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张新思看到题目的一瞬间激动地浑身发抖。
居然真的是那道题!
是澄心堂纸上的那道题!
他这是什么神仙运气!
随便去后厨吃个饭都能捡到院试的考题。
院试重四书,重首题。他这次的首题稳了,秀才功名也稳了!
张新思整个人被突如其来的惊喜所击中,整个脑子都晕晕的,脸上露出傻笑。他不由得幻想起自己考中秀才后回到村里会受到何等的尊重,以前看不起他的那些人,如今他可是他们高攀不起的了。
这三天,张新思就算吃着噎人的粗粮饼子,夜晚睡觉时听着隔壁考生鼾声如雷,闻着空气中酸臭难言的味道,依旧是心情极好,连眼下厚重的黑眼圈都带着隐秘的神采。
他一出贡院大门,在一片嘈杂声中,也扯着喉咙大喊大叫了几声,宣泄着自己的痛快心情。
张新思端着一副高傲的神情回到六福客栈,同屋的李姓考生早就回来了,面色阴沉沉的,想来考得不怎么样心情不好。他一见张新思神采飞扬的表情,立刻讥讽道:“看来张兄这次院试颇有把握了,看这样子,还以为是放榜了呢。”
张新思此时心情大好,只觉得是自己才华横溢,俨然忘记了是因此提前拿到了考题才做的好。
“你说的不错,等到放榜的时候,必然会有我的名字。”张新思神色倨傲地说道。
“哦?那看来是青楼给了张兄不少灵感。”李姓考生讥讽道,他以为张新思考前早出晚归的那几天都是去了青楼寻欢作乐,更看不起他。
李姓考生刚住进来时,同张新思探讨了学问,发现他只是个肚子里没几两墨水,不懂装懂、惯会装腔作势的,就疏远了他。张新思觉得李姓考生仗着比别人多读了点书就自视甚高,两人很不对付。
“呵,是啊。我现在可得好好去谢谢燕春楼的如意姑娘。”张新思冷哼一声,摸出之前积攒下来的银两,准备真的跑去燕春楼寻欢作乐一番。原本他是舍不得花的,毕竟不知道要考几次才能考中秀才。而如今他有七成把握了,心思就活泛起来,他可是之前听人说道过好多次燕春楼了,是时候去长点见识,日后他可就是秀才老爷了。
***
“江陵府院试的事情安排好了吗?”一个慵懒矜贵的声音响在寂静的寝殿,更显得这嗓音缥缈又勾人。只听这声音雌雄莫辩,让人心里发痒,只想见见有这般勾人嗓音的美人。
“已经按照殿下您吩咐的做好了,这一次江陵府院试的试题里果然有出现两道题是我们散布开的。”一个恭敬的声音回复道,这幕僚顿了顿继续说:“已经吩咐好了人,待院试放榜后,就会带着血书去江陵府府衙状告这次科举舞弊案。”
“很好。”美人轻笑了几声,笑声一点一点地敲击在听者的心上。
这幕僚听见面前三殿下的笑声,不由得偷偷抬头看了他一眼。
卧在美人榻上的是个花容月貌的男子,一头乌黑光滑的长发如丝绸般闲闲披散着,一只纤纤玉手随意勾着几缕乌黑的发丝,黑白对比下,更衬得他冰肌玉骨、肤若凝脂。
虽然说男子花容月貌似乎有些奇怪,但凡是见着了面前男子的人都会恍然大悟,感慨世间还有如此面若好女的男人。
尤其是这人此时心情正好,面带笑容,真真是美目盼兮,巧笑倩兮。
三殿下身为男子尚且如此貌美,难怪其母孙贵妃圣宠不衰。
也难怪一贯最挑剔的太子殿下从小就喜欢粘着三殿下,且不管三殿下如何不耐烦,硬是要往他们殿下面前凑。
他当时就寻思着,太子殿下功课这么闲的吗?一国太子这么闲真的好吗?对于大卫朝的未来他真是忧心忡忡。
直到太子殿下被圣上扔到北境军队里去锻炼了,三殿下这边才清净了下来。
不过幕僚回忆到太子殿下回来后做的事情,脸上又露出了一股便秘般的神情。
谁能想到太子殿下回来后跟个愣头青一样,当着他们殿下的面夸赞他长得漂亮啊!
