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虎口脱险
陆翊亲自押着贝翊青在前面开路,陈潇潇带着剩余的家丁护着薛洋在后面一路朝东门而来。此时整个舒州城内所有的百姓和商行酒肆全部关门闭户,陈家府宅的大火照亮了半座城池,也向所有人宣告着今晚的这场突袭的惨烈和诡异,舒州城表明的平静也就和今晚的这场突袭和大火一样开始被彻底打破。
“郎君,东城城门已经关闭,怎么办?”陆翊远远的见到前面东城城门紧闭,而城门口还有一群人在守备警戒,急忙叫停了众人的脚步,押着贝翊青从前面走到薛洋身边。
此时薛洋因为背部受伤在先,其后又中了一箭,已经有些失血过多。但是这一路还是强打着精神时刻关注着周围的一切变化。所以在陆翊过来之后,直接盯着贝翊青问道:“贝翊青,如果你跟你的手下想活命,那就让人打开城门,放我们出去。”薛洋盯着面色变化不定的贝翊青冷笑道:“你们和刺史府的明争暗斗我陈家管不着,也不想参与。”
“你这话何意?”贝翊青显然听明白了薛洋话中的含义,但是抬头看着眼前的这位年轻人那坚毅果敢的面盘,忽然没来由的一阵心寒,而脖子上那柄随着自己抬头而加重力道的长刀让他不得不思考薛洋接下来的话,“我只要离开舒州,出了舒州我自然会放你们回去,不要逼我在城下动手。”
“你以为你还能余力动手不成?刚才林远图暗中击杀你,说明刺史府也想除掉你,否则的话他不可能看着你独自冲杀而始终不出手应援。”贝翊青看了一眼薛洋身上那尚未拔出的箭矢忽然道。
“那要不要试试?我保证,在我倒下之前一定能够杀掉这里的所有人。”薛洋放开了靠在陈潇潇肩膀上的手,似笑非笑的看了一眼贝翊青,摇头道:“而到时候刺史府也一定会把我的死算到你的兄长贝翊礼身上,到时候陈家也会因为向贝翊礼复仇而全力支持刺史府,有陈家钱财支撑,林远图翻手之间就能够征召出一支比你们人数多十倍的军队出来,你确定这不是在给你兄长招惹祸事吗?”
薛洋这句话让对方顿时语塞,紧接着又直接开口道:“给你十息时间,不要逼我出手,我已经给过你一次机会了。”
薛洋骤然紧迫的话和身后陆翊那再次加重的长刀也让贝翊青深深地吸了口气,“你保证不掺和我兄长和林度之间的争执?”
“陈家是经商之家,乱世之中只求保全家族,不想过问政事。”薛洋摆了摆手道:“赶紧开门吧,不然的话就算你答应,你城外的兄长只怕也未必都会听你的。千万不要让我误会他要带兵来杀我,不然的话只能玉石俱焚了。”
“开门。”贝翊青稍一沉吟之后开口,并且主动在前面开路,这样一来倒是直接让留守城门口的所有人全都没了主意,只能按照贝翊青的命令去打开城门。
“潇潇,让所有人警戒,不仅是警戒他们,城门附近还有守城的厢兵,里面不一定都是贝翊礼的人,说不定有安插在里面的暗子。”薛洋此时右手倒提着寒霜剑,一边拉着陈潇潇直接跟在贝翊青身后,混在被自己之前缴了武器的辎重营士兵中间,防止被人从暗中放箭。而陈潇潇原本就一直担心会有变故,听到薛洋的提醒之后更是直接让所有陈家家丁加强戒备,随时准备厮杀。
巨大的城门在此时寂静的深夜中发出滋滋的声响,城外寒冷的空气在开门的那一瞬间直接扑了上来,但是陈家所有家丁在这一刻却都兴奋起来,城外并没有想象中的大军埋伏,模糊的视线中是一片光秃秃的道路,护城河巨大的木桥也早就放了下来,应该是此前贝翊青入城时候放下的。
“贝校尉,让你的手下先回去,你送我前出三十里,我放你一条生路。”预想中的再次暗箭没有射出,薛洋也是放下一个心思,等到陈家上下全体过了木桥之后对贝翊青道,然后也不管对方的反应,转身道:“全体向北,咱们回霍州。”
