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长安不良帅

“三郎,长安县衙到了。”阿黄提醒。

秦琅抹了把脸上太阳晒出的汗水,赶紧跳下马。

长寿坊原名广恩坊,因为隋时避讳杨广之名改为长寿坊,在朱雀门街之西第四街街西从北第八坊。

北面隔着怀远坊便是西市,西市东便是雍州府所在的光德坊。

站在长安县衙的大门前,秦琅心情有些激动,刚被秦琼赶出家门,便来这里上任,未来暂时只能以这里为家了。

“衙门重地,闲人走开!”

两名皂衣提着棍棒过来喊道。

阿黄上前,“你们这些狗奴瞎了眼,这是新任长安县尉秦少府,还不快来拜见上司!”

衙门中,县令被称为明府,故一般县尉则被称为少府。

两名皂隶半信半疑的打量着秦琅,虽说他长的挺高大威武的,可那眉眼间还是透着稚嫩的,尤其身上还穿着短衫,倒像是哪个府上的仆从随役。

“屁的少府。”两个皂隶虽然脸上勉强露出笑容,可心里却在骂娘,不过长安这地方,权贵遍地走,官员多如狗,所以他们也不太敢确定,不敢贸然得罪,“还请上官出示告身。”

阿黄却狗仗人势,“你们几个狗奴有何资格敢查看我家三郎告身?还不赶紧通知衙内来迎接!”

秦琅上前两步,推开阿黄,微微笑道,“本官新来乍到,诸位还不认识也是正常。”说着,他便把自己的那封吏部签发的官员告身拿出。

两人皂隶一看那黄麻纸,便知道大概是真的了,等颤微微的接过,打开一看,首先就扫了眼最后面的那个‘尚书吏部告身之印’,看到那几个字,连脚都有些颤抖了。

再匆匆扫了眼前面,确认无误,当即双手捧还。

“请秦少府恕小的们狗眼不识泰山,刚才多有冲撞。”

别小看这么一封告身,可是极重要的官身证明,大唐任命官员,经考核合格后,得报由尚书仆射同意,再报告门下省,由给事中读其考查情况,黄门侍郎检视,侍中再审查后上报皇帝,最后由主管的吏部执行。凡授官者自各种途径出身以至公卿皆给以凭信,要加盖尚书吏部告身之印。

没有这张纸,就不是正式委任授职。

虽然秦琅也不知道李世民手段如何了得,居然在短短时间里,就把这流程走了一遍,给他弄来这份告身,但这绝对是货真价实的。

“小的立即入衙通报。”

片刻之后,入衙皂隶便带来了衙中官吏们。

本来长安有六个县尉,因此新县尉上任也不算什么大事,但刚才皂隶一禀报,县令却立即召集全衙中的官吏,立即停下手头事情出来迎接。

这让一众官吏都很是意外,可等到了外面见到新任县尉只是个毛头小伙后,他们就更意外了。

“刚才雍州府高治中派人过来传信,说今日会有一年轻俊杰到任,我可是百般期待啊,现在一见,果然是年轻非凡,十分俊杰,更料不到,原来这位俊杰竟然是翼国公之子,将门才俊,欢迎欢迎啊。”

长安县令看着三十多岁,一身绯袍在身边的那些绿袍中很是显眼。绯袍,这可是五品以上官的官袍服色,又称通贵之色。

一通寒喧后,大家算是正式认识了下。

秦琅这才知道,这一身骚粉的长安县令居然是个正五品上的职位,至于这县令的名字更令他意外,居然是许敬宗,原为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前不久秦王府幕僚纷纷被外调,许敬宗出身高阳许氏,少有文名,父亲曾是隋朝礼部尚书,因此被授为长安县令这一要职。

说到底,他跟秦琼都曾是秦王府的同事,就算现在,许敬宗也依然是秦王党的人,他之前又刚收到雍州治中高士廉的特别交待,要他特别照顾下这小老弟,见面之下当然是十分热情客气的。

不过秦琅知道许敬宗这个人,倒不是因为他是名门士族之后,也不是因为他很有文才,主要还是因为许敬宗历史上可是武后时期的宰相啊,而且还留下了奸相之名。

不过现在嘛,大家都是同一条战线上的,自然是十分亲切。

长官如此热情,再加上秦琅毕竟还顶着个翼国公秦琼之子的名头,哪怕他只是秦琼庶子,可刚进衙门,也还是受到大家的一致热情迎接。

县衙西廊庑下,许敬宗特意早为秦琅准备好了他的公房。

一间很宽敞的房屋,里面书案笔墨等一应俱全,“老弟对这可还满意?”