宫里的人都知道三殿下最讨厌别人说他长得像女人了!
虽然那形容“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还蛮贴切的,但是回忆起三殿下当时铁青的脸色,幕僚现在还心有余悸,他可是头一次看到三殿下发这么大的脾气,整个寝殿的瓷器都砸了一半。
从那以后,三殿下就喜欢给太子殿下找不痛快,圣上和贵妃娘娘都只是乐呵呵看着,觉得这只是兄弟间的嬉戏打闹。想到这,幕僚一瞬间觉得槽多无口。
三皇子可不知道自己的手下心思千回百转,他漂亮的脸蛋上满是得意之色。
“哼,崔翰林也算是太子的老师,这次江陵府科举舞弊案必然让他丢掉乌纱帽。废了崔翰林,也就斩断了太子日后的助力之一。”
“还是殿下英明。”幕僚非常狗腿地奉承道。
“不仅如此,这还是给陆家一个下马威。就算在他们的地盘上,还不一样得出事。”三皇子心情极好地勾了勾唇。
“可是殿下......陆老先生不是皇党吗?”
“呵。陆老先生是皇党,陆弦之可不一定。当年在上书房的时候,他和太子的关系可好着呢。”三皇子花瓣般的嘴唇吐出“太子”这两个字时简直就是咬牙切齿,他漂亮的面庞扭曲了一瞬,随即又舒展开,他心里想道,我看你这次怎么收场。
***
江陵府府衙,大晚上依旧是灯火通明。
崔学政和他手下精通文墨的幕僚们,以及江陵府府学的教谕们,为了批阅院试试卷已经加班加点了好几天。
院试的试卷是糊名的,这是尽可能的保障了考试的公平性。贡院的官差们收卷后,先得将卷子交给弥封官,弥封官把考卷上考生的姓名、籍贯等个人信息全部折叠起来,然后用空白的纸给它覆盖弥封,这个程序就叫做糊名。
最后送到阅卷官们手上的试卷便无法分辨哪张试卷是哪位考生的了,这是为了防止有考生提前跟阅卷人串通好。
一千多份卷子,十几个人起早贪黑地评阅着,三个人一组,一份试卷至少要两个阅卷官画圈,才表示能达标。有三个圈的卷子,就是优秀了。
大家合力选出了一百多份试卷,每个阅卷者再一一过目一遍,最后筛了五十五份卷子定为录取的试卷。
确定好了录卷,再由崔学政主导排定名次。
后面的名次好排,阅卷官们都不甚在意。
倒是评定前三名的时候,大家有些争议。
“此文破题新颖,见解独到,文采斐然,通读颇有行云流水的畅快之感,当评第一!”江陵府府学的孙教谕首先发言道。孙教谕二十年前中举,因无心功名便留在府学教书育人,在府学颇有声望。
“君子则不然、其识足以鉴别天下之是非、灼然如黑白之不可乱。其力足以措拄狂澜之横决、屹然如砥柱之不可摇。”孙教谕摇头晃脑地读起了这试卷中的妙句,一脸为其文采陶醉的神色。
旁边有人赞同地点头:“此文甚妙!”
“然。这一篇也不差,文笔老辣,深入浅出,意味悠长,必是颇有经验阅历的考生才能作出如此答卷。此卷亦能评第一。”有人点了点另一份试卷点评道。
大家议论纷纷,唇枪舌剑,互不相让。
“崔学政怎么看?”最后大家都望着主考官崔学政。
“这份卷子六道题风格一致,璧坐玑驰,文霞沦漪,当是个颇有才气的少年人。”崔学政摸了摸长须,点评了第一份试卷。
“而此卷四书五经题做的极好,旁征博引,深入浅出,令人回味,但试帖诗和策问却略显拘谨,不如前一份文采飞扬。”
崔学政摸着长须指了指第一份试卷,他最后一锤定音:“此卷当得本场头名。”
书吏仔细地誊好了明日放榜的榜单,给崔学政过目后便小心收好,准备明天粘贴在府衙门外。
***
此时夜色已深,崔学政刚准备睡下,管家前来禀报江陵府陆家来人了。
“陆家?”崔学政心里疑惑。
尽管久仰陆老先生的大名,但他跟陆老先生在朝廷上并无多大接触。更何况他十二年前中状元、入职翰林院前,陆老先生就已经多次辞官请退,被圣上不舍挽留,便只挂一虚职,并不真正主事。
而陆家那些在六部的后辈们,他成日在翰林院里头也与他们无过多交集。
不过崔学政倒是听闻陆老先生有个才情艳艳的嫡长孙陆弦之,圣上都赞誉其有旷世之才,还是当世大儒安和先生的弟子。他自己是个爱才心切的,倒是一直想见见这个天才少年,看看其是否名副其实。
不过陆家这大晚上的派人来干什么?崔学政心里琢磨着,莫名有种不安。他忙穿戴好衣物,随着管家来到会客的前厅。
前厅里坐着一位身量瘦削、衣着整洁的中年男子,这模样一看就十分精明能干。
这男子看见崔学政后利落地起身,冲他拱了拱手行礼,道:“还请学政大人原谅陆某人大晚上不请自来,实在是事关重大,不可拖延,我家少爷特地派我前来说明情况。”
崔学政回了个礼,面色不解道:“可是有何要事?”