陈潇潇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薛洋,但是却没有说话,反倒是扶着薛洋领头走在了前面,沿着北上的官道快速奔走,很快这些人就消失在黑暗之中,将一众有些恍然的士兵扔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舒州地处长江北岸附近,周围大部分都是平原地带,道路系统比较完善,从舒州向北三十里正好是凤凰山所在地。此地和舒州城呈掎角之势,历来都是守备舒州的要地,而且也是舒州南北交通重要隘口。只是林度自从主政舒州后,为了压制贝翊礼统辖的府兵势力,将凤凰山的守备兵力裁撤减换,致使凤凰山原本的一镇人马被削减殆尽。
众人行走约计半个时辰之后已经能够看到远处模糊的山峦,薛洋气喘吁吁的让大家停下脚步道:“贝校尉,咱们就此分别,他日有缘再见。”说完之后不容对方分说什么,直接让陆翊放开对贝翊青的限制,然后摇摇晃晃的和陈潇潇一头扎进黑暗之中,朝着凤凰山而去。
贝翊青见到薛洋等人的身形消失在凤凰山那巨大的黑暗阴影中之后冷哼一声转身匆匆而去。也几乎在差不多的时候,薛洋也再次停下脚步,此前踉踉跄跄的步伐也几乎在一瞬间恢复过来,“陆翊,你马上带人掩护我们,将脚印引向凤凰山深处,然后直奔天柱山,我们在那里汇合。其他人马上转向西北,我们加速前进。”薛洋是越来越喜欢这个陆翊了,心思缜密而且还遇事不乱,所以当即安排他去制造出自己一行人继续朝凤凰山深处前行的假象。而等到陆翊几人一走,薛洋也再次带队往西而行。
“哎,你的伤势不要紧吗?”陈潇潇见到薛洋放开自己主动在前引路,急忙上前问道,而且伸手在薛洋后背一抹,顿时心惊道:“你后背怎么这多血?是不是还有伤势?”
“现在顾不得了,贝翊青见到我刚才的样子一定会派人来追杀我们的,此时能有多快就要走多快。潇潇,你在我旁边,不要让我的血迹流到地上。”薛洋强忍着身体的麻木,深吸一口气之后朝前狂奔而去。
“陈烨,你带人在后面,把我们走过的路重新梳理一遍。”陈潇潇匆匆安排手下断后,然后带着其他人追了上去。就这样薛洋带着的这一群人分成三段整整奔行了大半夜,在黑暗之中艰难穿过凤凰山抵达西南官道的这部分山路。等到天明时分,薛洋等人看到前方已经不再是一座座山丘而是平原田野之后,所有人都是松了一口气。薛洋本人更是在一口气放松之后,眼前一黑,“咣当”一声扔下了寒霜剑,一头栽倒在地。
“薛洋,郎君”他这一下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此时才反应过来,薛洋是带伤走过这一整夜山路的。陈潇潇更是不顾一切的抢了上去,将薛洋从地上扶了起来。
“别哭,我还没那么容易死呢。”薛洋强忍着意志的恍惚,挣扎着伸出手来拭去陈潇潇脸上的泪水,笑道:“帮我把后背上的伤包扎一下,然后我们快点走。”
“你别动了,我让陈烨他们抬着你走好不好?”陈潇潇灵动的双眸中蓄满了泪水,将薛洋扶起来之后,从肩膀处将上衣扒到腰部,只见一道狰狞可怖的创口几乎斜肩而下,贯穿了大半个背部,因为长时间流血,这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上血液已经和衣裳结痂连在了一起。这一撕下来,不仅仅鲜血再次流了出来,而且那股撕裂皮肉的剧痛更是直接让薛洋差点咬碎了钢牙。这是此前在抓捕贝翊青的时候被人从背后一枪扎过来留下的,不过想来是对方没有扎准,所以等于是枪尖贴着肉划了过去,才留下的这一道长长的伤口。
“别怕,拿这个重新绑上。”薛洋深吸一口气之后,也不管陈潇潇给自己撒的是什么药粉就接过陈烨递过来的半幅衣襟指点其从左肩斜下,将伤口重新包上。至于左肋上的长箭,薛洋只是直接将其砍断,箭头暂时留在体内。
