半就跑出去吃酒,我看你是不想过了!”

王婶的声音依然是扯响九霄,宛如饿虎咆哮。

“来啦,来啦!

这不回来了嘛!”

“李无涯?

恩,不愧是高人,光从名字就能看出那股子傲气和不屈!”

韩冰自言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