中年男子望了望周围在前厅侍候的丫鬟,一双眼睛直视崔学政:“还请学政大人借一步说话。”
崔学政心感疑惑,但他看面前的男人不似开玩笑,便禀退了左右。
此时中年男子才掏出一叠澄心堂纸,递给崔学政,示意他仔细看看。
崔学政接过纸张,面色大惊,喃喃道:“这,这些不是我吩咐崔林烧掉的稿纸吗?怎么会在你这儿?”他说罢,快速地翻阅了起来,这些澄心堂纸上的的确确是他自己的字迹。
他分明记得这些纸张是他当时在筛选院试考题的时候用的,上面写了不少他中意的题目。
这些稿纸竟然流露出去了!
崔学政立刻意识到事情不对,想必是有人拿此做了文章,不知道这些澄心堂纸是何时流露出去的,若是在院试之前就散布开来,那这次院试岂不是……崔学政想到这茬,心里一沉,面色凝重起来。
中年人看到他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便开口解释道:“这些澄心堂纸是我家少爷最近派人搜查到的。不知学政大人可知,近来坊间也有各种传闻说此次院试提前泄题,有人舞弊。少爷直觉不对,觉得是有人在故意散布谣言,便派人去查探了这些流言的源头,没想到真的查出了这些东西。”
“你家少爷可是那陆珏,陆弦之?”崔学政不由地问道。
“正是如此。”中年男子颔首。
崔学政万万没想到,头一次和陆弦之产生交集竟是因为这科举舞弊案,顿时心中感慨万千。
随后他郑重地向中年男子行了一礼说道:“还请代我谢谢你家少爷!等我处理完这件事必亲自上门拜访。”
“学政莫慌,少爷之所以让我今晚务必要赶来拜访您,便是认为此事在院试放榜前尚有转机。”中年男子笑了笑,安慰道:“少爷说了,对方明明早就设计了此次科举泄题,却至今还未有动作,估摸是想要在放榜之后,找人去江陵府府衙鸣不公。”
崔学政也是个聪明人,听到这话便明白了什么,迫切地看着眼前的人。
中年男子继续说道:“少爷认为,若是学政大人能当机立断,仿照历年县试、府试,在放榜之前加试一两场,重新甄选录取的生员,便可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之前的那场考试,就当做是院试的‘初覆’罢了。”
崔学政刚刚一瞬间也想到了这个法子,他此时正犹豫着,毕竟一旦重新组织院试,某种程度上相当于直接承认了坊间院试泄题的流言,必然要惹来考生谩骂。可若是直接放榜,那就是落进了对方的圈套,只能跟着对方的节奏走,还不知道到时候是何人来状告府衙,重新组织院试至少可以掌握主动权。
中年男子看崔学政似是犹豫不决,心中暗道少爷果然神机妙算,他继续对崔学政转述陆弦之的话:“科举取士事关重大,一旦有疏漏便是百口难辩、难咎其责,更何况若是处理不好,书生们愤慨激昂书之以文墨,四处宣扬,想必学政大人也不想看到那样的后果。”
“此事只能压一时,迟早要被圣上知道。少爷建议您尽早亲自上书给圣上,斟酌词句,陈明自己职责失误,自请辞退。您是圣上当初钦点的状元郎,才名远扬,又伴圣上多年,圣上也知道您行事光明磊落、襟怀坦**,发生此案必定是遭人陷害。若您自请辞退,圣上反倒多有惋惜,最多让您在乡间养望几年,便会找机会让您重新复起。”
中年男子说完之后,留出时间让崔学政自己思量。
他拿起之前丫鬟招待时泡好的清茶,洁白如玉的茶杯中,片片嫩茶色泽墨绿,传来阵阵幽香。他呷茶入口,极其有耐心地等待着。
半晌,中年男子听到崔学政幽幽的叹息声,“我竟不如一少年人看得长远。”
崔学政终是叹息道:“原定明日放榜。今夜我便重新从那些试卷中选出三百份,再进行一场‘招复’,一场‘再复’。‘招复’时令考生重新做一文章,‘再复’时挨个当堂考教,确保最后录取的生员都是有真才实学的,不让那些钻营之辈有任何机会。”他声音里透露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我明日便上表乞致仕!”