“好了,大家辛苦,但是我们现在还不能停。陆翊他们最多只能给我们争取一个晚上的时间,也就是说,此时贝翊青也一定反应过来带人朝这边追过来了。我们必须尽快赶到天柱山,只有到了那里才能摆脱他们的追击。”薛洋被陈潇潇服侍重新穿上衣服之后,精神也好了不少,看着一行二十多人那疲惫的脸盘微笑道:“到了天柱山我们就龙游大海,凭借他贝翊青那点微末实力要是再敢追的话我们就让他有来无回。”
“郎君放心,我们不辛苦。跟着郎君我等都觉得什么人来了都不怕的。”陈烨是陈安的长子,年约十八岁,说起来还比薛洋大了一岁,但是此时却看着薛洋一脸激动道,他们本是陈家精干力量,和陆翊他们从舒州本地招募的年轻人不一样。但是此时不论是陆翊留下的几个人还是陈烨这样的陈家骨干,对于薛洋都是敬若天人一般,他们昨天晚上或是全程目睹薛洋那在敌人人群中往来无敌的风采,或是在最后赶到正好见到薛洋电光火石一般击杀数人将贝翊青成功拿下的场景,这群年轻人看待薛洋已经超越了自身的高度,少年人多喜好崇拜英雄,他们也不例外。所以在薛洋转身跟他们说话的时候,这一群人几乎是各个满脸激动,只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道。
“那也好,咱们赶紧出发吧。”薛洋一挥手,陈烨自动带着几人在前方引路,薛洋也朝着陈潇潇微微一笑,拉着她的素手跟了上去。
“你真没事啊?”陈潇潇见到薛洋在众人面前毫不避讳拉着自己的手,面色有些红晕,但是却没有此前的扭捏,反倒是跟上了对方的步伐,只是看着一想到他后背上的那道伤口就忍不住担心。
“我记得老爷子和佛光寺的慧心禅师私交很深,我应该能够坚持到那里,然后再重新包扎。”薛洋倒是安慰了一句陈潇潇,带着她跟上了大部队的脚步而去。
薛洋他们这一虎口脱险却给舒州的两大势力留下了一个狼藉的局面,昨晚林度为首的刺史府和贝翊礼统辖的城外府兵在城内近乎于直线碰撞,虽然不论是贝翊青还是林远图都是针对薛洋一行,但是他们的矛盾却直接被挑开摆到了台面上,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林远图回去之后虽然被林度臭骂了一顿,但是林度却没有惩罚的举动,反而让刺史府卫队开始全力戒备,同时联络守城厢兵当中拥护自己的将领,防止贝翊礼生变。而城外的贝翊礼则借口自己弟弟贝翊善被杀派人入城大肆搜捕陈家众人。陈家人昨晚早就撤走了,贝翊礼派兵入城大张旗鼓借此向城内所有百姓炫耀自己的权势,表明自己的实力逼各阶层开始站队。
而贝翊青被薛洋最后那一副虚弱的表情和动作所迷惑认定对方受伤严重走不了多远,所以匆匆回营之后立即带人紧急赶回来追击。他直接追进了凤凰山深处,而且和薛洋等人几乎算得上是抹黑赶路不同,他们大量的火把照明之后很快找到了陆翊留下的痕迹,然后跟着追了上去。这一次贝翊青可是被陆翊给害惨了,本来就是舒州本地人的陆翊对于凤凰山可是熟悉之极,在山里七绕八绕之后让贝翊青带着的两百多人转了大半夜也没有摸到一点头绪。而等到贝翊青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之后,已经是时过第二天中午了。贝翊青虽然恨得差点咬碎了牙齿,挥舞着手中长刀将身边几乎所有的灌木丛砍得七零八落,却也不得不怏怏而回,结束了这次追击。
“虎子,六子,你们两个有家室,先回去想办法带着家里人去天柱山,其他人现在就跟我走,咱们去追上薛郎君。”陆翊几人是亲眼看着贝翊青狼狈而去,各个都是哈哈大笑,但是紧接着陆翊就颇有先见之明的安排手下两个有家室的人立即回去搬迁,他们本来也只是舒州最底层的人,仓促之中不仅贝翊礼就算是林度都不会注意到他们,安全问题倒是不大。陆翊自己都没想到的是,他自己这一去后来走上的到底是什么样的路,或者是和陈烨等人一样,年轻人对于强者有着天然的亲近和盲目的追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