“挺好的,不知道今后我分管哪块,是不是让分管的官吏胥役等来见个面?”秦琅问。

许敬宗笑着道,“高治中跟我打过招呼,说的挺详细的,老弟你以后呆在长安县衙,不用劳心什么杂事,安心呆着就好。”

“既然任了这长安县尉,总的做点事嘛,也当是锻炼锻炼好了。”秦琅却有些不甘心只是来这里挂个职做个联络员而已。

“呵呵,年轻人就是有干劲,好。”许敬宗笑呵呵的应道,这人虽一身绯袍,也是上官,可跟秦琅相处却没半点架子,总是笑眯眯的样子。

一会功夫,长安法曹参军事、长安法曹佐、法曹史、还有法曹书吏等,最后便是统领不良人的不良帅,以及几班衙役班头等。

还别说,本来很宽敞的县尉公房里,居然一下子挤的满满当当的,也是,毕竟是京城的县衙,好歹也是管了半个长安城的。

“拜见秦县尉!”

一众人一起叉手拜礼。

秦琅回了一礼,“某年轻才浅,原是左勋卫,新释褐出仕,外放长安县尉,以后我就是长安捕贼官了,今后要多劳请大家帮衬。”

长安有六个县尉,比起上县的两个县尉足足多了四个,秦琅这个县尉专判法曹,而法曹又是主管刑讼监狱捕贼的,故此他这个县尉也被称为捕贼官,更侧重治安这块。

他负责捕贼,主要手下便是法曹和不良帅。他是总管,法曹是具体主管,相当于公安局长了,至于不良帅,这算是一个特殊编制,属于流外吏,不入品官之列,他统领的是不良人这一群人,这是比较特殊的一个群体。

唐代此时的衙门里,没有明清时的那种三班衙役,此时的衙役都还只是官府对百姓的一种杂色之役,就是百姓轮流到衙门里来当差办事。正因此,这些百姓出身的衙役便并不专业,尤其是流动性大,一般来当一两月差就回家了。

而衙门里毕竟有捕盗辑盗这样的职责在,这就需要十分专业性的人员,于是最后便有了不良人这群人。

其实说到底,不良人就是明清时的快班捕快,专职辑贼捕盗这一块的。他们多是长安街坊市面上的一些地头蛇,本是游侠无赖地痞等,路子野消息灵人脉广而且也机灵有手段,故被官府征召为不良人。

县衙除不良人外,还有白直、执衣、仗身、力士等,这些其实就是相当于明清时衙门里的壮班、快班等,由官府征召民间百姓轮流服役,负责的就是给官员护卫开道,审判时站立大堂两侧、维持纪律、押送囚犯、执行刑讯,以及把守仓库、监狱、巡逻道路等。

相对来说,不良人所负责的这块专业性更强,所以他们就不是普通的征召百姓轮流做役,而是专门征召那些人脉广手段强路子野的人,而且一般都是长期性而不是临时性的。

因此不良人是有钱粮的,而其余的白直、执衣等都是做义务差役。

法曹参军事姓李名楷,在一般县里法曹只是吏职,而在长安他是九品,不过虽然品级低,这人却来头不小。

他是灵州行军总管李靖弟弟李客师的第四子,原是国子监学生,释褐便是这长安县法曹参军,他长的高大魁梧,有其伯父之风,当年李靖初次任官,则是长安县功曹。

不良帅魏昶,却是个头不高但很粗壮,一袭皂袍,腰间挎把横刀,脸上有道疤,眼神里透露着沧桑故事的人,一看就是个老江湖狠角色。

长安街面的治安,尤其是缉贼捕盗主要靠这些不良人,以及隶属于左右侯卫下的武侯。

“魏帅,长安县捕盗辑贼,多靠不良人兄弟们在街面上辛苦。”