“大人高义。”中年男子早在崔学政开始说话时就放下了茶杯,他听到这话后对着崔学政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
随后又说道:“少爷查到,此事是有人提前设计,多半是您身边的侍从。这些稿纸是从扬州城西的赌坊里流传出来的,至于这些澄心堂纸具体是以何种方式流露出去的,还需要您好好审一审身边之人了。”
崔学政忙唤来管家,让其将崔林叫来前厅,崔林是他从京城带来扬州的贴身侍从。
原本他身边伺候的一直都是崔木,但来扬州之前,崔木意外感染了风寒,他便让崔木留在京城,调了原本在外间服侍的崔林同他一起去扬州,崔林的户籍是江陵府扬州人,带上他也方便行事。
崔学政有些怀疑,或许崔木感染风寒并不是意外,那陷害他之人从那个时候便开始设计了。
只不过最后下手的是崔林,让他心中不由自主地涌起一股愤怒无奈之情。
他一贯处事公正,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对下人常是温和有礼的,少有苛责,却未曾想到有侍从背叛他。
崔学政自觉未有对不起崔林的地方,而崔林做此事不亚于背后捅了他一刀。
崔林大晚上正睡的迷迷糊糊,被管家叫起来,直到走到前厅还一脸迷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崔林看着前厅里只有崔学政和一个陌生的中年男子,他能感受到那陌生男子犀利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对两人行了礼,问道:“大人可是有何事要吩咐?”
崔学政看着他年轻的面庞,一脸不谙世事的模样,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他也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崔学政指了指自己手上的一叠澄心堂纸,面色严肃地望着崔林质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是吩咐你烧掉吗?”,他紧紧盯着崔林,不放过他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崔林原本就摸不着头脑心下不安,这时瞥见崔学政手上的澄心堂纸,顿时清醒了,忙跪下认错。
“大人,我知错了,我,我没有按照你吩咐的那样把这些稿子烧掉。”他声音颤颤巍巍。
崔学政瞧着他这模样,便知他还不知道此事牵扯到科举舞弊案。
他心下生疑,便仔细询问道:“你为何要将这些稿纸散布出去?”
崔林自知犯了错,也不敢搬弄是非来糊弄崔学政,便如实说道:“我在家乡有个大我三岁的哥哥,前段日子我哥哥被人**在赌场输了不少银子,那赌场一直催促他要银钱,讨债的都追到家里去了。我爹娘没办法,只能来找我,他们说这赌坊的主人是个喜好书画的,且最喜欢您的书画。赌坊的主人说要是能弄到您的书法,就算是不要的废稿也行,只要能拿到些,便可以抵掉我哥哥欠下的银子。”
讲到自家的破事,崔林有些羞愧难当,他知道崔大人向来对赌博之类的活动颇有不满,认为其扰乱民心。他原本就是不想让崔大人知道这件事才偷拿的废稿,没想到最终还是被发现了。不仅如此,还要再重复一遍自己做的偷窃行径,崔林羞耻地低下头继续说道,他声音有哽咽:“我想着,您的废稿也无关紧要,便偷偷拿了些,想要偿还哥哥欠下的银子,我发誓我只做了这一回!我之前断是没有违背您的吩咐的。”
崔学政万万没想到是这般缘由,长叹了一口气,整个人仿佛苍老了许多。
