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王娡回家
从长陵到槐里的这条田间小路,近几个月以来,田蚡是再熟悉不过了。自从春上第一次去过之后,田蚡就经常去看望姐姐王娡。
这条路位于渭水北岸,周边良田纤陌纵横,一年四季农人都颇为忙碌。时间久了,很多农人都和他相熟,田蚡是个机灵鬼,竟和这些人打得火热。
“又去看望姐姐呢,我说田蚡啊,你姐姐莫不是怀了个哪吒?怎么还没生呢。”牛二每次看到田蚡,都忍不住逗他。
“牛二啊,你天天在外面,小心老婆怀孕了,你还不知道呢。”田蚡不甘示弱,反唇相讥,立马引得哄堂大笑。牛二是外地人,长年在此地卖工,确实很少回家。
“好你个臭小子,看我不打烂你屁股。”牛二哭笑不得,作势要从田里冲上来打他。
“哎哟,莫不是被我说中了?老婆真的怀上了?”田蚡一路小跑,消失不见,牛二气得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其实,牛二的玩笑田蚡也曾疑惑过,自从春天听说姐姐怀孕,然后姐姐的肚子一天天变大,眼下都是十月了,怎么还没生呢?
田蚡还为此问过姐姐,王娡笑道:“怀胎十月呢,什么时候下雪,什么时候姐姐就该生了。”从此,田蚡就天天盼着冬天快点到来。
每次到姐姐家,田蚡都抢着干活,喂鸡啊,摘菜啊,收拾柴火啊,帮忙做饭啊,只要干得动的什么都干。金家一家人都挺喜欢他,尤其是小英。
小英比田蚡要大上两岁,个子也比他高半个头,对田蚡以弟弟相称,田蚡也亲热的喊她小英姐姐。每次田蚡到来,小英都要轻松不少,况且田蚡还知道那么多的故事,简直是个开心果。
不过,田蚡这一次来,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告诉姐姐。趁着没人注意,田蚡偷偷对王娡道:“母亲说了,下个月就要把你接回家,不能再让你受苦了。”
之前,臧氏多次提出要接王娡回娘家,王娡都以农忙为由拒绝了。眼下,秋收结束,田里的活计越来越少,自己也挺想念母亲的。
想到这里,王娡笑道:“你回去告诉母亲,我下个月就随她回家。”
“真的?太好了,姐姐终于要回家了!”田蚡兴奋得跳起来。
一个月后,臧氏和田蚡一起来到金家。金家和上次一样,竭尽所能热情招待。
吃完饭,臧氏清了清嗓子,以不容商量的口吻对金王孙道:“娡儿快生了,我看你家也没人照顾,不如让她回娘家生吧。镇上毕竟干净些,买东西也方便。”
金王孙有些错愕,看了一眼王娡,王娡说道:“我也好久没回娘家了,挺想回去住一段时日的。”王娡都如此说,金王孙还能说什么呢?一家人都沉默不语。
稍作休息,王娡回房收拾东西,金王孙跟到房里,急切的问道:“你回娘家大概住多久?”
王娡想了想,说道:“我大概是除夕前后生产,坐完月子,最早也得明年开春了。”
金王孙有些不舍,又忧心忡忡道:“我真担心母亲不让你回来了。”
王娡笑道:“金哥哥不要瞎想,我就回家住一段时日,你可以随时来看我。”
金王孙的担忧不是没来由的,臧氏一直不满金王孙在金家干活儿,还埋怨金家条件太差,没能给怀孕中的王娡提供一个好的环境。
其实,金王孙也是有苦难言,为了娶王娡,他家里卖了一半田产,不敢再请人,每天田里的活计忙得不可开交,实在是有心无力。
槐里农村,怀孕的媳妇下地干活儿的不在少数,没有下地的,家务更是全部承担。唉,谁叫她是镇上的人呢?
回到长陵,王娡确实变轻松多了,母亲从不让她干一点活儿,有妹妹王儿姁和弟弟田蚡陪着,也不觉得孤单。
刚开始,王娡还不习惯,后来她渐渐觉得,怀孕就该这样,有人伺候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自从王娡回了娘家,金王孙简直有些魂不守舍,每天都难以入睡。父亲知道他心里难过,让他时隔三五天就去长陵,眼下是冬天,活计越来越少,他自己一人能应付。
于是,金王孙就真的每隔三五天前往长陵看望王娡。每次去,金王孙的手都没空着,不是一只老母鸡,就是几十斤粮食,或者一块猪肉。
对于金王孙的到来,臧氏持无所谓的态度,来时不过多加一副碗筷,走时也不挽留。偶尔,臧氏也有点于心不忍,这个女婿,确实没话说,自己是不是太势利了?
冬天的时光似乎比其它季节过得更慢一些,尤其是在一场大雪之后,王娡哪里都去不了,只能坐在家里和母亲、弟弟、妹妹聊天。
母亲拿出二十缗为哥哥王信在官府里找了一件差事,替官府看守粮仓,倒挺适合王信这老老实实的性格,每月两缗钱的收入也够满足一家人的用度了。
不过,对于王信娶媳妇的事儿,臧氏似乎不太热心,她经常告诉王信:“这件事还得靠你自己,你底下还有一个妹妹、两个弟弟,不能什么都给你了。”
是啊,王家和田家就剩母亲一人撑着了,作为长子,王信确实不应该再指望妹妹的聘礼了。
但有一件事,一直让王娡有些困惑。王家和田家的孩子从未拜师上过学,但都会识文断字,当然不是天生就会,而是因为他们的母亲臧氏。
以前,稍有空闲,臧氏就会将几个儿女聚拢在一起,教他们读书识字,臧氏不仅写得一手好字,还能完整的写书信,这在四邻八舍是了不得的事,故而颇受敬重。
母亲是在哪里学的?跟谁学的?王娡也曾问过,臧氏总是说:“是你外公教的。”“外公以前是做什么的?”问到这里,臧氏就不说话了。
王娡隐隐觉得,母亲身上一定有着很多的故事,也许真的如王婆所说,母亲祖上曾做过王。想到这里,王娡又不由得心疼起母亲,理解了母亲某些怪异的想法。