“秦少府客气,捕盗辑贼,维护治安,这本就是我们这些不良脊烂的职责,我们这些人也没什么其它本事。”魏昶对秦琅的客气,似乎并不太买帐,言语之间也没怎么把他这个新上司放在眼中。

有脾气,不过这样的人一般都是有些本事的人,反正在他们眼中,秦琅这样的勋戚子弟年纪轻轻就出任县尉,靠的也都是投的胎好,而不是自己的本事,而他们那些人,虽然辛苦拼命,可就因为出身差,所以不良人一辈子也没有出头之日,就如他魏昶干了几十年不良人,干到长安县不良人的头领不良帅也到头了,可连入流都不曾。

不良帅虽有个帅字,可却连从九品下都没入,只是个流外吏。不良帅的帅与府兵中的旅帅、队率其实也没太大区别,他手下也确实管着一百多号不良人,当然,长安城大,每个不良人其实都还有一群帮闲、眼线等,因此虽只是流外小吏,可不良帅魏昶在半个长安城,其实也还是有些份量的。

只是仕途是没指望的,故此他眼里还真不太瞧的起秦琅,也不愿意怎么刻意巴结。

“阿黄!”

秦琅招手,让他取来一条金铤。

金灿灿的黄金铸成猪腰状,一铤十两。

看到秦琅把一锭金铤递到面前,魏昶倒是愣住了,这新官上任,下面一般要孝敬,可从没见过新官上任一见面就给下属金子的。

“知道兄弟们挺辛苦的,现在天又热,这十两金锭拿去分发给不良人兄弟们,就当是喝碗凉茶,再买两双鞋子的。”

“这?”魏昶看着递到面前的金子,接也不是,不接也是。

“拿着,你也知道我秦琅国公府出身,手里不差这点钱,而且我秦琅这人吧,别人给我面子,我便送人金子。你不拿,就是不肯给我这个新上官面子。”

魏昶不由的轻笑,这纨绔行事还真是出人意料,十两黄金呢,如今黄金值钱,就算现在粮食贵重,匹绢易斗米,这锭黄金都能买六十多石米,长安县百来不良人一起分,一人都能分上半石米了。

“魏昶代不良人兄弟们谢秦少府赏!”魏昶接下,对秦琅的态度也微微有些好转,脸上笑容倒没那么僵硬了。

那边秦琅马上又递给李楷李德谟一锭十两黄金。

“给咱们法曹其它服役的白直、执衣、仗身、力士等兄弟也分发点茶水钱。”

李楷也算是关陇将门出身,他到长安县做法曹已经两年了,算是已经融入进来,但秦琅这种挥金如土的行为,还是让他觉得有些不太自在,“怎么能让少府破费?”

“替兄弟们收下,回头帮我分赏。”

······

“三郎,没听说过新官上任给属下散钱,还一下子就散了二十两黄金的,这钱都够在长安买一栋大宅院了。”老马头有些心疼。

“心疼什么,反正这金子也不是我的,再说了,这钱撒出去效果不也还可以吗?”

“三郎你可当心点,这不良人虽说为朝廷征用,主要负责缉拿盗贼逃犯,维护治安,可这些人都是有恶迹者,都是犯过事但不算严重的人,多为草莽,混迹于市坊,三教九流都结交,人脉广消息灵,可路子宽手段也野。这些人一个个奸滑似油,没几个好家伙。”

秦琅笑了笑,他岂不知道这些,但他看重的就是这些人路子宽手段野人脉广。虽然李世民只是让他来这里挂个职,充当个联络员,但他却是想要借此机会,认真干点事情出来的。

“这金子嘛,本来就是那位给来收买拉拢人的。”

“可只怕三郎给了钱,他们得了好处还会骂三郎钱多人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