他缓缓开口,声音颤抖:“你可知此事牵扯到了这次院试的科举舞弊,你拿的那些废稿里面,可是有这次院试的考题啊。”
崔林闻言大惊失色,仿佛一盆凉水从头上浇了下来,他双腿一软,瘫软在地上。此时他才明白自己犯下了什么无可挽回的过错。
他对着崔学政砰砰地磕头,哭喊道,求大人责罚。
“这次我也没法为你求情了,涉及到科举取士,圣上必然会严惩不贷,我自己尚且性命不保。”崔学政苦笑道,随后唤人将崔林关押了,等着上书之后上面派人来处查此案。
崔学政眼眶红红地对中年男子说道:“此事说到底,还是我御下不严,行事不谨慎,若不是你家少爷及时提醒我,等这次放榜后,情况便无可挽回。日后若是陆家有事相求,我崔某人必定鼎力相助。”
随后他又自嘲地笑了笑,想到陆弦之此般筹帷幄、明察秋毫的姿态,必非池中之物,日后怕是也没有什么是他这个罪臣能帮得上的了。
“我家少爷说了,还请大人放宽心,且忍耐一时,复起指日可待。”崔学政听罢这宽慰之言摇了摇头,再次对中年男子道谢道,送了他出门。
之后他立马召集书吏们,连夜遴选试卷,在那些画圈的卷子中重新选出了三百份不错的卷子,亲自誊抄了榜单。
待他写完最后一位考生的名字时,天已经微微亮,第一缕霞光透过窗帷照在崔学政熬了一夜通红的眼睛上。他疲惫的脸上此时却露出了一丝苦笑。
他叮嘱衙役,必须要通知到榜单上的每一个考生,确保其三日后赶来府衙,参加第二场“招复”考试。
***
次日,院试放榜。
这天一大早,考生们纷纷赶去府衙看榜,靠近府衙的街道上都是前来看榜的考生和小厮们。
大家簇拥在府衙大门前,等待着官差抱着榜单出来。
苏晏和周允文早就在府衙附近的茶楼里定好了包间,此时此景,仿佛回到了四年前。
那时二哥苏钰院试后放榜,似乎也是在这个包间里紧张地等待着放榜的那一刻。
当时苏晏为了哥哥否能取得小三元紧张不已,而轮到自己时却仿佛平静了不少。
开个玩笑。
苏晏心里还是非常紧张的,毕竟是红包系统的第一个常规任务,他还是很想看看系统最后会给出什么样的奖励。
苏晏正在心里琢磨猜测着,就听见府衙前方传来一阵**。
“放榜了!放榜了!”有考生大喊道。
一时间人潮涌动。
只见府衙的大门缓缓打开,一队衙役走了出来。
二哥苏钰坐在苏晏旁边,他刚低头抿了一口茶,此时看到那一队衙役挑了挑眉。他怎么记得当初院试放榜的时候,似乎没有这么多的官差。
看到衙役的出现,府衙前的人群不由自主地放低了声音,场面安静了起来。
衙役们在府衙门前站定,周围的考生们自觉的空出了一圈位置。
其中一个人高马大,看上去就孔武有力的魁梧衙役往前站了几步,两条浓眉下的黝黑眼睛用锐利的目光环视了一下四周。
看到周围的人都露出洗耳恭听的神色,才咳了咳嗽,清了清嗓子,用他雄浑的嗓音大声说道:
“经学政大人和巡抚大人共同商议,本次院试仿照历年县试、府试,多增两场考试。之前诸位参与的那场考试为‘初覆’,取士三百名。接下来唱榜的三百名考生,务必在三日后的辰时到达江陵府府衙,参加下一场‘招复’考试。考生只准携带笔墨砚,府衙提供餐食。下一场‘招复’考试考一天,巳时开始,申时结束,取士一百名,两日后放榜,取中的考生再参与最后一场考试。”
这魁梧衙役说完,便示意另一个抱着长卷的高瘦衙役把榜单给张贴好。
然而他话音刚落下,就仿佛水滴落到了热油锅里,考生们一片哗然,面面相觑,议论纷纷。
“怎么突然多了两场考试?”
“以往的院试是没有的呀?”
“你没听到吗?是说要仿照历年县试、府试,多增两场考试。”
“之后的院试难道都会变成三场?今年别的府城也是这样的吗?”
“哎,你们有没有听说,前段日子我在茶楼里,听到有人说这次院试提前泄题,有人舞弊。你们说这多增的两场考试是不是跟那传言有关。”
“不会吧,居然真的泄题了。那可太不公了!”
“不过多增两场考试总归是好的,我觉得上一场自己没有发挥好,那多了两场考试还多了几分机会。”
“呵,你上一场没发挥好,还不知道能不能进前三百呢。”
“不会吧,还要考试,我考完已经是脑子一片空白,什么都不记得了。”
......
在这议论纷纷中,榜单已经张贴好了。
众人又一窝蜂而上,迫不及待地想凑上去看看自己的名字是否在榜上。
那魁梧衙役也不再理会他们,用雄浑的声音开始唱榜了,苏晏在不远处的茶楼里都可以听到他那穿透力极强的厚实声音。
由于之后还有两场考试,这次的榜单排名并不重要,衙役唱榜时便只念了考生的籍贯和姓名,不念名次。
“难道这次院试真的是提前泄题了?”苏晏好奇地看向他二哥。
“不排除这个可能性。”苏钰塞了一口糕点到苏晏的小嘴里,语气淡淡地说道:“突然增加了两场考试,在江陵府之前的院试是没有过的,别的府城也未曾听闻,这次院试怕是真的出了什么意外。”
他二哥这喂法也太粗暴了吧,苏晏费力咀嚼着糕点,这块桂花糕将他的两颊都塞得满满的,活像一只萌萌哒的小仓鼠。
他嘴角有一些糕点的残渣掉到了怀中小白的头上,小白立刻不满地扑腾了几下,使劲晃了晃小脑袋。
老爹苏越倒是皱着眉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更深的东西。
“不过突然增加两场考试,说明事情尚在可控范围之内,你且按规章参加就是了。对于我们有真才实学的晏哥儿来说,不过是多留下几篇传世文章。”苏钰打趣道。
苏晏皱了皱精致的小鼻子。他亲二哥,这么大一人了,还是喜欢打趣他。
不过他随即又想到,这接下来的两场考试不需要再在贡院里呆上三天,便放松下来,长舒了一口气。
要是还得在贡院里呆上两轮三天两夜,再坚强的男孩子也会流泪啊!
唱榜也不是个容易活,苏晏已经不知道衙役唱到哪儿了,只觉得约莫唱了两百多考生了。他喝茶喝得小肚子都撑饱了,那位衙役的声音依旧是雄浑有力。
苏晏正想着什么时候能结束,就听到了小师兄周允文的名字。
“长溪县!周允文!”
他忙兴致冲冲地跟小师兄碰了碰拳。
“第十名还不错。”周允文笑着对苏晏说道,又朝着苏越行了个礼,“不算给老师丢脸了。”
苏晏见小师兄居然真的有在心里一个个数名次,不由得睁大了他的杏眼。
周允文看出了他脸上的敬佩神情,笑了笑,“那现在得看看我们晏哥儿到底是不是第一了。”
苏晏不由得坐直了身子,挺了挺小胸膛。
他多多少少还是有点信心的!
“第一的话,晏哥儿想要什么奖励?哥哥给你。”苏钰也笑着撸了一把他的脑袋。
二哥的奖励肯定不是什么正经玩意,苏晏警惕地看着他二哥。
苏钰瞥见他生动的小眼神,一双桃花眼笑意盈盈,他的肩膀笑得微微耸动,自己的小弟弟真是太可爱了。
“晏哥儿!你真的是头名!”又一个名字唱完,周允文开心地摇了摇苏晏的肩膀。
啊,这?!
苏晏还没想好摆出什么表情,就听到衙役唱到:
“长溪县!苏晏!”
我是头名!
如果没有之后两场考试,我就拿到小三元了!
苏晏美滋滋地想着,一双眼睛笑眼弯弯,似皎皎新月。
嘿嘿嘿,不愧是我!
小白听到了铲屎官的名字,敏锐地抖了抖小耳朵,一双琥珀色的猫眼圆溜溜地转着,仿佛在观察有谁在呼唤本主子的铲屎官。
听到这最后一个名字被唱出来,周围的考生一片哗然。
这个叫苏晏的考生是什么来头?
大家左顾右盼,想瞧瞧这苏晏长什么模样。
但没人站出来说自己就是这苏晏。
考生中自是有人消息灵通的。马上有人做出一副“我跟苏晏可熟悉了”的样子,骄傲地说道:“苏晏可是我们长溪县县试、闽州府试的双案首,而且年纪颇小,才十三岁,少年才俊!”
周围的人群听到了,不禁咋舌。
才十三岁?恐怖如斯。
十三岁的双案首!院试头一场考试又是第一,想必一个小三元没得跑了。
也有人阴阳怪气地反驳道:“说不定,他不过是运气好罢了,之后还有两场考试,这么多人不至于输给一个十三岁的孩子罢。”
人群中有个年轻考生面色格外古怪,他就是在贡院时坐在苏晏号房对面的那个考生。
他听到大家对于苏晏的描述,越发觉得苏晏就是当初院试时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小屁孩。
他一一对比着,十三岁不就是半大孩子吗,那小子看起来是挺相貌精致、气度不凡的;回忆起他那个百宝箱似的考篮就可以知道他家境殷实;当时小屁孩貌似也写得挺快,第二天下午就开始白天睡大觉,这不就是才华横溢么!
他这次也在三百名之内,能有机会参加第二场考试,到时候可得逮住那个小屁孩问问他那天吃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他嘴馋好些天了!
此时周围的人已经念叨起了上一个小三元陆弦之的才名,一群粉丝又开始围着吹捧他们的男神陆弦之。
唱完了榜,这一队官差里只留了几个在府衙门前维持秩序。
剩下的官差便开始按照考生登记的住处,怕有的人没来看榜,准备挨个通知他们记得参加下一场考试。
张新思混在人群里手脚冰凉。
他自从听到衙役说之后还有两场考试便面色发白,如丧考妣。原本以为这场院试过后便能成为人人羡慕的秀才老爷了,可万万没想到之后还得再考两场。尤其是听到自己的名字并不在前六十名,甚至还差了一百来号人,张新思更加惶恐了。
他在心中骂骂咧咧:这学政是干什么吃的?一场考试不就行了吗?多来两场,这不浪费人力物力,考生的时间精力是这么给挥霍浪费的吗?
张新思心中愤懑不平极了。
李姓考生也在人群中,听到自己的名字在张新思后头很久,不免有些得意。
他就说,张新思那个草包怎么可能有机会考中秀才,不过是运气好吊车尾罢了。
不过张新思这次居然也进了前三百,这倒是李姓考生没有想到的。李姓考生此时倒是对于加试两场十分满意,对,就应该加试,把张新思这类侥幸入围的人统统给刷下去。
陈大山、陈小山也挤在这一群看榜的考生中。陈大山紧紧靠着陈小山,张着双臂护着自己的弟弟,防止周围的考生将瘦弱的弟弟给挤着。
陈大山听到衙役说再增加两场考试时,心里也是松了一口气。那天小山考完回来后十分沮丧,认为自己本场考试没有作答得好,出了考场后才想到了更好的破题方式,因此十分懊恼,这些天来来回回跟他反复说了好几遍。
小山告诉他的考试题目中有一道四书题,恰巧跟那天晚上他在那个穷酸考生的那张纸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陈大山不认为事情会有那么巧,又加上近来他有听到流言说本次院试提前泄题,更是十分怀疑。
他正打算若是放榜后小山未能上榜,便要去找出那考生藏着的那张试题纸,去府衙讨个公道。没想到今日放榜,听到衙役了说再增加两场考试,陈大山便猜测院试泄题确有此事,增加两场考试不过是采取的补救措施罢了。
陈大山耐心地听着衙役唱榜,他在心里默默数着小山的名次,直到第一百零九名,他终于听到了衙役唱道:“宝应县!陈小山!”,才松了口气。
对于这院试泄题,陈大山心里倒是还有些感激之意。他知道一次院试最多只录六十名生员。若就按照上一场考试的情况,小山这次是上不了榜的,不管怎么说,现在小山多了一次机会,这便是好事。
不论考生们心中作何感想,三日后的“招复”考试是如期举行了。
三百名考生聚在府衙门前,等待着这第二场考试的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三皇子:淦!脸太疼了!陆弦之你给我等着!
蠢作者:日万后我整个人都升华了QAQ 我真的一滴都没有了_(:з」∠)_
“君子则不然、其识足以鉴别天下之是非、灼然如黑白之不可乱。其力足以措拄狂澜之横决、屹然如砥柱之不可摇。”出自状元刘春霖(1904年的会试考试)的答卷。
“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出自宋玉《好色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